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人群陸陸續續地疏散完畢。

忙活了一下午, 鐘吟兩只腳都磨破皮了。

從大禮堂出去有一段石子路,她忙着回複群消息,沒注意, 高跟鞋踩到坑裏——

“嘶。”

她蹙眉。

右腳崴到了筋, 撕裂的疼湧上天靈蓋。

鐘吟脫下高跟鞋, 一瘸一拐地來到路邊的座椅。

右腳踝慢慢腫了起來,動一下都疼得直抽氣。

鐘吟灰頭土臉地在群裏艾特鄭寶妮:[寶妮, 能騎電瓶車來接我一下嗎?]

鄭寶妮:[當然可以!馬上來!]

鐘吟:[我給你發定位]

鄭寶妮:[等我十五分鐘]

另一頭的停車場。

易忱面無表情地跟着易池坐上車,“你到底要做什麽?”

易池避重就輕:“帶你去吃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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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裝什麽傻,剛剛那什麽書記主任的,幹什麽的?”

“是爸的意思, 我也沒辦法。”易池聳聳肩,拉上駕駛室的門。

易忱火了, “要他瞎折騰什麽?還不如多給我點錢。”

現在他所有的基金存款都動不了,有他這麽窩囊的嗎?

“這大概是不可能的。”易池慢悠悠道。

易忱:“那就免談。”

“爸做的決定, 也由不了你。”

易池試圖開解, “何況帶你去見見這些叔叔伯伯也沒什麽壞事,不說搞什麽特權,至少相同的條件下, 你會更有優勢,不是嗎?”

“我不需要。”

易池揚眉:“我就問你,你沒資源沒人脈,誰搭理你?”

易忱不說話。

易池氣到笑, 罵道:“犟種。”

他語氣輕飄飄的,易忱倏地看向他:“爸什麽意思, 別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嗎?他做這一切不過是想把我包裝成和你一樣的‘精英’,你在這當什麽說客?”

易池:“我只是讓你現實一點。”

“在臺上說得冠冕堂皇, 臺下就原形畢露,你真是一個合格的政客。”

易池眼中閃過厲色:“易忱!”

易忱把頭扭向窗外。

易池冷笑着扯了扯衣領,“我是說不過你,你等着吧,多碰幾次壁就清醒了。”

“停車。”

“你是和我杠上了?我告訴你今天這飯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易忱皺眉,“你別啰嗦,先停車。”

他語氣不像是非要和他作對,易池火降了些,踩下剎車,“要做什麽?”

易忱沒理他,徑直打開車門,頭也不回地邁步下車。

易池眯眼,順着他的方向張望。

看到他停在路邊座椅上的少女面前時,他愣了下,頗覺意外地挑了挑眉。

-

天色慢慢變暗。

深秋的傍晚氣溫驟降,鐘吟打了個寒顫,感覺比白天冷了幾度不止。

雙腳還裸露在外,右腳踝也腫得不成樣。

她瑟縮着給鄭寶妮發消息,問她到了哪裏。

但鄭寶妮的電話當先打來,語氣特別抱歉:“對不起吟吟,昨天充電沒充進去,車一點電都沒了,對不起啊,我沒法來接你了。”

她們寝室只有鄭寶妮有電動車。

鐘吟心緩緩沉到底,笑笑說:“沒關系,我再問問別的朋友吧。”

挂了電話,她上下滑動着列表。

哪裏還有什麽能喊來接她的朋友。

上大學三個月,身邊的人看似來來去去,其實大多都是點頭之交。

将列表翻了個底朝天後。

鐘吟垂落眼睫,指尖停留在白帆一個月前的聊天上。

眼睛突然一酸。

星星點點的委屈湧現上來。

或許母親的擔憂是對的,她就是沒有什麽自理能力。

如果留在滬市,有爸爸在學校任教,不會有人欺負她造她的謠,更不會像現在這樣崴了腳,一人孤零零的等在路邊,完全不知道怎麽辦。

上大學來所有的負面情緒突然在這一刻迸發,她吸了吸鼻子,腦袋也越垂越低。

就在這時,頭頂突然傳來一道欠欠的嗓音。

“結束了還不走?坐這禱告啊。”

鐘吟全身一僵,手忙腳亂地抹了把眼角。

易忱歪着頭,自上而下,懶洋洋地打量她,忽然,視線一頓,停在她紅腫的右腳踝上。

眼中氣定神閑的神色消失,他蹲下身,語氣也沉下來:“腳崴了不知道喊人來嗎?”

鐘吟沖他擡起頭。

哪怕刻意遮掩,她眼圈依舊紅得像只兔子,自以為很冷靜地沖他道:“你兇什麽?”

殊不知她說話還帶着鼻音,聽在耳邊抓癢癢似的,易忱喉結滾了滾,“我這叫兇?”

鐘吟偏過頭,沒理他。

“喂,”易忱半蹲下來,視線和她平齊,“還能走嗎?”

鐘吟搖頭。

“真不能?”語氣很欠。

她實在沒心情和他扯皮:“你要是只想來看笑話,現在看完了,可以走了。”

易忱笑意散了三分,“看你笑話我完全可以坐車上看。”

鐘吟悶不吭聲。

易忱盯着她,表情幾番變化,像是在做什麽很重大的心理準備。

片刻後,他吐口氣,背對她蹲下:“趁我現在心情好,上來。”

鐘吟怔住,簡直不可思議,“你要背我?”

他頓時不耐煩了:“還要我請你?”

鐘吟實話實話:“但我穿的衣服不太合适。”

身上這件旗袍本來就緊身,還是開叉的,背起來多難看啊。當然,易忱這種一根筋的直男,也想不到這麽多。

“哦。”

易忱轉過頭,語氣意味深長,“不要背,要抱,是吧?”

“……”他好像又開始了。

鐘吟緘默幾秒,找了個折中的辦法:“你能扶我過去嗎?”

一秒,兩秒。

易忱面無表情地站起身,“行,挺自覺。”

鐘吟:"……"

她去撿地上的高跟鞋,頭頂傳來冷嘲:“這鞋不扔留着過年?”

“這是學校的,還要還呢。”鐘吟撿起鞋,左腳站立,右腳懸空着。

“麻煩。”易忱皺着眉把手臂伸過來。

他一副大義凜然的神情,鐘吟還以為自己在玷污什麽貞潔婦男。

于是她只輕輕拽住了他外套的衣角。

她望向對面等待已久的黑色suv,“車裏是誰啊?”

易忱卻沒說話,低垂着眼。

看她左腳踩在地上,沾了灰,另只腳懸在空中,腫得沒眼看,只能一瘸一拐地往前挪。

“你怎麽不走了?”

以為又哪裏惹到他,鐘吟檢查自己的動作——沒有哪裏出格吧。

易忱煩躁地輕啧一聲。

下一秒。

她的身體騰空,驚叫聲溢到喉間,堪堪被她咽下。

入目是易忱的下颌。

他身上是淡淡的青檸味,是市面上最常見的洗衣液香氣,很幹淨,鋪天蓋地地将她環繞。

這樣近的距離。

鐘吟心跳錯了拍,全身僵硬着,半晌才呢喃着說:“…謝謝。”

“不要想多。”他的聲音自上而下傳來,語速飛快,“我是怕我哥和我媽告狀,到時候我媽又要念叨我,亂扣我生活費。”

“我是迫不得已,被逼無奈,有苦說不出,反正和別的沒關系,聽到沒?”

“……”他叽裏呱啦說一大堆,似乎生怕她因此産生什麽想法,鐘吟覺得他實在小題大做:“我沒想多。”

易忱沒說話了,繃着臉,大步抱着她往前。

駕駛座門打開,下來的人笑眯眯地開了後座車門。

易忱裝作看不見易池意味深長的眼神,悶頭把人放在後座。

他松手時,鐘吟聽到放松一般的喘息,像是終于卸了重貨。

“……?”她有這麽重嗎?

鐘吟幽幽看向易忱,卻和車外饒有興致打量她的男人對上視線,她錯愕t:“易池學長?”

"又見面了。"易池自是對她有印象,眼睛彎起來,“正式介紹一下,我是易忱的哥哥,易池。”

“……”

鐘吟心情複雜。

這樣兩個人,竟然是親兄弟?

一個家怎麽能同時養出這樣迥異的兩兄弟??

信息量爆炸,鐘吟腦中拐了好幾個彎,才堪堪消化着伸出手,“你好,我是鐘吟,是易忱的同學。”

“鐘吟?”易池眉頭一挑,“原來你就是鐘吟。”

“是顧阿姨和您提起過我嗎?”

易池笑而不語,順勢把易忱一推,“我開車送你們去校醫院,你照顧好鐘吟同學。”

易忱一個趔趄,便被親哥推上了後車座。

車門在身後關上。

易忱:“……”

天色徹底暗下來。

密閉的車廂中,他目不斜視,但屬于鐘吟身上悠悠的香氣,仍一陣一陣傳來。

他用餘光掃去。

正瞥到她小巧耳垂上的珍珠,在昏黑中發出瑩潤的光。

易忱倏地移開視線,按了按指節。

他的手指仍有些麻,仿佛還帶有她身上的溫度,熱意久久不散。

他用力咬了下舌尖,轉移這種奇怪的感覺。

駕駛座上,易池的手機響起,他戴上耳機,接通。

不知那頭說了什麽,易池連聲道歉,表示這邊出了點意外,飯局無法準時趕到。

鐘吟心中咯噔一下,等易池挂斷,才小心翼翼地說:“學長,您把我送到就行,不能耽誤您的事情。”

易池沒說話,倒是易忱瞥她:“送到之後呢,你怎麽回去?”

鐘吟慢吞吞說:“…你不是還在嗎?”

“……”

前排易池笑出聲,易忱臉黑漆漆的:“耽誤他不行,耽誤我就可以了?”

鐘吟:“你應該也沒什麽事吧,就麻煩你送我回寝室,這也不行嗎?”

“共享單車還兩塊一次呢,”他冷嗤,“我是什麽免費的交通工具嗎?”

“那我給你掃二十塊。”鐘吟見招拆招,“夠你騎十次單車了,你看怎麽樣?”

“…噗。”難得見易忱吃癟,易池忍俊不禁,半晌才輕咳一聲,和易忱道:“一會我把車停醫院門口,讓人來接我,等看好醫生,你再開車送鐘吟回宿舍。”

鐘吟松口氣,這倒是個兩全之策,不等易忱說話,便先一步應道:“可以的,謝謝學長。”

易池溫和道:“不用這麽客氣,你就和小忱一樣喊我一聲哥吧。”

鐘吟應聲:“池哥。”

“哎,下次來家裏玩。”

後視鏡中,易忱低氣壓地和這老奸巨猾的老東西對上視線。

後者揚揚眉,滿眼興味。

易忱咬牙移開眼。

将兩人送到醫院門口,易池便打電話,另外讓人來接他應酬。

鐘吟還在琢磨怎麽進醫院,易忱已經先一步下車。

“你去哪?”她為難地看着他。

易忱:“等着。”

他關上車門。

鐘吟心裏七上八下的,扒着車窗往外看。

不多時。

校醫院門口出現一道懶洋洋的身影,易忱單手插兜,另手推着輪椅,漫不經心地看過來。

“…………”

鐘吟一動不動地坐在車廂,像是一座石雕。

易忱打開車門,“下來。”

“不下。”

兩人對視着。

鐘吟沉默着,忍不住猜測:“你是不是抱不動我啊?”

“我,”他倏地扭頭,用一種荒唐的表情看她,“抱不動你?”

既然他不給她面子,那她也不給他了。

“你剛剛抱我上車的時候,好像有點喘不過氣。”

易忱盯着她不說話。

注意到他的表情,鐘吟的聲音越來越低,想着可能是戳到了他的自尊,收斂了些:“我現在就上來。”

她挪到車門邊,準備蹦下去時,似乎為了證明什麽,易忱單手托住她,轉一圈丢在輪椅上,動作行雲流水。

又輕飄飄看來一眼,滿臉“我拎你和拎雞仔一樣我還抱不動你嗎”的表情。

鐘吟:“……”

還真是經不得激。

校醫院設施到底不如三甲,醫生看過後,簡單做了按摩和包紮,一小時後,鐘吟的右腳被裹成一個粽子。

“我多久能正常走路啊?”

“看情況,恢複的好一個禮拜。”

鐘吟托腮,表情生無可戀。

醫生最後開了藥單,遞給易忱:“去藥房拿藥吧。”

“七百零九。”

拿藥的護士指了指二維碼,“掃這裏。”

“多少?”易忱猛地擡頭,“七百零九?”

護士見怪不怪:“你自己看看單子。”

他低頭核對了幾秒,臉色有些燒,“等我一下。”

畢竟還是學生,一時拿不出錢也正常,護士點點頭,沒說什麽。

易忱滑動列表,點進顧清的,打字,[媽,給我點錢]

片刻後,顧清回複:[不是剛給過你?又花光了?你個敗家子]

[不是我,是鐘吟]

不行,删掉。

不然他媽知道了又沒消停的時候。

他退出聊天框,找到顧旻:[借點錢]

顧旻:[圖片jpg.]

顧旻:[剛全充游戲裏了]

顧旻:[只夠吃飯了現在]

…敗家子。

易忱煩躁地抓抓頭發,最後,他翻到林弈年的聊天框。

[兄弟,借我點錢]

林弈年沒啰嗦,[要多少?]

他慢吞吞打字:[700]

對面發來一筆轉賬。

他抿唇:[我下個月就還你]

林弈年:[不急,随你方便]

易忱掃碼付了款,同一時刻,鐘吟發來消息:[藥錢多少?我轉給你]

他撓撓臉,慢騰騰敲了幾個字。

[不需要]

[這幾個錢轉什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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