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撐撐
第31章 撐撐
安景所有心眼都用在了寫小說身上,其餘大多時候,都遲鈍得像個笨蛋。
晏啓離大度的決定不跟安景計較。
長得招人惦記,又沒什麽脾氣,誰都能捏一下,仔細一想,不全是安景的錯。
他抵觸社交,人心的彎彎繞繞接觸得少。
姜辰和孟于舟大他幾歲,他看不出來實屬正常。
這次不用安景順毛,晏啓離自己開解自己成功,把瓷碗遞了過去。
北疆王,纡尊降貴地同意了安景給他打蘸料。
求和成功!
安景眉眼一彎,接過晏啓離的小碗。
對面的姜辰把兩人的互動盡收眼底,心裏直搖頭——
他家年年這不是被人吃得死死的?
安景了解晏啓離的口味,蒜泥香菜小米辣都放得少,最後淋上清亮的油料,再加幾滴芝麻油,攪一攪,香味瞬間就出來了。
至于他自己,安景豪放的加了很多調料,還有兩大勺切碎的折耳根。
滿滿一大碗,說不上他是吃火鍋還是香菜。
姜辰看他紅紅綠綠冒尖的蘸料碗,忍不住問:
Advertisement
“折耳根這種東西,你到底是怎麽吃下去的?”
折耳根這東西,他久聞大名。
備菜時好奇嘗了一點,差點沒直接吐出來。
孟于舟光是洗了切了,姜辰都覺得他手被腌入味了。
在座四人,只有安景吃折耳根,這小料是單獨為他準備的。
艱難攪動碗裏的蘸料小山的安景,很認真:
“沒有折耳根的火鍋,是沒有靈魂的。”
姜辰十分嫌棄:“你和我們格格不入。”
安景撇嘴。
晏啓離原本的世界是安景構思架空的,和歷史上哪個朝代都不沾邊,他認識很多種野菜,曬幹的野菜也是冬季的應急食物。
但他沒見過折耳根。
姜辰和孟于舟對這食材避之不及,而安景恨不得把碗裏全堆滿,如此兩極分化的态度……
晏啓離眉梢微揚。
安景真心為每一個不吃折耳根的人類感到遺憾,一條胳膊忽然從他眼前橫過。
用筷子戳碗的安景擡頭,就見晏啓離舀了一勺折耳根碎。
“你能吃?”安景愣了一瞬。
為了照顧晏啓離的口味,他特意沒有給他放的。
晏啓離瞥他一眼,不答反問:“為什麽不能?”
安景想,難道他想把折耳根種滿全世界的願望,已經潛移默化地滲入到他寫的小說裏了?
活閻羅那個世界,也有人扛着工具滿山頭挖野生折耳根嗎?
姜辰看看晏啓離的碗,再看看他波瀾不驚的表情,欽佩的豎了個拇指。
很拼。
我現在相信你們是真愛了。
……
三五幾人在相對安靜的環境下,坐一起吃飯聊天,是一個能快速增進了彼此了解的好辦法。
一頓火鍋下來,安景已經知道姜辰和孟于舟其實不是他以為的認識好幾年,而是去年才認識。
孟于舟家境好,頂尖學府學法畢業,如今有自己的律所,年紀輕在圈內名氣卻不小,人脈很廣。
典型的別人家的學霸。
至于姜辰的情況,還是素未謀面的網友時,安景只知道他單親家庭長大,可爸媽離婚分居卻沒分孩子,算是在雙方愛的包圍下順風順水的長大。
不過今天安景才知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幸福是表象。
姜辰家裏也挺複雜鬧心的。
尤其是他那各自重組了新家庭的爸媽,在知道他能掙錢了之後。
慈愛的爸溫柔的媽,瞬間變成了吸血鬼。
都擔心姜辰把錢給了對方,想方設法朝他要錢。
今天換車明天買家具……胃口越來越大。
“唉……沒辦法。”姜辰嘆口氣,眼睛盯着鍋裏的毛肚,随口問:
“好像都沒這麽提過你爸媽?”
姜辰和安景網上天南海北的聊,難免涉及到身邊發生的事,繞不開家庭成員。
在姜辰記憶中,安景只提過幾次他爸媽。
還是說到小時候的事跡時。
聽到姜辰的話,安景夾菜的動作頓了一秒。
也只有一秒。
安景神态很快便恢複正常,快得對面的姜辰和孟于舟都沒注意到他這微小的停頓。
但眼光毒辣的晏啓離捕捉到了。
從安景的微表情看,姜辰這個問題可能得不到什麽好的答案。
“他們在我念初二的時候,車禍去世了。”
果然,安景接下來的話讓在場三人都怔住了。
姜辰筷子上毛肚掉入滾沸的辣鍋,轉瞬便消失不見。
晏啓離那雙墨藍眼眸,落在安景因吃辣而白裏透紅的臉上。
都去世了?
白霧缭繞,空氣中滿是火鍋的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動。
隔着咕嘟咕嘟冒泡的鍋,安景和姜辰對上眼。
姜辰顧不上撈那片要煮老了的毛肚:“對不起年年,我不知道……”
啊啊啊啊他的嘴,怎麽就這麽欠?!
聽着姜辰懊惱的道歉,安景笑了笑:“沒事,已經過去很久了。”
他爸媽都是一個車行的貨車司機,跑長途運輸的。
高速路上,有人因錯過下高速的匝道,在高速上倒車逆行,引發了一場重大高速交通事故。
傷亡慘重。
而他爸媽,就不幸在傷亡名單中。
連搶救的機會都沒有。
從他初二到現在大學畢業,已經快十年了。
久得安景都不記得,剛滿十三歲的他被班主任帶去認領遺體時,外面的天氣是怎麽樣的。
不過應當是下雨了。
因為那天他被凍得沒有知覺了。
安景面上雲淡風輕,姜辰舌根發苦。
他無法想象一夕之間失去父母,年幼的安景要怎麽活下去。
有這樣的悲慘的遭遇,安景竟然還考上了現在的大學……
巧舌如簧的姜辰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看向孟于舟。
希望孟于舟能說點什麽,緩解一下現在的氣氛。
孟于舟:“……”
孟于舟默默的把安景喜歡吃的蝦滑往他面前推了推,半天憋出一句:
“多吃點。”
姜辰:“……???”
你還不如不說!
看着姜辰飛到孟于舟臉上的眼刀,安景沒忍住笑了一聲。
“謝謝。”他坐直身體,很認真的跟孟于舟道謝:
“不過我真的沒事。”
所以不用這樣小心翼翼。
安景很少跟別人講他的原生家庭。
沒有合适的聊天對象。
不想回憶那時的經歷。
也害怕別人用同情惋惜、小心翼翼的目光看自己。
去世的是他爸媽,而他活得好好的。
人們該為逝者感到同情惋惜,而不是他這個活着的人。
葬禮之後,所有的親戚默契的達成一致,都不再在他面前提起他的父母。
仿佛這樣做能讓他少難受一點。
是照顧他脆弱的神經。
是不揭他傷疤。
漸漸的,他爸媽的原本的名字,在家族中都成了禁詞。
安景卻覺得這樣,對他爸媽很殘忍。
就因為他,他爸媽幾十年的存在,好像就從大家口中抹除了。
他愛笑愛唠叨的爸媽,好像除了留下一筆巨額賠償金和一個年幼的兒子之外,什麽都沒在這個世上留下。
這是不對的。
安景解釋過,抗争過,他希望親戚們能正常談論他的父母,多說說以前的回憶。
要證明證明一個人存在過?
靠記憶,靠遺物。
他是爸媽留在這世間的遺物。
注定要帶着那些不會褪色的記憶過一輩子。
可所有人都覺得是他受到的打擊太大,以至于有些偏執的不正常了。
後來對着他那些嘴上不說,卻用同情的目光看他、在背後搖頭嘆息的親戚,安景話就變少了。
安景清楚,有的人确實是一片好心,
只是他不喜歡。
……
這麽多年過去,第一次這樣跟人談論自己的父母,安景心裏卻莫名輕松。
他甚至比劃着跟三人分享,他小時候趁他爸媽睡着,半夜爬起來看動畫片,然後被發現胖揍的事。
說起小時候的窘事,安景難免赧然。
一雙煙茶色眼眸倒是很亮。
晏啓離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放下了筷子,忽然問:
“你父母走後,你就一直一個人過?”
沒有家人陪伴,所以才這樣抗拒與人相處?
“怎麽可能?”安景動手把那片卷到一起的毛肚拯救出來:
“我當時未成年,必須要有監護人,所以住在我小叔家。”
晏啓離:“親叔叔?”
安景點頭:“我爸的弟弟。”
晏啓離神色微動。
他從沒聽安景提起過這號人。
晏啓離深谙人性的惡劣。
一個半大少年,就算有一筆撫恤金又能怎樣呢?
這不代表他接下來的日子就能過得不錯。
事實可能正相反。
懷璧其罪。
年幼的安景擁有一大筆賠償金,沒被那他那群親戚活吞了?
晏啓離自己刀山火海都闖過來了,早早練就了一身銅皮鐵骨,十二三歲就敢下死手,上陣殺敵。
和他成長環境的惡劣比起來,安景這都能算溫室了。
可一把人換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安景,溫室都變成了荊棘沼澤。
畢竟軟柿子這麽好欺負,嬌氣挑食又怕痛。
膽子還小。
這樣像兔子的人,這些年又是怎麽過來的?
話匣子打開,安景很願意跟晏啓離他們聊聊父母,但對于他的親叔叔卻興致寥寥,三言兩語帶過。
安景明顯不想說,晏啓離也沒再問。
看樣子也不是什麽好的經歷。
***
火鍋吃完,姜辰和孟于舟真的做到了,收拾得幹幹淨淨才走。
除了冰箱裏沒吃完的食材和空氣中彌漫的火鍋味,什麽都沒留下。
和朋友聚在一起吃火鍋對安景來說是一個很新奇的體驗,加上他好久沒吃火鍋,他一個沒注意,就吃撐了。
腰疼加上肚子撐,安景真正的坐立難安——
坐着不是,躺着也不是。
“唉。”安景摸着圓滾滾的肚子,在客廳緩緩踱步,發出了今晚第不知道幾聲嘆氣。
撐得難受。
吃到最後,安景被辣得額角出汗,原本顏色淺淡的唇色,都成了誘人的紅。
真正的唇紅齒白。
晏啓離洗完手出來,看到的就是唇紅齒白的人,一手扶腰,一手摸肚子,慢騰騰挪動的模樣。
晏啓離:“……”
既視感有點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