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療養院(10)

第101章 療養院(10)

破産?

葉勉愣住了。

當時的賀庭遠,怎麽可能會破産?

雖然現在,他已經不再喜歡賀庭遠,可是他永遠記得當時的場景——

他蹲在靈堂裏,抱着爸媽的黑白遺照和骨灰盒,縮在角落。

親戚們在靈堂裏鬧成一團,叫罵不休,一個個大喊着,“我是葉總的堂姐”、“我是陳總的姑媽”、“集團的財産該有我們的一份”!

要不是葉勉父母的遺體已經被火化了,只怕他們連遺體都要搜查一遍,生怕他們帶走什麽值錢的東西。

就在親戚們即将大打出手的時候,忽然,靈堂外傳來一聲怒喝——

“都住手!賀先生來了!”

緊跟着,兩列黑衣保镖從門外快步走進來,将所有鬧事的親戚按住。

二十歲的賀庭遠,穿着肅穆的黑色西裝,徑直走到葉勉面前,朝他伸出手。

“小勉,哥回來了。”

正是因為這個場景,葉勉喜歡了他三年。

緊跟着,賀庭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鎮住所有來鬧事的親戚,保住葉家的全部財産。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情,劉律師完全相信他,幫忙拟定文件,請他幫忙照顧葉勉,代管財産。

當時排場這樣大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會處在破産邊緣呢?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他光鮮亮麗、有權有勢,他怎麽可能會破産呢?

劉律師對上葉勉不敢相信的目光,繼續從公文包裏拿出文件。

“這是我這些年,在國外搜集到的一些資料,你先看看吧。”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父母去世那年,賀庭遠才剛大二,和幾個朋友在國外創業。”

“他有跟你說過,他在國外創業,具體是在哪裏、幹的是什麽嗎?”

“有。”葉勉低着頭,一邊看文件,一邊努力回想,“他之前寒假回家的時候,好像跟我說過,好像是什麽新興高科技行業,在美國。他現在的公司就是之前的……”

劉律師深吸一口氣,正色道:“對,他當時是在美國開了一家科技公司,又想做程序,又想做游戲,還想給其他公司做網絡安保。”

“一開始,我和你的父母,都覺得他步子邁得太大,勸他先在國內開個小公司試試水,以後再做大也不遲。”

“不過他不肯聽,我們也不好多說什麽。”

“後來他說公司辦得很好,所有業務都已經走上正軌,看他那樣的厲害派頭,我們就更不好再說什麽了。”

“可是——”

劉律師頓了頓。

“直到你爸媽去世、你和他簽完合同半年後,我才發現不對勁。”

“一開始,他要求我重新拟定一份合同,将上面的一些限制他的條款删去。他要求了兩次,見我實在不肯松口,便放棄了。”

“後來,他去咨詢其他律師,問養子有沒有資格分得遺産。你們知道的,律師圈子就這麽大,正好他咨詢的律師是我的同學,我就知道了。”

“當然,按照法律來說,養子肯定是有資格分得遺産的。不過他的情況比較特殊,他十八歲的時候,就把戶口遷出了葉家,所以他不行。”

“這條路也斷了。”

“經過這兩件事情,我逐漸起了疑心,開始調查他。”

“可我還沒查到什麽,賀庭遠便以清點國外資産的理由,要求我親自出國。我沒有辦法,只能在完成工作之後,說自己身體不好,留在國外。”

“在國外,我見到了當初和他一起開公司的合夥人,也見到了先前和他合作過的合作夥伴。”

“他們都告訴我,賀庭遠的公司,從一開始就經營不善。就在他回國的那天早晨,他已經遣散了合夥人,決定要宣告破産。”

“可是沒多久,消息傳來,他趕回國內。”

“不久後,他的公司獲得了一筆上億的融資,接到了幾筆大訂單。”

“憑借這些轉機,他的公司起死回生,業務重心也轉回國內,這才有了賀庭遠今天的集團。”

“他的合夥人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還很是懊惱。他一直說,當時公司眼看着就要破産了,連飯都吃不飽,誰知道賀庭遠能東山再起,早知道他就再堅持幾天了。”

從哪裏呢?

賀庭遠到底是從哪裏搞到這麽一大筆錢的呢?

其實做生意根本就沒什麽訣竅,無非就是錢生錢。只要錢足夠多,財富永遠都會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回流到口袋裏。

一個小公司,好高骛遠,沒辦法支撐賀庭遠的野心。

但上億的融資可以。

話說到這裏,已經很清楚了。

正巧這時,葉勉也看完了文件,他癱坐在椅子上,整個人軟軟地靠着椅背,臉色灰白。

是葉家的,是他的。

這幾年,劉律師在國外搜集的證據還算詳盡,前幾年賀庭遠公司的流水、合作方的合同,應有盡有。

只是他不在賀庭遠的集團裏工作,到底搜集不到對方挪用葉勉財産的直接證據。

祝青臣與李钺對視一眼,對這種事情并不特別意外。

狗血文嘛,他們見得多了。

渣攻不愛主角受,背後一定另有目的。

祝青臣淡淡道:“這樣想想,賀庭遠偏偏要在你十八歲生日過完後,火急火燎地送你去療養院,也說得通了。”

葉勉擡起頭,臉色更白了幾分:“您是說……”

賀庭遠依靠葉家的財産,走到今天這個位置。

葉勉成年,一定會把財産要回去。

他怎麽舍得?

所以,他趁着葉勉向自己告白這件事情,給他扣上“精神病”的帽子,把他送進療養院。

所以,他明知道療養院不對勁,卻還是要把葉勉給送進去。

他巴不得葉勉死在那裏!

“轟”的一聲,葉勉猛地站起身來,幾乎要将厚重的餐桌掀翻。

賀庭遠……他……

他怎麽能……

祝青臣和李钺則想明白了更多事情。

原書裏,四年以後,賀庭遠将葉勉接出療養院,不是因為所謂的療程結束了,而是因為葉勉真的變成了一個“精神病”,賀庭遠有理由繼續接管他的財産。

葉勉對他毫無威脅,所以他可以陪葉勉玩玩愛情小游戲。

所謂的“追妻火葬場”,不過是賀庭遠強占葉勉財産的遮羞布罷了。

故事最後,賀庭遠不僅有錢有權,還有了好名聲。

還真是人生大贏家啊。

葉勉攥緊拳頭。

骨子裏的寒冷透了出來,他整個人都在顫抖,牙齒磕碰,發出噠噠的聲音。

這三年裏,賀庭遠吃着葉家父母的人血饅頭,看見葉勉的時候,享受他的照顧和仰慕的時候,就不會害怕嗎?

祝青臣摟着他的肩膀,用力搓了搓他的胳膊,輕聲安慰道:“別擔心,別擔心。”

葉勉扶着餐桌,勉強穩住身形。

他咬着牙,目光堅定:“劉律師,我要把爸媽的財産全部拿回來!一分都不能少!”

“好。”劉律師點點頭,“雖然我這幾年在國外,但你們之前簽的合同,我都一條一條仔細看過,絕對沒有纰漏。”

“把財産全部拿回來,絕對沒問題。如果他不肯,鬧大了,告上法庭,我們也不怕。”

祝青臣按着葉勉的肩膀,讓他在位置上重新坐下。

“喝點水,冷靜冷靜。”

*

劉律師拿出自己帶來的全部文件,一行人讨論了一下午。

最後他們得出結論,讨回財産,必須速戰速決。

葉勉的狠話已經放出去了,賀庭遠要是不想拿出來,馬上就會開始做假賬。

到那時候,事情越纏越亂,只會越來越棘手。

當然,他們也不能完全把希望寄托在賀庭遠身上。

他這種人,憑恐吓和威懾,絕對不可能把東西全部吐出來。

該走法律流程,還是要走。

另外,賀庭遠的集團在本市也是有名有姓的企業,他本人在本市也是有頭有臉的企業家,要先留一手,防止賀庭遠狗急跳牆、操縱輿論。

專業流程這邊,有劉律師把關。

葉勉有錢,可以請專業會計,也可以應對輿論。

祝青臣和李钺……

小夫夫只有負責穩定葉勉的情緒,幫他壯壯聲勢了。

一行人在葉勉家裏吃完晚飯,劉律師留在公寓客房住下。

祝青臣和李钺離開小區,就當做散步,慢吞吞地朝派出所的方向走去。

太陽已經落山,路燈亮起,夜風吹過,帶着涼意。

兩個人走在人行道上,祝青臣背着手,伸了個懶腰,轉頭看向李钺。

“李那個,我總覺得,這些事情可能還有隐情。”

李钺了然道:“你是想說葉勉父母車禍的事情?”

“嗯。”祝青臣點點頭,“賀庭遠要錢,他們馬上就出了車禍,我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按理來說,應該不會。派出所對車禍的檢查很嚴格,不可能會出現蓄意傷人,但逃脫法律制裁的情況。”

“按理來說——”祝青臣頓了頓,“可狗血文裏,一般都是沒有‘理’的。”

“回去看看。”

“好。”

兩個人加快腳步,回到派出所。

交通事故雖然不歸派出所管轄,但是這些信息全國聯網,派出所的電腦上也查得到。

李钺找到同事,把當年車禍的調查報告調出來。

祝青臣與李钺坐在電腦前,撐着頭,認真研究報告。

葉勉父母是在去分公司開會的路上出的車禍,當時就兩個人在車上,下雨天,道路濕滑,而且……

忽然,祝青臣發現了什麽,指着電腦屏幕:“李钺,這個。”

報告上清清楚楚地寫着,根據行車記錄儀顯示,當時是葉勉父親在開車,而葉勉的母親,在副駕駛打電話。

再往下劃,就是從記錄儀裏截取出來的監控畫面。

葉家有錢,記錄儀自然是最好的,聲音畫質都很清晰。

葉母拿着手機,苦口婆心道:“不是我們不支持你,實在是你的公司确實沒有前景,我們已經給了你好幾筆錢了,聽我們的,你先回國來……”

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邊的人就打斷了她。

就算是最好的記錄儀,也很難錄到電話那邊的聲音。

所以是一片沉默之後,葉母氣紅了臉,大聲說:“你怎麽能這樣想我們呢?我們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你這是污蔑!”

緊跟着,葉父伸出手,要接過電話。

可沒等他說些什麽,一聲刺耳的輪胎打滑聲響起。

葉父緊緊地握着方向盤,點踩剎車,但都無濟于事。

車子翻了。

記錄儀壞了,視頻到這裏也就中斷了。

憑借這段視頻,有關部門給這起車禍定了性——

一場因為雨天路滑、剎車失靈,而引起的意外車禍。

也算有理有據。

只是祝青臣和李钺……

他們越看這個視頻,就越覺得哪裏不對勁。

祝青臣撐着頭,反複拖動視頻進度條,把重點放在那通電話上,而不是事故原因上。

“李钺,和他們打電話的那個人,應該就是賀庭遠。”

“應該是賀庭遠的公司面臨破産,他打電話給葉勉父母,找他們要錢。”

“聽他們的對話,葉勉父母應該不止一次給過他錢,所以這次不肯給了,讓他回國。”

“可他們對話的後半截是什麽呢?賀庭遠到底說了什麽,一下子就把他們給惹急了?”

李钺道:“指責他們收養自己,卻不對自己負責?”

“有可能。”祝青臣撐着頭,“可葉勉母親怎麽會說這是‘污蔑’呢?一定是更加嚴重的事情。”

祝青臣用手指點着臉頰:“污蔑……賀庭遠到底污蔑了他們什麽呢?”

他隐隐感覺有一層薄紗,朦朦胧胧地罩在真相之上,他卻怎麽都揭不開。

李钺摸摸他的腦袋:“就算賀庭遠真的污蔑了他們,可僅憑這通電話,也無法證明他是車禍的罪魁禍首,更沒辦法給他定罪。”

“也是。”祝青臣卻道,“可我就是想知道。”

*

第二天,一大早。

葉勉就在劉律師,還有祝青臣和李钺的陪同下,來到賀氏集團樓下。

他們來給賀庭遠送財産清單。

他們坐在大堂的休息室裏,氣勢非凡。

前臺打電話通知賀庭遠,不多時,賀庭遠就坐電梯下來了。

“小勉……”

他下意識喊了一聲,下一秒,看見幾個人來者不善,便把臉上故作讨好的笑容收了回去。

“劉律師也回國了?不是說這幾年身體不好嗎?怎麽回來了?”

劉律師不卑不亢道:“我是小勉父母的好友,他們相信我,把財産委托給我。現在小勉要拿回財産,我當然要回來幫忙,免得缺漏了什麽,到時候說不清楚。”

賀庭遠皮笑肉不笑:“是,是這個道理。”

他又道:“祝先生和李警官也來了,兩位倒是清閑。小勉請二位來助陣?”

葉勉剛準備站起身來,被祝青臣按住。

祝青臣同樣笑着道:“是啊,清閑得很,比不得賀先生管理這麽大的集團,很辛苦吧?”

賀庭遠變了變臉色,回過頭,看見員工都好奇地朝這裏張望,臉上更加挂不住。

他做了個“請”的姿勢:“有什麽事情,去我的辦公室說罷。”

“不用了。”劉律師拿出文件,“今天過來,是來通知賀先生的。”

“這是您與小勉簽過的合同。按照合同,您代管小勉的財産三年,等他成年,便如數交還。小勉将財産收入的百分之五分給您,作為您的報酬。”

“現在小勉已經成年,這是葉家所有的財産清單,請賀先生在三日內,将産權證明和這三年來的盈利賬單準備好,我們會安排人查收。”

賀庭遠并不看劉律師,也不去接他遞過來的文件。

他只是看向葉勉。

“小勉,你還在賭氣?”

葉勉別過頭去。

這樣的話,賀庭遠已經說過太多遍了,他已經懶得回答了。

“我沒有生氣,只是按照合同,拿回我的東西。”

“你還是生氣。療養院的事情,我已經解釋過了,我也是受害者。我原本以為,你說的都是氣話,在外面待幾天就回家了,沒想到……”

賀庭遠嘆了口氣:“爸媽之前是怎麽教導我們的,你都忘了嗎?爸媽教我們要兄友弟恭,要……”

對這種聽不懂人話的人,葉勉幹脆破罐子破摔:“你就當我是白眼狼吧。”

他站起身來,拿過劉律師手裏的文件,遞給賀庭遠。

賀庭遠不肯接,葉勉就直接塞進他的懷裏。

“東西送到了,三天之內,把所有財産準備好。”

葉勉說完這話,轉身就要走。

忽然,賀庭遠喊了一聲:“小勉!”

葉勉回過頭,最後道:“如果你做假賬、不舍得拿出來,那我們就法庭上見。單子和合同我那裏還有。”

“小勉!”

賀庭遠仿佛說不出話來,只會這樣喊他。

葉勉不再理他,大步離開。

正當此時,賀庭遠厲聲喊道:“這些都是你爸媽欠我的!”

“你扪心自問,真的是我占了你的遺産嗎?”

“你們葉家的遺産,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你裝傻不知道,你死了的爸媽心裏清清楚楚!”

這話明顯不對勁,祝青臣猛地擡起頭,好像明白了什麽。

賀庭遠的叫喊,引來一衆員工的目光。

他恢複了冷靜,咬着牙,大步追上葉勉,低聲道:“好,你告我,我也告你,看看到底是誰欠誰的!”

葉勉也察覺到了什麽,問:“你什麽意思?你想說我爸爸媽媽的錢來路不正?你想說我爸媽拿了你爸媽的錢?拿了你的遺産?你把話說清楚!”

賀庭遠道:“正不正,他們自己心裏清楚。他們為什麽要收養我,他們心裏也清楚。”

“你胡說八道什麽!”葉勉厲聲道,“我爸媽收養你,完全是因為他們和你爸媽是朋友,你當時住在福利院裏,吃不飽穿不暖、天天被人欺負,是他們救了你!”

“他們自己心裏清楚。打官司就打官司,讓警察去查。”

攻守易勢。

現在是葉勉暴怒。

他揪着賀庭遠的衣領,雙眼通紅。

“你他媽的在福利院裏穿得破破爛爛,跟乞丐一樣,你有什麽遺産?你有遺産你拿出來花啊!”

“別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我爸媽絕對不會做對不起你和你們家的事情!”

“你自己發神經,別給我們家潑髒水!”

到了最後,葉勉幾乎是在朝他怒吼。

“你不要想轉移話題,一天之內,財産不給我,我就告你!”

“法庭上見!”

葉勉把三天期限,縮短到了一天。

看賀庭遠這個樣子,他肯定是不會拿錢出來了,不如早點告。

葉勉松開他的衣領,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滾!”

賀庭遠站穩了,正了正衣領,維持着衣冠禽獸的模樣:“法庭見。”

葉勉大步走出大門,坐在出租車上的時候,還是喘着粗氣。

他簡直要氣炸了。

他的父母好心好意收養賀庭遠,結果竟然養出一個白眼狼來!

賀庭遠竟然覺得,他的父母收養他,是為了他的遺産?

他竟然覺得,他的父母侵占了他的遺産!

他到底有什麽遺産?

怪不得,怪不得他拿葉家的錢,拿得這麽理直氣壯!

他欺負葉家的人,欺負得這麽理直氣壯!

祝青臣拍拍他的肩膀,問劉律師:“您知道,賀家當年破産,是因為什麽嗎?”

劉律師冷笑一聲:“大概有聽說,好像是官商勾結,結果那個‘官’落馬了,他們肯定也逃不了。具體情況,我還要再去查一查,他們家能有什麽遺産?估計是賀庭遠自己臆想的。”

此話一出,葉勉更生氣了。

而這時,祝青臣和李钺好像都明白了什麽。

他們明白了,車禍現場,葉父葉母口中的“污蔑”究竟是什麽。

賀庭遠一直臆想自己家裏萬貫家財,将葉父葉母視為侵占了自己遺産的假想敵,所以那時,他為了錢,對自己的養父養母,說出了和今天一樣的、大逆不道的話。

葉父葉母被領養了這麽多年的養子中傷污蔑、狠狠背刺,他們難過、震驚、試圖辯解。

然後就……

出了意外。

祝青臣與李钺緊緊地握着對方的手,不敢去看葉勉憤怒到扭曲的臉。

他們不知道,該不該把事情真相告訴葉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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