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向往自由的鳥兒飛呀飛（十）

葉沉央一直覺得小小挺不靠譜的，但沒想到她這麽不靠譜。

她看了看身上破舊的衣裳，幹枯的雙手。洗臉盆裏倒映出一副蒼老的面容，很明顯，這次她不幸附在了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身上。

“張嬷嬷，今天還是您去送吃的給那位嗎？”一位小宮女站在門口戰戰兢兢地問道，明顯很害怕這位張嬷嬷。

葉沉央看了看低垂着腦袋的小宮女，心裏慶幸着小小這家夥記得把記憶給了她，不然她恐怕都活不過這個番外。

衛離先她一步離開人世，随後不久她也死去。本以為會直接前去下一本書中世界，卻不想她突然被裹挾到另一個世界裏。

與小小分離前，只聽見她的驚呼聲：“這本書竟然還有番外？”

“嗯，飯食備好了？”

“備好了，在這裏。”

葉沉央依着張嬷嬷往日裏趾高氣昂的模樣，接過食盒，循着記憶裏的路線往一處院子走去。

這處院子位于皇城極其偏僻的一個地方，周圍雜草叢生。院子的圍牆極高，似乎是為了防止裏面的人逃出來。

破舊的木門上落着一把鎖，伴着“吱呀”聲葉沉央将院門推開。

院裏倒是幹淨，連個雜草的影子都看不見。

不遠處一個小孩子正埋頭不知在幹什麽，他的身邊還有幾株雜草。

他聽見門開的聲音，立馬轉過身來，看着葉沉央，眼裏滿是驚恐之意。

葉沉央嘆了一口氣，這才想到，前幾日，張嬷嬷說了，若是他不能将院子裏的雜草清幹淨，他就不能吃飯。

葉沉央将食盒放到石桌上，說道：“過來吃飯吧。”

小孩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卻還是乖乖地走到石桌旁，将飯盒打開，見葉沉央沒有說話，便大着膽子開始吃飯。

小孩子吃得有些快，明顯是餓狠了。

“吃慢點，沒人跟你搶。”葉沉央說完便愣住了。

往日裏，确實有人跟這個孩子搶吃的，還就是她這個身體的原主。

這孩子每次都只能吃原主剩下的飯菜，根本就不知道飽腹的滋味是什麽。

“來，喝點水。”葉沉央倒了些水，遞到小孩子的身邊。

小孩子不解地望了望她，喝完了水。

葉沉央憐惜地摸了摸他的頭，說道：“你想讀書認字嗎？”

小孩子看了她一眼，眼裏有着渴望之意，但卻也有怯意。

“嬷嬷可以教你讀書。只是你需得記得，若是有外人在場，你要裝作一副很害怕嬷嬷的模樣，知道嗎？”

小孩子見葉沉央不似說假話，狠狠地點了點頭。

葉沉央笑着揉揉他的頭，将食盒收好便離開了。

木門再次被關上。

葉沉央望着那把鎖，心裏苦澀難忍。她沒想到，她還能見到衛離，只有幾歲大的衛離。

之後的日子，葉沉央每日都會去給衛離送飯，期間會教他識字。

衛離天賦很好，很多東西一點就通。葉沉央覺得，自己這個老師都快教不了他了。于是，便四處尋着書，直接拿來給衛離看。

然而，就是這番舉動，最終惹出了事。

那些書被人翻了出來，上面的人大怒。

從一開始，上面的人就交代過，他們這些送飯的人不可跟衛離交談，若是罰它做事，便也沒什麽，但若是教他讀書，便是犯了大忌。

葉沉央沒想到皇帝會那麽狠，他若只是私下裏将自己打死也便罷了，可是他偏偏要在衛離的面前打死自己。

一個接一個板子落下，葉沉央感覺到了自己生命的流逝。

衛離蹲在她的旁邊，握着她的手泣不成聲。

她突然就不忍心了，開始說起她和他初見時的那些事。

然而，只是說到她吞下毒/藥之事時，她便覺得自己快要不行了。

葉沉央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捏了捏衛離的臉頰，顫着聲音說道：“小離，我說過會陪着你啊，你要相信我，我葉沉央從來不會說話不算話的。”

語畢，氣絕。

衛離的眼淚就此戛然而止。

――

事情沒有結束。

張嬷嬷的身體死了，葉沉央卻以靈魂存在的方式活了下來。

她看着衛離在那座院子裏待到了十五歲。

皇帝不知怎麽想通的，竟将衛離丢到了軍營中，他大概是想着讓衛離死在戰場上，死在為他效忠的戰場上。

然而，衛離終究不是凡人。他憑着自己在軍營裏闖出一條路，步步高升。

別人只能看到他一步一步往上走，卻不能看到在無數個夜裏，他因着那些傷難以入眠的樣子。

葉沉央曾無數次想摸摸他，想告訴他有人陪着他，可是她做不到。

他用自己血與肉換來了大将軍的位置，也終于讓他母親一族的人願意幫他。

衛姓，本是他母親一個暗衛的姓。

那暗衛護了衛離母親一輩子，最終為了護住衛離而死。

衛離母親年少時生得貌美，又是傳說中鬼公子的唯一徒弟和唯一的寶貝女兒，江湖上一大堆人想要取得她的芳心。

可是她偏偏喜歡上了當時還是太子的蕭桓。

她随他到了宮中，懷了他的孩子，卻在其它寵妃的暗害下險些母子皆亡。

後來，對她心心念念的師弟尋到宮中，許諾帶她離開。

她動心了，珠胎暗結，然而卻被蕭桓發現，最終她被幽居于冷宮之中，師弟身亡。

衛離出生了，她卻死了。

鬼公子本不願意認衛離，但衛離日趨強大，加上對蕭桓的恨，對女兒的憐惜，最終讓衛離得到了鬼谷的幫助。

葉沉央看着他日夜綢缪，看着他被蕭鴻的真誠打動，看着他改變計劃，從推翻蕭氏一家到将蕭鴻推上帝王之位。

衛離回過卞京，那時他還不是大将軍，因為獻計有功，随同當時的将軍一同入京。

那是葉沉央唯一一次尋到機會與他接觸。

在皇宮的後花園裏，他見到了十三歲的葉丞相的女兒。

葉沉央沒想到自己竟能融入那個身體，然而時間根本不夠。

恍惚間，她想到了衛離右手虎口處的牙印。

她不顧一切地跑到衛離身邊，拿起他的手，就狠狠地咬了下去。

鮮血溢出，她也感覺到了靈魂撕裂的痛苦。

她只來得及對他笑了笑，“我沒死。”

她看見衛離瞪大了雙眼，然而她的靈魂很快離開了那個身體。

她看着底下的葉沉央驚慌無措，她看見衛離眼中濃厚的失望之意。

然而，她的靈魂卻在遠離那個世界，她再不能陪在衛離身邊了。

――

“呼，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回不來了。”小小在一旁拍着胸脯說道。

葉沉央揉揉疼痛的額頭，起身看向周圍那些飄在空中的書。

她四處逡巡了一番，最終垂下眼簾，說道：“小小，我們去下一個世界吧。”

小小卻只是搖搖頭，“不行，你現在還不能進去。”

“為什麽？”

“你也不看看你現在的模樣，透明的都快消失了，你肯定強行進入他人身體了是不是？不然你的靈體不會受損這麽厲害。”小小有些埋怨地說道。

葉沉央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誠如小小所說，她很虛弱。

“你先在這秘境中待上一段時間吧。等你靈體恢複，我們再進去。”

葉沉央點頭答應，不再發一言，盤腿坐下。

小小見她已經閉目休息，手一揮，便消失了。

秘境外，小小有些惱怒地看着面前一身白衣的男子，“紫淵，你竟然擅作主張讓她去尋主人的精神絲。若是主人醒了，一定不會讓你有好果子吃的。”

白衣男子，即是紫淵，搖了搖手中的折扇滿不在乎地說道：“只怕到時候他感激我還來不及。”

小小哼了一聲，懶得與面前人争辯，從袖中拿出一個瓷瓶，遞到紫淵面前，“吶，這是精神絲，你好好保管着，我回去了。”

“放心，我辦事可不會像你一樣馬虎。剛剛若不是我強行将她抽離那個世界，她的靈魂可就要受重創了。你呀，能不能用點心去辦事？”

紫淵說着，用折扇點了點小小的頭。

小小一把将折扇打飛，“少拿你的扇子點我的頭，不然我早晚把你那一屋子的扇子全燒了。”

小小說完，便閃身消失了。

紫淵頗有些無奈地笑笑，手一揮，剛剛被打飛的折扇又飛回了他手上。

葉沉央在秘境中也不知待了多久，她沒想到自己最終竟睡着了。

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她已不再秘境之中。

她一睜眼，便是滿目的紅色。

紅色的床鋪，紅色的綢幔，以及鋪了一地的紅綢。

葉沉央覺得自己的眼睛被刺得有點痛。

她起身下床，剛走沒幾步，就看見了一面鏡子，足足有一人高。

鏡子裏的那人，全身上下只着了幾塊紅紗，媚眼如絲，膚白盛雪，典型的美人胚子。

葉沉央忍了忍，沒忍住，“小小，這是什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