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手镯
第56章 手镯
飛馳的汽車在臨近斑馬線時,逐漸降速。
鳴聲都安靜了下來。
安景不動了,看着地面兩道不同的影子,逐漸融合在一起。
炙熱的氣浪仿佛被隔絕在這小小的影子之外。
滴、滴滴——
綠燈亮起,站崗的紅綠燈發出提醒。
晏啓離拉着傻站着的安景踩上斑馬線。
踩在比路沿稍低的馬路上,一瞬間的踩空讓走神的安景本能握上了身邊的胳膊。
感受到安景的力道,晏啓離側頭看了他一眼。
很大方的沒有收回手。
小男孩被媽媽牽着過馬路,蹦蹦跳跳不老實,總想掙開媽媽的手,奔向自由。
“太危險了。”媽媽嚴聲拒絕,并用身邊的例子說明:
“你看,大哥哥都長這麽大了,過馬路還要人牽牽。”
成年人跟小孩子對話時,總是習慣性使用疊詞詞。
不是故意惡心賣萌,而是習慣性用對方的言語習慣交流。
仿佛這樣就能減少一些代溝,拉近一些彼此距離。
小男孩有沒有聽進媽媽的教導不知道,但安景聽到‘牽牽’兩個字時,被燙一般松了手。
叫的車已在馬路另一邊等着,上車時安景率先坐上副駕駛。
車載音響播放着俗套的男頻天師抓鬼小說。
朗讀機械男聲語調平直,不帶絲毫感情。
司機關小了音量,确認顧客對此沒有任何意見後,沒有關閉有聲小說。
車內車外是兩個溫度,出風口輸送冷氣,安景跟着冷靜下來。
晏啓離到底什麽意思?
自己都已經坦白了性向,他不避嫌嗎?
安景腦海裏還是兩人的影子逐漸靠近的畫面。
他看着屬于自己的影子,被那高大的身影吞噬。
明明只是影子而已,日常生活中很多人都不會在意自己的影子。
安景也一樣。
有光就會出現的影子,是圓是扁是長是短,善于描寫比喻的作者宴年,也沒賦予影子另類意義。
只是影子而已。
可晏啓離靠近那一瞬間,那光照形成的陰影區塊,突然就有了新的含義。
他好像被晏啓離吃掉了。
晏啓離還拉他手腕。
他是真的一點不在意自己的性向,還是确信自己不會有賊膽,對他産生非分之想?
或者晏啓離是自信到,知道就算自己有了色心賊膽,也不可能對于他做什麽?
活閻羅的身手……确實也有自信的資本。
晏啓離整日冷着一張臉,不顯山露水,所有真實情緒都被掩蓋在那雙能讓人眩暈的墨藍眼底,令人琢磨不清。
安景不知道晏啓離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也不太喜歡現在這個因為一個人的一句話、一個動作甚至一個眼神,在心裏分析猜測、寫小作文的自己。
這太失控了。
安景又想躲着晏啓離了。
可是又怕對方再次打破砂鍋問到底。
到時候自己這點賊心,就徹底藏不住了。
暗戀是一個人的暴風雨,是陰晴不定的夏季。
安景終于有點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
***
老城區和新城區比起來,就像遲暮的老年人。
貼着危房标識的破敗房屋,是他彎下的脊梁、駝起來的背。
外觀修修補補的樓房外,裸露着各種黑黃電線,是他藏不住的皺紋。
走街串巷的叫賣聲,是他嘶啞的聲帶發出的最大音量。
走在老街上的人們,平均年齡好似都比朝氣蓬勃的新城區高上許多。
沒有摩肩擦踵的人群,沒有熱情推銷的售貨員。
安景難得自在。
兩人找到一家店面很小很舊、顧客卻絡繹不絕的酥餅店,試吃後各自買了兩份。
安景拿着手機剛想掃碼,店內收款播報響起,提醒老板顧客付款已到賬。
安景看晏啓離。
晏啓離伸手接過老板遞來的包裝袋,睨了安景一眼:
“不走?”
安景:那還是要走的。
這是給姜辰和孟于舟買的伴手禮,安景覺得讓晏啓離付錢不太好,提出把錢轉給他。
晏啓離:“有什麽區別?”
安景:那還是有的!
你送還是我送的區別。
幾塊酥餅而已,晏總不收這個錢。
他送也可以。
幾十塊錢而已,安景沒跟晏啓離争,不過後面閑逛路過一家銀飾店,晏啓離看中展櫃一支發簪時,安景動作迅速掃碼付款。
于是,安景送給朋友的特産,是晏啓離付的錢。
晏啓離送給沈君的發簪,是安景買的單。
做工極好的純銀發簪比酥餅貴一些,在工作人員包簪子時,沈君說的話突然蹦進晏啓離腦子裏——
你吃小安的住小安的,還不給小安花錢嗎?
怎麽會有你這麽糟糕的男人?
晏啓離:“……”
軍中到了每月發月俸的日子,城中從街頭擺到街尾的小攤,顧客總是比平日多一些。
平日裏看着不解風情,只知道打打殺殺的糙漢子們,在有錢後,有的也去挑一兩樣首飾。
和着月俸一起,托人帶回老家給妻子,或者是……
此生都不可能再見一面的心上人。
手下兵将如此,北疆王也不是只會花膽小鬼錢的吝啬男人。
店內飾品種類很多,男款女款皆有,女士用品更多。
等店員包裝的時間,安景趴在玻璃展櫃上随意掃視,琳琅滿目的銀制品,在燈光下閃着細碎的光芒。
很閃。
正看着呢,晏啓離的聲音冷不丁響起:
“喜歡什麽,我給你買。”
安景聞言指着自己鼻子:“你給我買?”
不等晏啓離回答,深谙推銷學的店員十分上道,立馬道:
“兩位還要看些其他的嗎?我們家的男款也非常多,不管是送人還是兩位自戴,都很不錯的。”
說話的同時,店員拿出了安景趴着的展櫃下的幾款男式镯子和戒指:
“有喜歡的可以試戴。”
這家店只是安曲老城區一家不起眼的銀飾店。
不是什麽連鎖大品牌,沒有國際知名的珠寶設計師坐鎮。
沒有品牌溢價和高昂的設計費手工費,這家店最貴的東西,也不過五位數。
要是被有心人拍下,外界知道身價過億的晏總,第一次正正經經送人禮物,就送的是這些‘廉價’的銀飾,還不知道會編纂出什麽新聞消息。
但晏總本人就算知道了,也不會覺得有什麽的。
送禮不是越貴越花哨越好。
喜歡就行。
懷着兩分的情意送出價值百萬的珠寶,兩分情也不會多添一分。
安景沒想過讓晏啓離送自己東西,擺手拒絕:“不用,不用。”
晏啓離注意到安景擺手時,眼睛在某款手镯上多看了兩眼,便讓店員取出來試。
拒絕也沒用。
強勢的活閻羅,送人禮物都這麽不講理。
安景看中的手镯很細,沒有繁複的花紋,莫比烏斯環的小素圈,線條流暢,整只手镯只有不到13g。
安景從來不戴任何飾品,也沒有嘗試新事物的想法——
他一個普通男人,戴個銀閃閃的手镯,看着多奇怪?
社恐這輩子的心願就是泯然衆人矣,不引起外界的注意。
安景手都快擺出殘影了,可店員是誰給錢就聽誰的,迅速拿出晏啓離指定的那款男镯。
店員積極:
“試試嘛,先生你皮膚這麽白,手比那些手模還好看,戴上這個镯子肯定好看。”
“不止手镯,我們家男戒款式也多……”
店員拿着镯子,伸手想去拉安景的手給他試戴。
店員指尖還沒碰到安景的皮膚,手中一空,手镯被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拿走了。
晏啓離抓住安景的手腕:“別動。”
本來滿臉都寫着抗拒的人,瞬間僵住不動了。
店員眨眨眼:嗯?
晏啓離手心有些燙,燙得安景覺得自己被握住的手腕的那一片皮膚,都燒起來了。
安景僵硬着,看着晏啓離垂眸,把手镯往他手腕上推。
安景手腕細又白,突出的腕骨圓潤,透過白皙的皮膚能清晰的看到他青色的血管走向。
光禿禿的手腕上多了一條細細的手镯,視覺效果确實不同——
細細的銀镯,虛虛挂在安景手腕上,搖搖欲墜。
軍營糙漢們的頭頭,此時腦海裏也只閃過這一個念頭。
挺好看的。
什麽皓腕如雪,玉膚如醉向春風……全忘了。
店員覺得這兩人氣氛好像不太對,但不影響她對着戴了手镯的安景瘋狂誇誇。
誇到最後,本來只成交一支女式發簪的訂單,又附帶了幾只款式不同的男镯。
除了男士手镯之外,晏啓離還買了幾條手鏈。
都是男款。
手镯和手鏈,除了太浮誇、日常帶不出去的款式,晏啓離都買了。
名副其實的大單。
店員笑眯眯目送兩人出店:
“兩位慢走,歡迎下次光臨~”
安景手腕上的镯子沒有取,走出銀飾店時,他手裏還拎着一個大袋子。
走了兩步,安景沒忍住:“都是送給我的?”
晏啓離掃他一眼:“這裏還有第三個人?”
安景:“……”
安景沒在意晏啓離這送禮還這麽冷酷的态度,唇角不受控制向上揚,不好意思中帶着點矜持:
“會不會買太多了?”
他大概數了一下,晏啓離買的手镯手鏈,加起來不下十五款。
自己每天換着戴,也要半個月才能戴完。
晏啓離不答反問:“多嗎?”
安景點頭啊點頭。
多的。
晏啓離:“你要喜歡,可以兩只手都戴,一只手戴兩個。”
安景:那也不用這麽招搖!
又走了兩步,總忍不住看向手腕的安景又問:“晏啓離,你為什麽要給我禮物?”
晏啓離覺得他這個問題有點奇怪,哪有什麽為什麽?
看見了,就買了。
還需要理由?
晏啓離平靜自然的态度,讓安景活蹦亂跳的心稍微靜下來一些。
“晏啓離。”
安景叫他的名字:“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你這樣,不怕我誤會嗎?”
晏啓離腳步未停,語調淡淡:“誤會什麽?”
“我會誤會……”安景望着晏啓離冷硬的側臉,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直愣愣開口:
“誤會你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