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真假朋友

真假朋友

翌日晨練,旭陽廣場依舊濟濟一堂。

梁芙寧昨日被缪師姐拉着月下閑聊至很晚,差點沒摸着回寝殿的路,睡眠不足今早起晚了還差點兒遲到,好在缪師姐早就找人給她占了個第一排的好位置,“過來過來,這裏這裏!”

梁芙寧歡快的奔了過去,卻沒看到那個幫她占位的男弟子很不情願的離開了缪懿覃身邊,去往了靠後一排。

其實梁芙寧并不想要這樣絕佳的地理位置,因為她從未修習過劍法,這樣暴露在首座大師兄的眼皮底下,簡直是自取其辱。

昊辰師兄今日來得稍許晚些,目光略過第一排的時候随意點了下頭,下令道,“新來的弟子都站到第一排來,其餘人往後退。”

這樣一來,有人歡喜有人憂。果不其然,梁芙寧身邊來了個比她更憂郁的新人,眉頭皺得都能夾死個蒼蠅了。

梁芙寧默默吞了下口水,旁邊的少女與她同病相憐的對視一眼,苦笑一下,“……呵呵。”

其實在昆侖墟的修行不算特別辛苦,除了晨練起得特別早以外,也就上午聽聽道德禮儀之課,下午學學基本的修煉法術罷了。

這些新來的學徒當中,不開竅的人還挺多,她也不算最差的那個,因此沒必要太灰心,說不定等她練個十年八年,回到南梁就能獨當一面了。

就在她筋疲力盡之際,早練終于結束了,梁芙寧覺得渾身都快散架了,居然還有同門跑上去問候大師兄,想要他賜教,真是英雄氣概。

望着被圍住的大師兄,梁芙寧與身旁人一同好奇,“他們怎麽有使不完的精力呢?”

“是啊,一個時辰的訓練還不夠折磨人嗎?“

兩個志同道合的人相互靠近問候,“我叫梁芙寧,你呢?

“我姓王,叫王芷儀。”氣喘籲籲的少女指着遠處的缪懿覃道,“其實昨天我本想跟你打聲招呼的,不過看你交到了朋友就沒有打擾。”

梁芙寧也看過一眼道,“……缪師姐确實人美心善,相信不久你也能跟她成為好朋友的。”

王芷儀卻有些躊躇,“……你真這麽覺得?”

“是啊!你看缪師姐身邊不還有好幾個女孩子嗎?她們都很好相處的。”

王芷儀蹙眉,“可那不是她的朋友呀。”

梁芙寧一頭霧水,“……不是朋友,那是什麽?”

王芷儀一看她就是蒙在鼓裏,反問道,“你、不知道?”

說來也是,梁芙寧來得晚,尚未跟同門怎麽打過交道,估計不懂昆侖墟的人際往來,王芷儀見她一副單純的模樣,直言不諱道,“那些個……都是缪師姐的随從。”

梁芙寧大為震驚。

“她可是昭陽峰意宗缪長老跟覃長老之女,你不清楚嗎?”

“我知道,可是那些人——”梁芙寧還是不敢置信,之前覺得她跟女弟子們之間的氛圍怪怪的,原來是這麽回事。

“那些都是意宗陪着她轉入本宗門下的侍女,是她兩位意宗父母怕她在本宗修煉太辛苦,才找了那四五個女孩子來陪伴她照顧她的。”

“全都是嗎?”梁芙寧指了一圈,王芷儀确認點頭,“但拜于本宗門下的弟子都是決定刻苦修煉的,并不想與她走得太近,消耗時光。”

難怪整個本宗這麽多女弟子除了她以外,無一人來找她,原來大家都如此不待見她。

“你呢?你……将來也打算加入本宗?”王芷儀試探道,梁芙寧瘋狂搖頭,“我不是修仙的那塊料。”

“我好像也不是,估計最後去意宗的可能最大。”

“你會醫術?”梁芙寧又是震驚無比,難不成這兒除了她一個草包外,其他人都是各有所長的?

王芷儀道,“我并不會什麽醫療的仙術,只是我祖上都是大夫,對草藥頗具研究,還經常給昆侖墟輸送藥材,這才被昆侖墟破格錄取的。”

原來如此,梁芙寧頗感危機,看來意宗也不太好混。她來昆侖墟,原本是想遠離朝堂紛争,不想成為政治聯姻的犧牲品,沒想到到了這兒更是舉目無親。

“我偷偷跟你說,”王芷儀湊上前去,“意宗的師姐我認識幾個,她們都讓我不要招惹缪懿覃。因為她本來在意宗就橫行霸道,直至轉去了本宗,意宗的師姐們才舒了口氣。”

她真是越發看不透這個缪懿覃了,但看大師兄離去了,梁芙寧自知缪懿覃定會轉身來尋她,便立馬推開王芷儀,以免對方受牽連,迎上前去,“缪師姐!”

缪懿覃并未注意到方才與梁芙寧交談的王芷儀,只道,“我們走吧,我方才向大師兄請示了用餐時間可以延長半個時辰,你也好多歇息歇息,你看你練得滿頭大汗的。”

她說着就信手抽出梁芙寧腰間的帕子給她拭汗,吓得對方連退三步,趕緊說道,“不必了不必了,我們先去用早膳吧!我餓極了。”

缪懿覃于她身後絞着她的絲帕,看她跑遠的身影,玩味的揚起一抹笑意,“真是膽小。”

梁芙寧自覺她并未招惹缪懿覃,奈何對方偏偏選中了她。

是日修煉結束,梁芙寧正要找借口遠離過來攀談的缪懿覃,巧合的是本宗的幾個弟子主動來找她,“缪師妹,五師兄受了點傷,大師兄叫你過去給他看一下。”

缪懿覃撥開臉上兩绺長發,皺眉道,“五師兄?邵夕平?”

“是啊,今日大師兄找他切磋劍道的時候用力過猛,不小心将他傷着了。你若是不空,我們就去昭陽峰找別的意宗弟子。”

“既然是大師兄的囑托,那就交給我吧!”她本不想搭理那不解風情的邵夕平,只是大師兄如此器重她,指明要她,那就做個順水人情好了。

缪懿覃不再管身後的梁芙寧,同本宗的弟子們邊走邊聊,“大師兄怎麽今日突然心血來潮要跟那個邵……五師兄切磋?”

“我們哪兒知道?大師兄平時日理萬機,能得他的賜教,是五師兄的福氣。”

缪懿覃得意笑起,“對了,大師兄去哪兒了?在五師兄那裏嗎?”

“不在,大師兄吩咐好就離開了,看方向是去的紫陽峰,可能找氣宗的迦若師兄去分擔門中內務了吧!”

“……哦。”老實說缪懿覃很不喜歡紫陽峰,可大師兄卻跟紫陽峰的那位師兄很是投緣,想來目前打好關系是為了将來等他繼位昆侖墟之後,能讓迦若像現在的紫胤真人輔佐掌門師尊一般協助自己。

“昨日我還看到大師兄與紫陽峰的慕容師妹在藏書閣外交談呢!我遠遠瞧着就覺得他倆般配極了,堪稱我昆侖墟的兩大門面!”

“可惜大師兄修的是無情道,否則以他的優秀定能摘下那朵高嶺之花的!”

“是啊是啊,慕容師妹要是能因為大師兄入我本宗,我們以後也能多飽飽眼福。”

“慕容師妹當真是美若天仙,即便是上天庭的仙女也比不過她吧!只可惜清冷了點兒,我都不敢靠她太近,就怕被她嫌棄。”

“我也是我也是!”

這些人當真是越說越離譜,缪懿覃聽不下去便咳嗽了一聲,師兄們便集體轉移目标,關切道,“缪師妹沒事吧,不是感染風寒了吧?”

“這幾日溫差大,确實要當心好身體才是。”

他們說歸說,還動手動腳,有人給她拍肩,有人給她捶背,有的甚至摸着她的手道,“這麽冰,別真是着涼了?”

缪懿覃嫌惡的揮開身上這些揩她油水的鹹豬手,有些生氣道,“好啦!我沒事,都到五師兄的寝殿了,你們可以離開了。”

本宗師兄弟們也是納悶,一個個悻悻離開道,“缪師妹今日有些奇怪,以往她都不會拒絕我們的關心的。”

“是啊,上回我不過得了些輕微風寒,她就坐我床沿抓着我的手噓寒問暖呢!”

“她還給我喂過藥呢!我說藥太燙了,她還特別溫柔的替我吹了兩口,別提有多好了。”

“是不是我們說錯話了惹她不高興了?”

幾個榆木腦袋想來想去,終于想通了,“是不是我們在她面前提了慕容師妹,她不開心了?”

“因為慕容師妹比她好看她就不開心了?那天底下除了慕容師妹豈不是沒有開心的女子了?”

“搞不懂女人的心思。”

幾個人絮絮叨叨的走遠,也不再多管,“既然她這麽生氣,就讓她一個人面對五師兄吧!五師兄可不像我們幾個善解人意,準能把她氣個半死。”

他們沒有說錯,整個本宗十二宮,除了無情修道的大師兄外,缪懿覃最難拿捏的就是眼前此人。

她還沒進門,就聽到裏頭的呵斥,“滾出去!不過就是受了點小傷,那麽興師動衆幹嘛?”

邵夕平正惱火于跟大師兄的修為差距中,現下是誰也不肯見。

“可你肩膀是被大師兄的劍氣所傷,若得不到及時治療,恐怕接下來兩個月都無法練劍了。”缪懿覃好言相勸,卻得到對方火冒三丈的一句,“你懂什麽?滾。”

缪懿覃腹诽,這般毛躁的性子,也難怪修為原地踏步那麽多年,從二十年前的本宗第一降至第三了。

可他畢竟也是掌門師尊青眼相加之人,昆侖墟內沒多少人敢得罪他,缪懿覃自然也不敢。她只遠遠的粗略看了下那傷口,随口說道,“我去意宗取些傷藥讓人送來,邵師兄稍等片刻!”

說罷關門逃離,遠離這是非之地。

回到意宗她配了些藥材,交給手底下的人道,“添玉,你送去五師兄那裏吧。切記一定要讓他敷好藥,否則大師兄怪罪下來的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哦!”

名為韓添玉的女子吓得膽戰心驚,因她仍記得去年給那邵夕平送藥被他順手撇掉的花瓶砸得頭破血流,修養了數月才傷愈,而今又要給他送一次藥,不知會不會把命也搭上。

見她接過藥材手抖得厲害,缪懿覃突發奇想,“對了,你剛剛跟我彙報說,梁芙寧突然跟新招的弟子聊上天了。這樣吧,既然她這麽閑,這藥材你就轉交給她,讓她替我送去五師兄那裏。”

韓添玉如獲大赦,“好好好!我這就去吩咐。”

而梁芙寧全然未知,只當是缪懿覃太忙偶爾交代一個小任務給她,這幾日她又對她多加照顧,梁芙寧不好拒絕,正要幫忙送藥,躲在暗處的王芷儀見韓添玉離開了馬上上前提醒,“你小心有詐!她一向很閑,不會沒時間去送個藥,再說她意宗那麽多人,幹嘛非要指使你過去?你當心點兒。”

梁芙寧覺得她想多了,橫豎不過送個藥,在這昆侖墟內還有什麽龍潭虎穴不成?

酉時将近,幾片花葉随風穿窗而入,飄落在慕容楓的眼前,但對面坐着靜心修煉的紫胤真人并未睜開眼。

小蝴蝶提醒她道,「時間到啦時間到啦!」

慕容楓睜開雙目,平靜的瞥向窗外一眼,繼而将視線落在身前的師尊身上,“……”

紫胤真人周身的氣流似乎平緩下來,直到他擡至腹前前煉氣的雙手收尾結束,垂放在雙膝上,才道, “……今日便到此為止,明日繼續。”

慕容楓與其說在護法,倒不如說是在陪他靜坐。因為整座空曠的紫陽峰不會有第三人來打擾,迦若師兄大部分時間不是在山下歷練就是在旭陽峰幫忙。所以今日一整個白天,慕容楓都端端正正的坐于此處,輕合雙眼,閉目養神來着。

在紫陽峰百無聊賴的十年間,她早就習慣這樣靜坐一日,抑或躺在床上如死人般睡着個三五日,不吃不喝,也不用消耗多少真氣。

老實說她對于跟師尊獨處這件事有一些抗拒,不僅是怕師尊對她說教,督促她修煉,更怕像今日這般,兩個人面對面坐着,相顧無言。師尊一言不發,而她也沉默寡言,氣氛相對比較壓抑。

記得十年前初入氣宗時,師尊還單獨給她教學上課過,畢竟她的師兄迦若早就修煉成仙了,可後來發現慕容楓根基不錯,心态也穩,久而久之師尊便荒廢了授課,讓她自己去參悟修煉了。

「你怎麽又在神游天外了?你師父都離開了,我們快點去填飽肚子然後赴你昊辰師兄的約吧!」

也是,昊辰師兄的練劍課程應該比師尊嚴苛得多,因為他的嚴厲早在本宗那邊就有所耳聞了。

慕容楓走出劍閣,見四下無人便伸手道,“去吧,入夜了記得回來我身邊。”

小蝴蝶随之飛出身體,在她身前撲騰着翅膀問道,“你不去吃點東西嗎?”

“不必了,我不餓。”

她說罷轉身離去,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穿過桃林便是紫陽峰正殿,那沐浴在斜晖中的宮殿空無一人,行走其間連腳步聲都很明顯,剛踏上臺階的慕容楓聽到步伐便不再上前,看着從陰影中走來的身影,問候道,“師兄。”

來人果然是昊辰師兄,因為迦若的走動聲并沒有他這般平緩有力,“嗯,我來了。”

桃花林靠懸崖峭壁的那一側有很大一塊草地,以前氣宗門人就經常在此地打坐修煉。慕容楓将他領至此處,問道,“在這裏練習如何?”

昊辰四下看過一圈,“此地安靜,氣流平穩,尚佳。”

待他回過頭來,看向臨淵的慕容楓,風向将無數粉嫩花瓣帶至此處,将她包圍旋轉一番又飄去無窮遠方。受這一股風向的幹擾,慕容楓撩了下耳際垂落的幾絲發線,動蕩的風、亂舞的發帶,搖擺的衣裙,恰巧與她這淡然撇發的動作形成對比,讓人覺得她真如那盛放在高原雪嶺的傲骨之花,不為任何風雪所動。

“那便請師兄賜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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