第36章 胸章

方辭指出了林楊雲的毛病後, 他再也不敢插話了。

沒了他這個刺頭搗亂, 于坤和趙良成也都安靜了下來, 安靜看她施針。一開始, 兩人大多有些不以為然。中醫這門行當,向來都是年紀越大越吃香。一個三十都沒有的小姑娘,能有什麽本事?

可看着看着,兩人的臉色就有些凝重了。

方辭下針很穩,最重要的是,取穴方法明顯是和他們所學的傳統方法不同的, 紮的很多穴位甚至是相悖相沖的, 可方進卻沒有任何異樣。這些穴位單個紮沒事,可放一起紮, 理論上是行不通的,這種事情也沒有人敢去嘗試,可方辭紮了後, 患者竟然沒有任何不适, 這大大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他們心裏不由暗暗驚奇。

約莫紮了十幾針,方辭的動作緩了下來,回頭讓李專家把那些捉到的虱蟲取出來榨汁。

李專家連忙用石磨搗碎, 取來了綠色的汁液, 覆蓋在患處。方辭又給他開了方子,用作後期調養。約莫過了半個多小時, 方進的臉色明顯好轉了,青紫色的血絲也逐漸褪去。

方辭收拾了一下就要離開。

闫婉忙攔住她:“好了?”

方辭點頭:“再過半個小時應該就會醒了。”

闫婉有些不信:“真的?”

方辭無奈地點頭:“我騙你幹嘛?”

闫婉還是不放心。方戒北寬慰了她兩句, 闫婉才點了點頭,放他們離開。到了外面,林楊雲從後面追上來,一臉尴尬地望着她。

方辭說:“您這個毛病啊,其實也不是什麽大毛病。”

林楊雲希冀地望着她。

方辭說:“想治這個病呢,就來帽兒胡同5號的小醫館吧,記得要步行來。”又說要是她發現他坐車,她就不給他治了。在林楊雲一臉苦色中,方辭和方戒北走了。

沿着路邊走了段路,他問她:“我送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

他好脾氣地說:“那你想去哪兒?”

“去哪兒你都帶我去嗎?”方辭仰起頭,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要說,我想去童珂家裏呢?你現在也帶我去?”

方戒北低頭看着她,好長時間沒開口。

方辭惡意地翹起嘴角。她就是不想讓他好過。

“我們一定要這樣說話嗎?”半晌,方戒北開口。

方辭微微笑:“那要怎麽說話?阿哥阿妹,相親相愛嗎?方戒北,你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她頓了頓,不無嘲諷地說,“我現在還願意心平氣和地對着你這張臉,你就偷笑吧。”

他凝神望了她會兒,聲音有些凝澀:“婚禮那天,我不是有意缺席的。”

“你該不是要告訴我,堵車吧?”方辭呵了一聲。

“不是,是因為……”

“重要嗎?”方辭擡頭望向他,目光灼灼,咄咄逼人,“你只要說,是不是童珂叫你去的?”

方戒北沉默了。

方辭望着他好一會兒,忍着心裏的酸澀,冷笑:“你明明知道我跟她是死敵,我有多讨厭她!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你竟然還是去了。”

他似乎想說點什麽,還沒出口就被她打斷——

“不管有意還是無意,你沒有來,不是嗎?這就是事實。你害得我被整個大院的人嘲笑,讓我顏面掃地。還想讓我原諒你?”方辭說到痛處,抓起手包就朝他砸過去,“你怎麽不去死!”

方戒北沒有躲,就站那裏,任由她打。可方辭手裏才多少力氣?再使勁地砸他也使不上多少力氣。

後來,她打累了,也打不下去了,兩個人又冷場下來。

方辭性子潑辣,但也外放,心裏從不藏事,就這麽蹲在大街上哭起來了,她也不覺得丢人。哭着哭着,嚎啕起來。方戒北一直都看不得她哭,俯下身,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對不起。”

方辭把他的手揮開,讓他滾蛋。

她脾氣上來就是這樣,大多說的是反話。他要是這會兒滾蛋了,保證她會更加恨他入骨,且能好是記上一陣。

所以,方戒北一直等在那邊,等她哭累了,才把她打橫抱起。果然,方辭這次不掙紮了。嘴裏說着恨他,但到底沒真想跟她斷了。

她就是這樣。

四年沒見,方辭比以前還瘦,抱在手裏有些輕飄飄的。他低頭望去,她也在擡頭看着他,那種眼神,讓他不由想起小時候同一個大院的孩子聚在一起分糖果吃,她出去了會兒,他不小心吃了她相中的那顆紫色的,她就開始鬧,就算他把自己的黃色、紅色、綠色糖果都堆到她面前,她也不稀罕了。

她說,她就要那顆,那是她第一眼看中的,其他的那些,都是不能比的。

就像他一樣,小時候,她一直視他為她的私有物,誰也不能觊觎,誰也不能染指,不然就像野貓被踩到了尾巴,非要狠狠地發作一通,怼地別人無地自容才算罷休。

方戒北是個什麽樣的人?

有原則,有抱負,有修養的人,但并不是一個一視同仁的人,不但不公,甚至還是一個非常偏僻的人。他骨子裏傲,與生俱來的傲,天生比別人出衆的傲,追求極致的傲,就算是他的父親,也不能使他折腰。

方辭是她心尖上的人,所以,他樂得看她怼無關緊要的人,甚至一昧地縱容她、鼓勵她,養成了她這樣不可一世的性格。

她對他的愛,就像盛夏正午的驕陽,永遠烈火一樣地燃燒。

她從來不逃避,她就是喜歡他,很久以前她就說過了。但是,她也恨他,不會一昧地原諒他。

比如,四年前那件事。

他不能辯解,因為,就像她說的那樣,那就是他的錯。

就這樣抱着她走了一路,方辭漸漸不像鬥雞眼似的瞪着他了,累了,沉沉睡了過去。

他抱着她在路邊的石椅上坐了,讓她的頭枕着他的肩。約莫是他的肩章有些涼,她不适地皺了皺眉,頭往下蹭了蹭,尋了個好地方。

方戒北按住她的腦袋,低頭看她沉靜安睡的臉。

壞是壞,睡着了卻還是一個漂亮可愛的小姑娘。

他從來沒有懷疑過方辭的美。她長得溫潤,不像時下裏流行的那些錐子臉,五官雖然小巧精致,卻有種如玉般內斂的圓潤,沒有棱角,第一眼看上去很有親和力。可再看,就會發現她的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子機靈和狡黠,一看就不是個安分的。

對于真正的朋友,她藏不住心事,掏心掏肺,高興了哈哈大笑,不開心了就嚎啕大哭,可她又愛捉弄人,心眼兒多,一刻不欺侮別人就不舒服。

就像小兒多動症一樣,天生的,沒得治。

每每想到這兒,他就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小時候同一個大院裏,被她欺負過的孩子可是數之不盡,大半都中招過。那時候,她每次闖完禍就逃回家,也不說話,可憐巴巴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每次她這樣,他就知道,這是又闖禍了,要他給她去善後呢。

他能怎麽樣?他又有什麽辦法?

只要你喜歡一個人,就會覺得她什麽都是好的,哪怕每次闖禍讓他背黑鍋一樣,他嘴裏說,方辭,這是最後一次了,我下次再也不會管你了,可下一次,他還是不會不管她。

“哥——”方辭說着夢話,不知道夢到了什麽,嘴巴一伸,如遇見了仇人那邊,惡狠狠地叼住了他的胸章。

饒是方戒北這麽沉着自持的人,都忍不住眼角抽搐,按住她的頭,又伸手去拉那胸章,“方辭,松嘴!”

她卻像是來勁了似的,狠狠地咬,任憑他怎麽用力都沒有辦法把她甩開。

沒一會兒,他聽到“嘎嘣”一聲,這枚堅硬的胸章居然被她咬斷了。

這時,她才心滿意足地松開了嘴巴,跟八爪魚似的攀上他的肩頭,繼續睡了。

方戒北看看手裏斷成兩截的胸章,又看了看睡得格外香甜的懷裏人,這一刻,真有種把她扔出去的沖動。

後來把她送回小醫館,都打烊關門了,他幹脆打了個電話給樊真。

電話響了兩聲才接起來,樊真的語氣是真的惡劣:“方戒北,我跟你說過了,沒事別打我電話,我跟你不熟!”

方戒北說:“方辭睡着了,在我這兒。”

樊真在那邊沉默了會兒,然後咬着牙說:“我在家,你趕緊把她送過來。”挂斷之前,方戒北又聽見了她小聲的嘀咕聲,“随随便便就睡着,小心哪天一覺醒來就被人賣了。”

方戒北沒有在路上耽擱,把方辭送去了樊真那邊。

樊真是個小明星,是燕京這邊一家中型娛樂公司裏的二三流藝人。她不願意靠家裏,也不喜歡束縛,所以大學畢業就出來租房子住了,現下住在東三環一個中高等小區裏。

方戒北那輛破車,門還沒進就被攔了下來。保安狗眼看人低,非要他出來登記。要是往常,他也不跟這種人計較,頂多冷着臉登記一下,這會兒胸章剛剛被方辭咬斷,正在氣頭上,煩着短期內能不能補辦,壓根不想理睬這幫人。

“說的是你呢,出來登記一下,麻煩配合。”

他直接掏出自己的證件,遞過去:“執行公務。”

保安只看了一眼,心裏就“咯噔”一下,再也不敢攔着了,直接揮手讓另一人開了橫杠,放他進去。

車進去後,另一個保安過來捶他的肩:“你可真夠慫的,這小白臉給你看了什麽啊?”

“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小心人家說你妨礙公務。”這保安壓低了聲音說,“中警局的。”

另一個人吃了一驚。

再不敢多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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