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高中穿越(17)

第017章 高中穿越(17)

“老師!”

“夫子!”

林星和謝明月眼睛一亮,不由地同時大喊出聲。

蕭長旭被竹箭射中,捂着傷口,連連後退,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場景。

月光普照,數百個死士将關雎殿團團圍住,水洩不通。

關雎殿的宮人跪了一地,貼身保護皇帝的十來個侍衛,全部被死士按住,或殺或降,佩刀佩劍丢了一地。

祝青臣手持長弓,騎在高頭大馬上,看見兩個學生狼狽的模樣,目光一沉,神色微凜,比月色還冷。

祝青臣?祝、青、臣!

那個他從沒放在眼裏的學官?

所以他沒去南屏縣上任,他也沒死,他是去……

緊跟着,祝青臣身邊的人淡淡地開了口。

“祝卿卿,劇情設定是他中了一箭,擦破點皮而已。你怎麽沒瞄準,紮在他肩膀上了?”

“這有何難?再來一箭就是了。”

蕭長旭的眼睛睜得更大,岐王……

祝青臣身邊那個人是岐王!他也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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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長旭瞬間就明白了一切,可是容不得他多想,祝青臣便從箭囊裏取出一支箭,搭弓引弦,再次對準了他。

李钺騎着馬,與祝青臣并肩而立。

他擡起手,把祝青臣弓弦上的箭往外推了推,耐心教他:“這樣,瞄準。”

蕭長旭連滾帶爬地沖上前,想要撿起地上侍衛的佩刀。

可是他還沒跑出去一步,“嗖”的一聲,又一支竹箭紮進他的另一邊肩膀,打得他身形一晃,連連後退。

“唉——”李钺嘆了口氣,一臉惋惜地搖搖頭,“祝卿卿,又紮歪了。”

祝青臣勾了勾唇角,淡淡道:“那就再來一箭,直到擦破皮為止。”

這可是“火葬場”劇情的要求,他們必須滿足。

今天就算把蕭長旭紮成刺猬,也必須滿足他擦破皮的願望!

反派系統終于回過味來:“不是,你倆擱這兒點我呢?”

兩個人都沒理會它,李钺拿起自己十石的重弓,從箭囊裏抽出一支鐵箭:“我試試。”

這回是“咚”的一聲巨響。

李钺皺眉,疑惑地看着手上的弓箭。

不是,他還沒射箭呢,難道他終于練成了“隔山打牛”?

只見蕭長旭跪倒在地,似乎已經暈死過去。

祝青臣蹙眉,将手裏弓箭丢給李钺,動作利落地翻身下馬,大步走上臺階。

“祝卿卿,說不定他是裝暈,回來。”

李钺不放心,連忙把弓箭交給副将,扶着腰間佩刀,跟了上去。

月色清冷,祝青臣跨過門檻,來到兩個學生面前。

兩個學生都狼狽極了。

林星還好些,額頭上的大包好了,結果方才與蕭長旭搏鬥,臉上又被瓷枕的碎片劃出一些細小的傷口。

謝明月就更慘了,脖子上是深深的掐痕指印,嘴角淌着血,左邊臉頰上是高高腫起的巴掌印,甚至滲出了血絲。

林星看見他來,終于忍不住紅了眼眶:“老師,我還以為我們要死了……”

謝明月啞着嗓子,同樣喊了一聲:“夫子。”

祝青臣定定道:“有老師在,不會死的。”

祝青臣認真地看着他們,似乎要将他們臉上的傷看清楚,随後繞過他們,在蕭長旭面前停下腳步。

蕭長旭癱倒在地,看不清臉,更不知是死是活。

祝青臣和李钺交換了一個眼神,随後李钺會意,一伸手,揪住蕭長旭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拽起來,順便按住他蠢蠢欲動的手,一拗腕骨,直接卸掉他手裏緊緊攥着的碎瓷片。

李钺把碎瓷片丢得遠遠的:“別裝死。”

蕭長旭紋絲不動。

祝青臣回過頭,看了一眼謝明月臉上的巴掌印,轉了轉手腕上的皮質束袖。

下一刻,同樣一巴掌,狠狠地落在蕭長旭的臉上。

啪——

一聲脆響,蕭長旭被打醒了。

或者說,他本來就是在裝暈。

他擡起頭,尖叫道:“賤人!你們都是一夥的!禁軍在哪?救駕!快救駕……”

祝青臣又看了林星一眼,随後按着蕭長旭的腦袋,對着牆壁,狠狠一掼,砸得他眼冒金星。

就你打我學生耳光是吧?

就你掐我學生脖子是吧?

就你給我學生腦袋上砸一個大包是吧?

蕭長旭站也站不住,整個人軟軟地倒了下去,癱在地上,像一團渣滓。

這回是真暈了。

祝青臣把人丢開,抽出手帕,嫌惡地擦了擦手。

林星和謝明月站在旁邊,對上夫子的目光,不自覺站直一些。

我們很乖!

祝青臣換上笑容,溫聲道:“宮裏現在亂得很,你們兩個跟緊老師,別走丢了。等安定下來,就讓太醫來給你們看看傷。”

兩個學生齊齊點頭:“是。”

“對了,明月,把你的君後鳳印帶上。”

“是。”

“楊公公,有勞你老照顧一下他們兩個。”

“是,學官放心。”

祝青臣轉過頭,斂起笑容,将手裏手帕團成一團,丢在地上。

他快步走出宮殿,冷聲吩咐死士。

“把蕭長旭帶上,去勤政殿!”

*

勤政殿。

天下政令,皆由此出。

掌握了勤政殿,就掌握了整個皇宮。

掌握了皇宮,就等于掌握了全天下。

月黑風高,老鴉嘶鳴,宮道晦暗狹長。

百來個死士,腳步整齊,氣勢洶洶。

祝青臣穿着正紅的官服,只用皮質束袖紮着寬大的衣袖,分明手無寸鐵,一副文弱學官模樣,卻還走在最前面,不像是來造反的,倒像是進宮來游玩的。

李钺同樣身着常服,按着腰間佩刀,面上帶血,與他并肩而行。

林星與謝明月乖乖跟在他們身後,對視一眼,只覺得安心。

再後面,兩個死士架着已經昏死過去的蕭長旭,拖着他往前走。蕭長旭額上鮮血順着下巴滴落,在宮道上連成一串。

守在勤政殿外的侍衛,遠遠地看見一行人,如同黑雲壓境一般,迅速靠近。

一時間竟慌了手腳,亂作一團,不知如何是好。

為首的侍衛将手按在刀柄上,定下心神,大聲詢問:“前面是誰?幹什麽的?”

祝青臣掀起衣袍,快步登上臺階,卻一言不發。

侍衛更慌亂了:“誰?此乃勤政殿,你等再敢上前,罪同謀逆!”

祝青臣不予理會,腳步不停,步步登階。

侍衛握着刀柄,連連後退。

一路來到侍衛面前,祝青臣看着他,面不改色道:“陛下命不久矣,我等來勤政殿處理後事。”

侍衛大驚:“什麽?你們……你們要造反……”

話音未落,李钺抽刀出鞘,幹脆利落地将侍衛砍翻在地,一腳踹開勤政殿殿門。

身後死士一擁而上,迅速解決剩餘侍衛。

進殿之後,兩個人分頭行動——

李钺四處翻找,不多時便找到皇帝印玺、國庫鑰匙和兵權虎符,各種要緊物件。

祝青臣則在皇帝處理政務的桌案前坐下,用檀木鎮紙整平絲絹,研墨提筆,開始拟旨。

——罪人蕭長旭,弑君殺父,殘害手足,戕害功臣,貶斥诤臣,折辱世家,為禍百姓,人神共憤!

——今天降神罰,及幡然悔悟,特下罪己诏,以謝朝臣百姓。

——今特傳岐王入京,共商大事。百官悉聽,不得有違。

不消一盞茶時間,祝青臣丢下筆,李钺拿着玉玺,在絹帛上蓋下清晰的印章。

這下這封诏書,在朝堂上,就具有絕對的效力。

祝青臣和李钺造反,在法理上,就是絕對的正義。

噢,現在不能叫“造反”了,應該叫“清君側”。

“側”不發音,“清”的是皇帝本人。

正巧這時,蕭長旭悠悠醒轉。

他被兩個死士丢在角落裏,一擡頭,看見李钺和祝青臣正坐在自己的皇帝寶座上,手裏還拿着自己的聖旨、自己的玉玺,眼睛都要噴出火來。

他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爬上前,怒吼道:“你們在幹什麽?大逆不道!住手、住手!”

李钺經過他身邊,一腳踩在他的手臂上,把紮在他肩膀上的竹箭拔出來。

連血帶肉,蕭長旭慘叫一聲,馬上就沒聲音了。

祝青臣把聖旨交給死士:“交給尚書臺,讓他們連夜昭告天下。”

轉過頭,祝青臣又朝站在一邊的謝明月招了招手。

“明月,你來下旨,以君後的身份,向宮中衆人解釋一下今晚發生了什麽。”

“夫子,今晚發生了什麽?”謝明月還有些沒回過神,“我……我是問,應該怎麽寫?”

祝青臣回頭看了一眼,蕭長旭垂着頭,氣息奄奄,眼看着又要暈死過去。

在蕭長旭暈過去之前,祝青臣看着他,一字一頓道:“‘先帝荒淫無道,突發急病,命在旦夕。岐王與岐王妃奉诏入京,坐鎮宮中。’”

蕭長旭隐約聽見祝青臣這一番話,又來了精神,“噗”的一聲,吐了口血。

謝明月疑惑:“夫子,敢問……岐王妃是誰?”

“就是我。”祝青臣語氣不改,繼續道,“‘宮中衆人不必驚慌,各自留守殿中即可。若有不聽鳳令,輕舉妄動、散播謠言者,殺無赦!擅自離宮者,斬立決!’”

“好,我明白了。”謝明月馬上學着祝青臣方才的模樣,在案前坐下,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随後開始拟旨。

蕭長旭有氣無力地擡起頭,眼中怒火熊熊,似乎要燒到祝青臣身上。

他還沒死呢!

岐王和他奉的什麽诏?鎮的哪個宮?

下一秒,李钺伸出手,和剛才一樣,把蕭長旭另一邊肩膀上的竹箭拔出來。

“閉上你的狗眼,誰讓你這樣看祝卿卿的?”

“啊——!”

又是一聲慘叫,蕭長旭眼睛一翻,徹底昏死過去。

謝明月坐在案前拟旨,祝青臣就在旁邊看着,覺着還行,沒大問題,便從殿中拖了把太師椅出去。

太師椅架在勤政殿前,四十九級石階上、正中間,能夠俯瞰整個皇宮。

祝青臣在太師椅上坐下,靠在椅背上,長舒了一口氣。

一晚上沒休息,他得歇會兒。

李钺就扶着刀,像守護神一般,站在他身邊。

兩個人都抱着手臂,如出一轍的嚴肅神情,連壓下去的嘴角弧度都一模一樣。

不多時,便有死士陸續來報。

“報——回王爺、王妃,宮中武庫盡在掌握!”

“報——回王爺、王妃,宮中禁軍全部投降!”

“報——回王爺、王妃,八道宮門皆已落鎖,每道宮門五十死士看守!”

“好。”祝青臣微微颔首,淡淡道,“讓将士們去武庫裝備兵器,一件不留;死守宮門,任何人不得進出;清點禁軍,派人看守,若有異動,就地斬殺,不必來問。”

“是。”死士匆匆離開。

這時,林星躲在殿中,小聲問:“老師,那我幹什麽?”

“你?”祝青臣回頭,看向林星。

差點忘了,這兒還有個學生。

祝青臣想了想,指着蕭長旭,正色道:“你打他!”

林星撩起衣袖,照着蕭長旭的臉,狠狠地給了他一下。

估計蕭長旭這回是真的暈過去了,也沒被打醒。

林星收回手,道:“老師,打完了。”

祝青臣蹙眉反問:“你就打一下?”

林星揚起手,又給了他一下,不确定地問:“那……那要打幾下?”

這孩子也太實誠了,好不容易到了報仇的時候,竟然還問老師應該打幾下。

祝青臣深吸一口氣:“想打幾下打幾下,把他打醒為止!”

“打醒之後呢?”

“打醒之後再打暈,打暈之後再打醒。打殘最好,打死也行。”

祝青臣不再多說,轉回頭去,靠在太師椅上。

李钺不知從哪兒找了件披風,給他蓋上,免得他着涼。

李钺又拖了把一模一樣的太師椅過來,與祝青臣并排坐着,順便握住祝青臣微涼的手,揣在懷裏取暖。

兩個人望着遠處隐入夜色之中的宮殿飛檐,神色平靜。

只要過了今夜,一切就都好辦了。

*

一盞茶的時間,楊公公打開北宮門,祝青臣和李钺從北宮門一路打到關雎殿。

又是一盞茶的時間,兩個人用兩封诏書,穩住宮裏和宮外。

夜深人靜,兩盞茶,一瞬間,雷霆之威,塵埃落定。

等宮中禁軍反應過來的時候,勤政殿已經易主,存放武器的武庫已經被把守住了,蕭長旭也已經被擒,是死是活都難說。

再等京中官員反應過來,天都亮了。

最後等駐紮京畿的大批軍隊反應過來,估計還要四五日。四五日,李钺和祝青臣都能把玉玺和虎符盤出包漿來了。

總之,一切都來不及了。

祝青臣和李钺管着前朝,謝明月管着後宮,所有人都安安分分。

至于岐王怎麽會死而複生,岐王妃又是何許人也,皇帝是生是死。

沒人知道,也沒人敢問。

這才叫宮變,用最短的時間和最小的代價,辦成最大的事情。

*

不知過了多久。

一聲雀啼,天光乍破。

奉君後鳳旨,所有宮人留守不出,整座皇城一片死寂。

兩個太醫低着頭,膽戰心驚地走在宮道上。

死士提着藥箱,跟在他們身後,負責押送,還要時不時伸出手,防止他們走着走着撞到牆上:“兩位太醫,這邊請。”

兩個太醫點點頭,唯唯諾諾地應道:“好好好。”

昨夜他二人留守太醫院,自然也聽到了宮裏的動靜。

兩個人吓得一晚上沒睡,躲在殿裏瑟瑟發抖,生怕忽然有人沖進來,把他們給砍了。

到了天微微亮的時候,一個死士推開了太醫院的門。

不過不是來砍他們的,而是來請他們出診的。

還好還好,還能多活一會兒。

兩個太醫相互攙扶着,來到勤政殿前。

死士抱拳回禀:“回王爺、王妃,太醫到了。”

石階之上,大殿之中,祝青臣與李钺并排坐着。

李钺坐得端正,祝青臣悄悄歪了身子,靠着他,似乎正閉目養神。

聽見死士來禀,祝青臣這才睜開眼睛。

兩個太醫不認得他們,也不知道該喊什麽,只是跟着死士喊了一聲“王爺”與“王妃”。

祝青臣道:“請兩位太醫進來看看。”

“是。”死士朝他們伸出手,“兩位請。”

來到內殿,眼前的景象,讓兩個太醫都吓了一大跳。

只見蕭長旭仰面躺在床榻上,兩邊肩膀都被鮮血洇透,血跡幹涸,黏連着身下的錦被。

看着可怖極了。

兩個太醫對視一眼,正猶豫着要不要上前,就聽見身後又傳來祝青臣的聲音。

“錯了,等會兒再看他,先來看看我的兩個學生。”

“啊……是。”

還有人傷得更重嗎?

兩個太醫回過頭,又見林星與謝明月從另一邊走出來。

這……

太醫看看他們兩個,再看看躺在床上的蕭長旭。

不論怎麽看,都是陛下那邊更危急啊。

祝青臣淡淡道:“陛下且死不了,兩位太醫先過來罷。”

“是……”兩個太醫不敢違抗,撇下蕭長旭,走上前去。

祝青臣朝兩個學生揚了揚下巴:“去給太醫看看,再上點藥。”

“是。”林星與謝明月應了一聲,在軟墊上坐下。

林星乖乖擡起頭,把自己臉頰上碎瓷片劃出來的細小傷口展示給太醫看:“昨晚楊公公給我抹了點藥膏,我感覺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有點癢,也不用開藥。”

祝青臣接過李钺遞過來的炊餅,一邊啃,一邊道:“本來是沒怎麽樣,可誰讓你總是用手抓?你要是覺着不用開藥,那就讓太醫給你開條綁帶,把你的手綁起來。”

“老師!”林星不滿地喊了一聲,癟了癟嘴,沒有再說話。

祝青臣又問另一個太醫:“明月情況如何?”

太醫道:“回王妃,君後傷得有些厲害,所幸處理得還算及時,應該是冷敷過了,再抹點藥膏,好得會更快些。只是不知脖子上的傷,有沒有傷到嗓子。”

謝明月啞着嗓子道:“我沒事……”

聽起來是傷到了。

太醫忙又道:“君後這幾日還是少說話,微臣再開幾服潤肺潤嗓的藥,将養幾日就好了。”

謝明月颔首:“有勞太醫,也請夫子放心。”

祝青臣連忙朝他“噓”了一聲:“你最近要少說話。”

“是。”

“嗯?”

謝明月閉着嘴,無聲地點了點頭,是。

兩位太醫給他們換了藥,又開了藥方,讓宮人下去煎藥,才被帶去看看蕭長旭。

蕭長旭這邊麻煩得多。

太醫們要用剪刀把黏連在傷口上的衣料剪開,實在剪不到的地方,就只能直接上手去撕扯,或者直接用匕首把腐肉剜掉。

把傷口上的衣料清理幹淨,還要用清水清洗,用酒水殺毒,最後才能上藥包紮。

一盆一盆的血水從內殿端出來,才剛清理了一會兒,蕭長旭就被疼醒了。

他猛地睜開眼睛,從床上彈起來,慘叫一聲。

林星和謝明月就站在門外,認真地看着他。

蕭長旭一看見他們,就忍不住破口大罵:“賤人!你們兩個賤人,竟敢合起夥來造反!禁軍在哪?朕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太醫嫌他亂動,不好處理,趕緊讓宮人把他按回去。

蕭長旭躺在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口中叫罵不休:“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箭傷撕裂,蕭長旭慘叫一聲,忽然又軟了語氣,改了口,連聲喚道:“林星、林星……明月,朕知道錯了,朕不該那樣對你們……你們救救朕,救救朕……”

蕭長旭喋喋不休,可不論他說什麽,林星與謝明月都不為所動,只是站在門前,靜靜地看着他。

“朕知錯了,你們幫幫朕,你們幫朕把玉玺偷回來,朕馬上下旨,誅殺逆賊!”

外殿,祝青臣把玩着面前的玉玺,聽見這話,扭頭看了一眼。

好家夥,他和李钺還都在這兒呢,蕭長旭直接就盤算上他的兩個學生了。

蕭長旭繼續道:“快,你們幫幫朕,等朕處死逆賊,重登皇位,你們兩個依舊是朕最愛的君後和……和……”

和什麽呢?

林星是什麽身份,以什麽身份來幫他,他自己都沒想好。

不知過了多久,蕭長旭喊得嗓子都啞了,整個人有氣無力地喘着粗氣,太醫才幫他把兩邊肩膀上的傷口包紮好。

太醫提起藥箱,走了出去:“回王爺、王妃,都處理好了。只是陛下傷勢過重,也不知能不能熬過這一關……”

“不要緊,他熬不過去最好。”祝青臣吩咐死士,“給兩位太醫拿幾個金錠,再好好地送他們回去。”

反正金錠不是他的,從蕭長旭的私庫裏拿的,用起來不心疼。

“是,兩位太醫,這邊請。”

“多謝多謝。”

兩個太醫松了口氣,捧着金錠,歡天喜地地走了。

祝青臣轉過頭,問:“明月,人還醒着嗎?”

謝明月看了一眼,答道:“夫子,還醒着。”

“那正好,為師與岐王商議過了,決定把他交給你處置。”

“交給我?”謝明月疑惑。

“你有什麽想問他的,抓緊時間問;要是還想再打他兩下,也得抓緊時間打。問完打完了,再讓死士了結他。”

“這……”謝明月有些遲疑。

林星同樣疑惑:“老師,為啥不是交給我啊?”

“那還不是因為你……”祝青臣欲言又止。

因為林星是現代高中生,以後是要回現代去的。

昨夜祝青臣讓他打蕭長旭兩下,出出氣,他都猶豫着不知道該怎麽辦,直接讓他去料理蕭長旭,萬一在古代留下心理陰影,可怎麽辦?

不過,林星在他手裏吃了這麽多苦頭,想問個明白,再出口氣,也是正常的。

這口氣不順,又怕他一直惦記着,憋在心裏反倒不好。

祝青臣故意問:“昨夜不是讓你打了嗎?沒打過瘾?”

林星小聲道:“我……我還有一些事情想不通,想和他對質一下。”

“那好吧,你也去,跟着明月一起。”

“謝謝老師。”這下林星高興了。

謝明月不放心,多問一句:“夫子的意思是,随我們處置?”

“對,随你們處置,我不再多問。”祝青臣忽然想起什麽,連忙坐直起來,問,“等一下!你們兩個沒人喜歡他吧?不會看見他這麽慘,忽然發現自己最愛的人其實是他吧?”

兩個學生都震驚了:“夫子,你在說什麽?”

喜歡蕭長旭?蕭長旭把他們欺負成這樣,他們喜歡蕭長旭?

他們又不是傻蛋!

林星一把抓住謝明月的手,大聲宣布:“我現在最喜歡謝師弟!”

謝明月也沒有推開他,點了點頭:“夫子放心。”

“那就好。”祝青臣放下心,站起身來,“我和王爺去各處宮門看看,你們兩個留下處理,收個尾,最好讓死士把蕭長旭送回他的寝宮去,別讓他死在勤政殿。”

“是。”兩個學生俯身行禮,目送祝青臣和李钺離開。

*

原本夜夜笙歌、吵得人不得安睡的皇帝寝宮,如今一片死寂。

“嘎吱”一聲,殿門推開——

謝明月與林星并肩站在門檻外,正是清晨,朝陽日光斜斜地照進來,将他們的影子歪歪地映在地上。

死士們用被褥裹着蕭長旭,将人擡進來,直接丢在床榻上,轉身回禀:“君後、林公子,都辦好了。”

“好。”謝明月颔首,“你們在外面守着,我與林公子同他說兩句話。”

“是。”死士退出宮殿。

又是“吱嘎”一聲,殿門關上。

殿裏門窗緊閉,阻隔日光,又沒有點燈,實在昏暗。

簌簌聲響,似乎有毒蛇猛獸,隐匿在陰影之下,伺機而動。

衣袖交錯相碰,謝明月握住了林星的手。

“走吧。”

繞過屏風,來到裏間。

蕭長旭正躺在床上,疼得直哼哼,見林星和謝明月單獨進來了,眼裏猛地燃起兩團火。

“林星、明月,你們是故意把人支走的,對不對?你們是來救朕的,快,快把玉玺拿來……”

兩個人都沒理會他。

林星點亮蠟燭,端起燭臺。

謝明月則将手探進床榻邊的銅盆裏,蘸了點水,灑在蕭長旭的臉上,冷聲道:“別發癔症。”

這麽點冷水,起不到提神醒腦的作用。

蕭長旭仍舊自顧自地說着話,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

謝明月皺了皺眉,直接抄起榻邊的擺件,用力砸在他的傷口上:“閉上嘴!”

這下終于安靜了。

謝明月低聲詢問林星:“我來問?”

林星點點頭:“嗯,你問吧,我嘴笨。”

“好。”謝明月從他手裏接過燭臺,放在案上,随後在榻前坐下。

燭光昏黃,照在謝明月的側臉上,襯得他更加溫柔。

他開了口:“蕭長旭,我一直有件事情想問你。”

“你問,你問。”蕭長旭殷切地看着他。

只要謝明月還肯跟自己說話,那就還有機會。

謝明月問:“我與你素味平生,你為何诏我入宮?”

“明月,你忘了?”蕭長旭掙紮着要坐起來,連聲音都帶上了刻意的溫柔,“七歲那年,朕被幾個太監欺負,堵在牆角,是你幫朕解的圍。”

謝明月怔住了。

從入宮到現在,他想過很多緣由。

或許是旁人蓄意陷害,讓他入宮,或許是他自己不留神,被蕭長旭看見了。

可他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竟是這個理由。

蕭長旭繼續道:“從那時候起,朕就下定決心,一定要迎你入宮,讓你當朕的君後,報答你的搭救之恩……”

話沒說完,謝明月就微微仰起頭,露出自己脖子上的掐痕和臉上的紅印。

他反問道:“這就是你的報恩?”

“朕那時昏了頭。”蕭長旭急急地解釋道,“朕那時喝了點酒,又被你氣壞了,朕不是有心的。你救過朕,朕知道,你也是喜歡朕的……”

謝明月厲聲打斷他的話:“我救你,是因為我本性善良、待人有禮,見不得恃強淩弱的事情,不是因為我喜歡你!”

“當時你才七歲,我也才七歲,自此之後,我們素未蒙面,我如何會去喜歡一個七歲的孩童?你當我得了什麽該死的病嗎?”

“我救過的人數不勝數,老弱婦孺皆有,只有你,自命不凡、自作多情,以為我是喜歡你。”

“況且,你所謂的報恩,就是一道聖旨接我入宮,把我推上風口浪尖,好成全你的癡情美名?就是斬斷我的前途,讓我替你打理後宮妃嫔,好讓你高枕無憂?就是稍有不從,毆打羞辱?”

“就因為這種可笑的理由,你召我入宮、虐待林星,毀了我們兩個人!”

謝明月定定地看着他,質問道:“蕭長旭,你到底是在報恩,還是在報仇?”

蕭長旭讷讷說不出話來:“不是,朕不是故意的,朕的本意是好的……你誤會了……”

謝明月此來,只想弄清楚事情原委,并不想聽他解釋,又問:“那林星呢?”

“什麽?”蕭長旭聽不懂。

“我不過是替你解了圍,你便‘念念不忘’直到如今。那林星呢?林星才是真真切切地救了你的那個人,若是沒有他,你早就被餓死、凍死、打死了,為何不向他報恩?”

“朕……”蕭長旭讪讪道,“朕還沒來得及,朕喜歡你們兩個,取舍不下,朕原本想着,等你做了君後,就封他做……”

謝明月反問:“是根本就不想報恩吧?”

“你從一開始就瞧不起他,你覺得他就是個小太監,是你在冷宮裏的墊腳石、解悶用的小玩意兒。”

“你覺得他配不上你,卻又舍不得放他走。你想讓他繼續對你好,但你又覺得他配不上好東西,所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辱他!”

“蕭長旭,你簡直就是畜生!”

“不是……”蕭長旭急切地望向林星,忽然福至心靈,想到那個詞,“朕是愛不自知!愛不自知!”

他一連喊了兩遍,聲音很大。

林星沒有任何觸動,只覺得有點難堪,往謝明月身後躲了躲。

要是被守在外面的死士聽見,那也太丢臉了。

可蕭長旭卻将他的沉默,理解為舊情難忘。

他殷切地望着林星,語氣造作:“星星、星星,你跟朕說過的,在你的家鄉、自由和平等、人人都可以上學,朕都記得,朕都記在心裏,朕沒有忘記,朕這次一定會實現你要的未來,你再信朕一次,好不好?”

“閉嘴。”

蕭長旭卻越說越急,急得連自稱都忘了,連他自己都信了。

“星星,你救了我這麽多次,你再救我一次。我保證,這次一定好好對你,我立你做侍君,不不,我立你做君後,和明月平起平坐,兩個君後,你不是一直想做君後嗎?我……”

林星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偏偏他嘴笨,不能像謝明月一樣,說那些長篇大論來反駁他。

他端起榻邊的銅盆,砸在蕭長旭身上:“閉嘴!”

“嘩啦”一聲,銅盆砸在蕭長旭身上,過夜冷水把他澆了個透心涼。

又是“哐當”一聲,銅盆直接砸在他的額頭上,教他住了口。

謝明月牽着林星的手,護着他後退,避開水花。

謝明月冷聲道:“蕭長旭,你有什麽資格讓林星再信你一次?你有什麽資格提起你許諾給他的将來?你配嗎?”

“你害他白費了三年光陰,你讓他在冷宮裏陪你吃了三年的苦,你瞧不起他,欺他辱他,甚至放任宮裏人踐踏淩.辱。”

“你連功臣的名分都不敢給他,你連他幫你做了什麽,都不敢公之于衆,你把他關在冷宮裏,對他冷嘲熱諷,非打即罵。”

“難道你在寵幸其他男寵的時候,偶爾想起他一兩次,就算是喜歡麽?你的喜歡簡直令人作嘔。”

蕭長旭張了張口,還想說話,謝明月又道:“你不必白費口舌,我們今天是來處置你的,不是來救你的。”

“至于你許諾的後位與寵愛,我們也不要。”

他緊緊握住林星的手,将他護在身後。

就連蕭長旭的目光,都不能靠近林星。

“蕭長旭,你做皇帝的時候,宮中人人輕賤林星,欺淩辱罵,我以為你有多說不出口的苦衷、多偉大的謀劃布局,要讓他受這麽大的委屈。”

“可關雎殿中是我做主,我不過一句話的功夫,所有人都對林星恭恭敬敬,不敢冒犯。”

“你連一句話都舍不得為他說,一句‘林星是功臣,宮中諸人須恭敬待他’都舍不得說,你有什麽臉面說‘愛不自知’?”

說完這話,謝明月便牽着林星,轉身要走。

“我與林星原本不願再見你,此番前來,不過是為了要一個說法——”他回過頭,冷冷地看了蕭長旭一眼,“現在看來,卻是大可不必。你這樣的人,總是恩将仇報,沒有緣由,問了也是白問,只有打罵能叫你長點記性。”

最後,謝明月低聲道:“倘若三年前,是我先認識他,我一定先一刀把你捅死,然後把他帶走。”

“走吧。”

兩個人轉身離開,将蕭長旭的呼喊和哀求都抛到身後。

“明月、星星,我錯了,我已經知道錯了……你們回來……回來……”

“哐當”一聲,蕭長旭似乎是從榻上摔下來了。

他在地上艱難爬行,哀切呼喚。

可沒有人回頭,誰都沒有回頭。

他們都知道,蕭長旭竭力呼喚的不是他們,而是他轉瞬即逝的皇位和權力。

跨過門檻,死士将殿門關上。

謝明月回頭道:“夫子說了,他就交給我和林星處置。”

他閉了閉眼睛,下定決心:“夫子還是太善心了,竟然還讓他回寝宮。把他送去冷宮,跟太醫院說一聲,不用再派太醫過去,你們也不用特意給他送吃的用的,盯着他,要打要罵都可以,別讓他死了就行。”

很明顯,謝明月是在給林星報仇。

三年前,蕭長旭不就是這樣的處境嗎?

這回沒有林星救他,他能活幾天?他還能不能再次當上皇帝?

謝明月等着看。

總歸夫子已經把人交給他處置了,後宮又是他做主,縱使放肆一次,又能如何?

林星小聲問:“謝明月,你還好吧?”

謝明月睜開眼睛,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沒事,不過是被裏面的惡臭熏到了。”

“嗯。”林星安慰他,“你不用自責,我和你長得像,不是你的問題,是他自以為是……”

“對。”謝明月點點頭,握緊了他的手,“模樣相似,是上天給我們的恩賜,是他心生嫉妒,橫插一腳。”

就像是照鏡子,兩個人又一次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自己。

臉上帶着傷痕、狼狽不堪的自己,還有——

終于等到曙光的自己。

朝陽初升,照徹陰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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