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岑尋枝向邊防局請了半個月的假,然而光首都星到拉斐爾星單程就飛了一星期;

再加上聖樹的種種陰差陽錯、自己陷入三天的精神領域回溯,這還沒啓程回聯邦,兩周的假已經用得差不多了。

梁施同他視訊過好幾回,為他又多延了十天。

岑尋枝這些年幾乎沒怎麽正經請過假,攢了不少,再加上他自己就是稽查局一把手,除了錄入系統這種不得不做的程序,根本就是自己審批自己,完全沒障礙。

有幾回程副庭跟漫漫視訊完之後,順便跟岑尋枝談到桑克斯的現狀。

在首都星船塢那天他出了大洋相,上面覺得這種事實在太給司法局丢面,再加上休斯用了一些小小的技巧證明了這位庭長精神有點兒小毛病,外加某人及時出現後的無理由偏袒,順利給桑克斯“争取”了一個停職察看的處分。

桑克斯畢竟沒有違法犯罪,也沒有在工作和單位裏犯什麽大錯,直接開除有難度。

但有多方證明,尤其是精神問題的佐證,這一停職可能就是無限期的。

岑尋枝也好,程也罷,以後再也不用同這個晦氣的老東西共事了。

程提醒岑尋枝,還是要注意,以防那個小人伺機報複。

岑尋枝懶洋洋地答應,面對程的叮囑和梁施盼着他快點兒回聯邦的殷切期待,心不在焉地想,回不回去還不一定呢。

聖樹給了小於選擇權,小於也做出了選擇。

選擇保留治愈監護人的能力,代價是在賽瑟納林躲躲藏藏一輩子。

既然小家夥有所付出,那麽,岑尋枝想,自己也可以。

以前總覺得賽瑟納林是自己的故鄉,是他出生、長大的地方,更是他殚精竭慮守衛的星域。

即便這兒早就沒有他留念之人,依舊像是根系。

如今,他不再需要了。

他有了新的、真真切切的家人,重新被依賴和被愛,更是重新去愛,不再需要那些虛無缥缈的東西提醒自己「存在」。

如果小兔子在帝國可以像所有小幼崽一樣自由自在地生活,那麽離開聯邦,不失為一條更好的路。

不過去哪裏還是個未知數。

拉斐爾星雖然很美好,畢竟太落後。

在這兒小於既然能夠和別的孩子一樣正常上學,那麽他還是希望他能得到很好的教育。

紀攸邀請過很多回,希望他能搬去母星,也就是帝國的核心星球,他在那裏将能得到與皇室等同的待遇,無論是醫療條件還是其他。

岑尋枝雖然感謝小鳳凰的好心與友情,然而他一個外邦人,畢竟不可能真的入住皇宮;帝後事務繁多,也無法常與他相見;諸如聯邦首都星這種繁華而逼仄的地方他更是待夠了。

帝國母星,同樣并非一個好選擇。

還有沒有更美好的、能夠讓他想要留下來的星球呢?

暫時沒想到。

但沒關系的。

阿爾法象限遼闊,帝國十個星系,每個星系有數萬顆M級行星。

星海之中,總能找到屬于他們的家。

*

這天清晨,老爺爺老婆婆滿臉笑容地領着一個高個子的年輕人進了家。

黑發如瀑,銀眸似星,俊美無匹。

往那兒一站,上位者的威嚴便顯現出來,氣場強大得叫屋裏的其他人不自覺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帶着敬畏與好奇望向來人。

啊,好眼熟。

就在他們思索此人究竟是誰時,一串清脆的啭鳴伴随着淺金色的光輝銀鈴般蕩過。

“陛下!”

鳳凰一見到來者,小鳥一樣——不,他本來就是小鳥——歡快地撲到對方懷裏。

被男人穩穩地接住。

衆人恍然大悟,原來這位是小皇後的飼養員,也就是帝國尊敬的皇帝陛下啊。

難怪那麽眼熟,這不成天上新聞嘛!

小美人在皇帝的懷裏仰起臉,眼波盈盈:“想你。約阿諾,想你。”

就算有這麽多人做觀衆,也絲毫不忸怩。

是非常直球的小鳥。

約阿諾是他剛認識謝恺塵、還不知人類究竟叫什麽時起的昵稱,鳳凰語裏的“星星”的意思。

這也是為什麽謝恺塵的婚戒是小鳥和星星的形狀。

皇帝向來不習慣在外人面前情緒外露,只是娶了這麽個性格的小妻子,能怎麽辦呢,還不是要寵着。

他看向外人冰冷似鐵的眼神,在看自己的小鳥兒時格外溫柔。

謝恺塵摸了摸鳳凰的長卷發:“你看,我帶誰來了。”

紀攸順着他意指的方向看過去。

門口,幾日不見、依舊每天都打扮得都閃閃惹人愛的Ann導先走出來。

在他身後,有個不肯被拉手、只願意牽着裴桉衣角的小身影。

一雙天藍色的大眼睛,過腰的黑長發,和謝恺塵模樣有幾分相似。

——人類帝國唯一的繼承人,小公主西鹽。

根據母親的意願,她至今沒有姓氏,不繼承父母任何一方的姓氏,不屬于任何人,只是叫西鹽。

三歲之前,她一直流落在外,隐姓埋名生活在黃昏曉星。

正是在那裏被紀攸撿到,接着連着紀攸一起被岑尋枝撿到。

即便從小到大在各個星球的戰場上撿過那麽多孩子,岑尋枝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這個當初脆弱如玻璃娃娃般的小女孩。

特殊且絕密的血統所致,西鹽的生長速度會比同齡人緩慢許多。

即便距離黃昏曉星初見已經過去三年多了,她看上去還是只有三四歲的模樣,和理應比她小好幾歲的兔兔幼崽差不多。

由于紊亂的血統隔閡,西鹽蒼白,安靜,孱弱,在黃昏曉星時不與紀攸以外的任何人說話、對視。

完全不似正常孩子,像是和世界隔了一層霧蒙蒙的玻璃。

從不走出去,也不叫任何人觸碰她,如同放在櫥窗裏僅供觀賞、與世隔絕的精美娃娃。

幾年不見,小姑娘卻已經能夠眨巴着漂亮的藍眼睛,視線緩緩拂過所有人,最終定格在岑尋枝身上。

她仰着頭,看了他很久很久,在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的寂靜中,慢慢吐出兩個字:“……枝枝。”

岑尋枝:“……”

紀攸:“……”

岑尋枝第一反應是看向鳳凰,所有人中,就只有這個小家夥如此“膽大包天”這麽稱呼他。

鳳凰像做錯事被抓包的小孩,連忙搖頭,用口型否認:‘不是我教的!’

雖然他确實會跟小鹽鹽念叨岑尋枝和黃昏曉星啦……

謝恺塵摁了摁西鹽的肩膀:“要叫叔叔。”

西鹽的所有動作都像是加了慢動作,需要漫長的反應與啓動時間。

她先是擡頭看了看自己的皇兄,然後是啾啾哥哥,最後視線重新移向岑尋枝,伸出小手一指,很篤定地:“枝枝。”

岑尋枝:“……”

行吧,反正五花八門的稱呼,和五花八門稱呼他的人,也不多這一個了。

他目不斜視,反手一掏,看都不用看精準地把躲在自己身後的小兔崽子拎出來。

有點兒怕生的小幼崽盯着陌生的叔叔,和另一個陌生同齡幼崽,不住地往監護人身後躲。

岑尋枝手掌攔住他的社恐行為,語氣和緩,但不容拒絕:“這位是皇帝陛下。要謝謝陛下,你才能在這裏。”

賽瑟納林首都星,桑克斯大鬧船塢,裴桉亮出的外交通行令。

盡管不是所有事情小於都能看得明白,但隐約明白,如果沒有帝國的皇帝陛下,他、姐姐還有其他人,是不會那麽順利離開聯邦,來到這裏的。

那麽之後的很多事情,也就不會發生了。

皇帝氣場太強大,是那種不怒自威的強大;

而兔兔是弱小的草食動物,對頂級狩獵者有天然的畏懼在,遠離、逃跑,這是自我保護的本能。

不過,皇帝對小鳥朋友非常溫柔,mama也在自己旁邊。

應該沒問題的……吧?

崽崽怕歸怕,禮貌還是要有的。

小於克服從身到心都在發顫的恐懼,小小聲擠出一句:“謝謝……叔叔。”

說完之後他看見監護人略有些微妙的表情,忽然意識到錯誤。

不對不對,什麽叔叔呀!

應該喊皇帝陛下!

兔兔眼睛睜得圓溜溜,兩只小手一起捂住嘴,好似想要把剛才說過的話吞回去。

紀攸扯了扯謝恺塵的衣袖,示意後者別太吓着小幼崽。

皇帝拍了拍他的手,告訴小皇後自己自有分寸。

年輕的陛下指向配偶:“你叫他什麽?”

小兔兔眨了眨眼,猶豫着照實回答:“小鳥朋友。”

謝恺塵不疾不徐:“還有嗎?”

小於說:“漂亮哥哥。”

果然。

這在大人的意料之中。

謝恺塵挑了挑眉,又指指自己:“那為什麽你要叫他哥哥,叫我叔叔呢?我想和他有一樣的稱呼。哥哥聽起來比較年輕。”

小於眨眨眼,一時還沒分清“哥哥”和“叔叔”喊出來能有多大差距。

不過他聽出來一件事:皇帝陛下希望自己也能喊他哥哥。

這……合适嗎?

崽雖然也沒見過皇帝,但已經從其他人恭敬的态度中明白了,皇帝陛下是很厲害的人,可能是比pa……不對,比那人還要厲害的存在。

而哥哥是一個很親近的稱呼,比如fufu哥哥,比如漂亮哥哥。

崽崽可以這麽喊他嗎?

有不确定問題的時候,就要求助監護人。

“我覺得這樣不合适,陛下。”岑尋枝在接收到小家夥的目光之前,已然擺明了自己的立場,“如果他這麽喊您,您和我就差輩兒了。我可不敢占您的便宜。”

被拒絕了,皇帝也不惱,反而好整以暇看着他:“哦?那麽,他是如何稱呼您的呢?”

岑尋枝:“………………”

合着擱這等着我呢。

哪怕僅分開了不到一周時間,小鳳凰每天也要和飼養員進行視訊。

關于幼崽如何稱呼監護人,這位看似正直、實際心有點兒黑的陛下肯定早就知道了。

岑尋枝能說什麽。

還能當着陛下的面,說這小兔崽子非要喊我媽嗎。

現在他默許了小崽子這麽喊他,是因為他寵着慣着小孩兒。不代表他真的覺得這是個完美妥帖的稱呼。

這個問題怎麽回應都不合适。

他只能沉默。

裴桉輕咳一聲,其實是在憋笑;

KFC也覺得有點好笑,又不能直接站在主人的對立面,只得低頭幫漫漫理着小辮子轉移注意力;

而休斯那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家夥已經快笑抽過去了。

小於不明所以,大人們為什麽都是這樣奇怪的表情呀?

他的mama,可是世界上最好的mama!

叫mama有什麽問題嗎?

多可愛的稱呼呀!

至于謝恺塵,施施然轉過身,在只有紀攸能夠看見的角度勾起一個贏家的笑。

只要把尴尬轉移到別人身上,自己就不尴尬了。

——很好用的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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