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的郎君是小田螺

我的郎君是小田螺

沈黛末從沒見過這樣的冷山雁, 眸光落寞黯淡地垂着,微挑的眼梢略微有些薄紅,一縷柔滑的長發從肩頭滑落, 比起平時矜貴端豔的模樣比起來,簡直可憐極了。

她輕輕握着他的手腕:“那我們走, 不在這兒待着了。”

說完她就拉着他走。沿途精美的游廊、朱紅大門從他的眼前飛快掠過。

上輩子, 冷山雁最喜歡做的事, 就是在日落時分, 站在閣樓上,眺望着遠方。

顧家的宅院橫亘了半條街,從高處一眼望過去, 玲珑花木、奇石瀑布都看不見了。他目之所及的只有重重屋檐飛瓦,黑壓壓的瓦片, 起起伏伏延綿不絕, 仿佛重重壓在他身上的十萬大山, 永遠無法逃離。

可現在, 沈黛末拉着他離它越來越遠,曾經這座壓在冷山雁心上十多年的大山,逐漸在他眼裏縮小成一顆小小的黑點,最後徹底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市井人家的煙火喧鬧。

“啊, 還是外頭待着舒服, 你說呢?”沈黛末在街上慢悠悠地走着, 問他。

陽光細碎的落在沈黛末的發間、眼睫底, 似照亮她琥珀般的瞳孔, 仿佛一枚暖融融的太陽。

冷山雁盯着她,眸光有些恍惚。

沈黛末繼續說:“原本你母親還邀請咱們再去她家裏坐坐, 如今看這樣,咱們不用去了。”

“妻主、”冷山雁呢喃:“您不用為了我這樣,不值得。”

“你是我郎君,怎麽就不值得了?”沈黛末笑着回頭看他,眼中光芒流轉。

冷山雁耳尖有些漲紅。

周圍人來人往,沈黛末不敢跟他太親昵,只是靠近了他,輕輕問:“你只告訴我,你喜不喜歡你家?想不想回去?”

冷山雁指尖緊繃,慢慢搖了搖頭。突然身後一個挑着擔子的農夫經過,撞了他一下,冷山雁身子一晃,随即被沈黛末出手扶住。

他一擡頭。

沈黛末笑吟吟地望着他,眼睛裏只有他:“你不喜歡,那我們就不去了。”

說完,她伸出手輕輕理了理他略微淩亂的頭發,聲線溫和,仿佛是在他的擔憂:“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別擔心。”

冷山雁的唇止不住的顫抖,就在這一瞬之間,他所有的壓抑、苦痛、憤懑都在這枚太陽的照耀下被蒸發,過往都成虛幻,只有眼前人是真實的。

“我們回家吧。”沈黛末笑道。

“......嗯。”冷山雁低聲應。

沈黛末轉身走,忽然感覺衣襟有些重,一低頭,她的衣角被人拽住,冷山雁緊緊地拉着她的衣角。

因為兩人挨得近,冷山雁的衣衫又寬大,他又只是攥着她的衣服一角,外人如果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來,而冷山雁的手指因為被寬袖遮擋着,之露出了一截指尖,但饒是這樣,露出的那一截指尖依然緊繃地發白。

沈黛末看向冷山雁,他低眉靜默地拉着衣角,她不說話,他就默默攥着,也不撒手。

之前一直都是她主動拉着他的衣袖,這還是冷山雁第一次主動拉着她......感覺還不錯,好像她曾經在學校裏喂過的小流浪貓啊。

因為多次投喂,所以後來她上課經過,小貓咪就會主動跑過來,在她腳邊蹭來蹭去喵喵叫,偶爾還會輕輕咬兩下她的褲腿要吃的。

所以他會不會是有什麽想買的東西?沈黛末心想。

“蒌蒿!新鮮的蒌蒿!”剛才撞了一下冷山雁的挑擔農夫吆喝道。

沈黛末目光往她的扁擔裏一瞧,一顆顆鮮嫩的蒌蒿,整齊的擺放在裏面。

冷山雁看到她的目光,以為她想吃:“妻主要買點蒌蒿嗎?”

沈黛末:‘他果然是想買東西了。’

“好啊。”她說。

“稱點蒌蒿。”冷山雁對農夫說道。

農夫馬上放下扁擔,笑呵呵道:“您想稱多少啊?我的蒌蒿絕對是全城最新鮮,剛從地裏摘的。”

“二兩就行t。”冷山雁彎下腰,指如白玉,在一堆嫩的幾乎要出水的蒌蒿裏挑選最最嫩的蒌蒿。

“稱好了,不多不少正好二兩,五文錢。”農夫将稱拿給他看。

冷山雁正要付錢,沈黛末就已經将錢給了對方,他詫異的擡起頭:“妻主,你之前給我的家用還有許多沒用完。”

沈黛末笑道:“我身上正好有零錢嘛,還要買什麽嗎?難得一起出門,一起買回去吧。”

冷山雁抿唇,看着手裏一捆蒌蒿,問道:“妻主想吃春餅嗎?”

春餅,類似越南春卷,薄薄的面皮卷着初春最鮮嫩的蔬菜細絲,沾上醬汁,蔬菜天然的鮮甜芳香混着醬汁的鹹鮮,滋味很是清爽。

“好啊。”她說。

冷山雁又買了蘿蔔、莴苣,菊苗等蔬菜,他在前面挑最新鮮的時令蔬菜,沈黛末就在後面負責給錢,時令蔬菜價格便宜,加起來也不過幾文錢,但入手卻是一大堆。

“這些菜夠做一道春餅,和一道菊苗煎的了,妻主還想吃什麽嗎?”他看着手裏的菜說,細細打算的模樣,家庭煮夫無疑了。

“要不再買條魚?”她有點饞魚肉了。

“那就做紅燒鳜魚?”

沈黛末瘋狂點頭:“好好好。”

冷山雁低頭一笑,帶她去魚販子那裏買了一條鳜魚。

原本魚販子看沈黛末一身書生氣的打扮,覺得她不會買魚,直接從木盆裏拿了一條半死不活的魚。

但冷山雁他眼力極好,直接掠過了魚販子的熱情推銷,在魚販子一盆活蹦亂跳的魚裏挑出了最肥美的一條大鳜魚。

“要這個。”他說。

付了錢,魚販子拿着一根稻草從鳜魚的魚鰓裏穿過,打成一個結,塞到她的手裏。濕淋淋的鳜魚在她的手裏不停亂蹦,濺了她一身水。

“我來吧。”冷山雁從她手裏拎過魚,另一只手裏還提着其他蔬菜。

沈黛末覺得自己回到小時候,跟媽媽逛完菜市場的樣子了,媽媽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她跟在媽媽後面。

路過之前買房子的中介門店時,沈黛末忽然說道:“你等我一下。”

說完,她鑽進了中介的店裏。

像這種中介,工作業務其實不止有賣房子這一項,因為經常到處跑腿,她們認識的人又多又雜,人脈廣闊,正好能幫到她。

她跟中介詳細描述了席氏的長相,性格。

中介聽完拍着胸脯說道:“放心吧,我二嫂子正好在隔壁縣,認識的人多,一定幫您把人找到。”

“那太好了,要是能幫我招到人,我一定好好酬謝。”沈黛末說道。

中介無利不起早,沈黛末自然也不會讓她們白幹活。

走出了店後,沈黛末跟冷山雁繼續往家走。

“妻主是想找您父親嗎?”冷山雁剛才在外面全都聽見。

“是。”沈黛末說道:“如今外面在打仗,到處不太平,我父親流落在外面一定吃了很多苦,我想把他找回來。”

‘沈黛末’當初雖然眼睜睜看着席氏被賣掉,但心裏還是有不舍的,只是她不敢為了這份不舍跟胡氏抗衡,毀了自己本就充滿危機的生活,于是一邊懦弱,一邊後悔,一邊繼續賭,指望着靠賭博翻身,然後開啓爽文打臉模式,找回席氏,報複胡氏。

典型的賭徒心态。真傻,賭狗怎麽可能翻身呢。

冷山雁知道這是席氏是沈黛末的痛,之前不去找席氏是因為她自己賭債纏身,連養活自己都困難,如今好不容易讓日子變好起來,自然要尋回自己的生父。

兩人剛走過一個小巷子,突然間一個人沖了出來,直接抱住了沈黛末。

沈黛末吓了一跳,直接把人推開。

但那個人一直抱着她不肯撒手,嘴裏一直哭喊着:“末兒!我的末兒!”

沈黛末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定睛一看,這不是席氏嗎?

這麽巧,她正要找他,他就自己送到跟前了?

“爹。”她喊道。

“末兒,爹想你想的好苦!”席氏的頭發已經白了一大半,形容極其憔悴,淩亂的發間還插着幾根稻草,可見這些時間他過着怎樣凄慘的日子。

“你還敢跑,看我不打死你!”一個高壯的女人從巷子裏追了出來,手裏拿着一根棍子,擡手就要打他。

席氏看到棍子就吓得渾身顫抖。

“住手!”沈黛末直接奪下女人手裏的棍子。

她在現代報過班,學過擒拿術,穿到女尊社會後,女子天生力氣大,讓她從人牙子手裏搶奪棍子更加輕而易舉。

“這是我買來的人,我有權利打,你算什麽東西!”女人瞪着她,就在這時,她身後又有一男一女追了出來。

看來都是一夥兒的。

“他多少錢,我買了。”沈黛末說。

“你買?”女人看着她又看了看席氏。

女人雖然不認識沈黛末,但她剛才聽到了席氏哭喊的那句‘爹想你想的好苦啊。’瞬間明白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他們之前買席氏想去外地賣,但遇上戰亂,沒辦法只能退了回來,正打算把他賣給鄉下娶不到男人的老女人,可受戰亂影響,鄉下許多人都出去逃難,僅剩下的村民也都拿不出多餘的錢買人口,一來二去,席氏就這樣被剩下來。

無奈之下,人牙子只能帶着他回城裏,看看又沒人有願意買他,低價出售。

沒想到碰上女兒贖父這種天大的好事兒!這可是坐地起價的好機會!

“行啊,你想把你爹買回了,六銀子,一分錢都不能少。”

“行。”沈黛末咬着牙,一口答應了下來。

她知道人牙子清楚他們的父女關系,不可能讓她砍價的,甚至還會為了刺激她再惡意漲價,吆喝着讓鄰裏間出來看戲,敗壞名聲。

“不過我現在身上沒那麽多錢,你跟我回去拿。”她對為首的女人說道。

女人自然答應,拽着席氏跟他們走。

一路上,沈黛末盤算着自己的存款,之前她存了4兩銀子,之後雖然又抄了幾天書,掙了一點錢,但租房子一次性又給3個月房租,以及中介的中介費,差不多用掉一兩銀子,怎麽也湊不出6兩來。

只能去跟費大娘商量一下,先支取一部分抄書錢了。

她回到家裏,從小陶罐子裏倒出了所有的錢,碎銀子外加一些銅板,正想要跟人牙子解釋一番,人牙子突然奪過了她手裏的錢。

“拿來吧你。”

人牙子将銅板數了一遍,又颠了颠碎銀子,出乎她意料的,直接将席氏和賣身契都丢了她。

“多的錢退給你,咱們錢貨兩清。”人牙子放下五枚銅板,大搖大擺地走了。

“......”沈黛末看着手上被退回來的五枚銅板。

她有多少存款,她不可能不清楚,那幾塊碎銀子明顯是不夠的。

可是,怎麽還花不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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