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生
第三章,重生
亡秦者胡,他擔心的是北方的胡族,可到頭來竟是胡亥。
那年熒惑守心之像,熒惑之石上說的,竟分毫不差,它說:始皇帝死而地分。
無論是真是假,是擾亂民心之舉還是所謂的天象,它都說對了。
朦朦胧胧間,嬴政聽到一些言語,難道他還要再看大秦亡覆後的誰家為下一任君王的景象嗎?
一幕幕的場景無異于紮在自己的心上,嬴政不願再看。
“公子,您救回來的人怎麽還沒醒?大夫說只是饑餓太久所以昏了過去,恰好倒在了您的車輿前罷了。”
“他想醒……自自自然就會會……醒了。”
公子?這樣說話的語調,熟悉的聲音,結巴的公子,嬴政只想得到一人:韓非。
可韓非公子被毒害死在了獄中,當年聽李斯之言,将韓非治罪只是關在獄中,卻未真正想讓他死,等到想清楚再放他出來的時候已是悔之晚矣。
韓非公子,皎如明月,清朗俊秀,氣質不俗,溫潤如玉。
更是當世大才,當時只讀了他的著作雖未見其人,便覺能結識此人,此生無憾矣,見了面更是傾蓋如故。
韓非之死,始終是他心中難以釋懷的一件事,他雖未查明,但也隐約清楚是誰做的,同門之誼終究比不過權勢。
當時自己那麽喜歡韓非,李斯覺得威脅也是應當的,只是他還需要李斯,不能對他動手。
韓非著書,李斯為官,有些人天生不适合在朝堂上争鬥,生逢亂世,皆為惡人,為國更是為己。
聽說當初二人在蘭陵求學,皆是荀況門下的得意弟子,一個是平民,一個是貴族,兩個人是棋逢對手,沒有階級的限制,也曾是莫逆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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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成後一個選擇了秦國,秦國歷經幾代,經商鞅變法之後,國富兵強,與其他六國相較是最有可能完成大業的。
而韓非身為韓國公子,他有自己的故土和身份,終究選擇了回到韓國。
李斯有野心,韓非活的理想,效忠韓王,韓王終究不聽他的,偏生他還是個結巴,之後便專心着書。
其實若能天下一統,四海歸一,去哪國又有什麽幹系呢?嬴政不相信這樣一位大能是這麽執拗想不通的人。
如今再聽他的言語,恍如夢中,難道連魂魄也會做夢嗎?
腹中的饑餓感陣陣襲來,卻又不像在夢中。
嬴政掙紮着起身,卻發覺他是躺在床榻上的,周遭的一片景象,像是哪家大戶人家的卧房,如果是鬼魂還會感覺到饑餓嗎?
身上的粗布麻衫,瑩白帶着幾分傷痕的手腕,這具身子,似乎并不是自己的,嬴政的眼眸深邃了幾分,只看向眼前之人的背影萬分熟悉。
嬴政收斂了眼下的情緒,試着張了張口,緩緩吐出一個字:“餓。”
聲音并不是他的聲音,仿佛是十幾歲少年人的聲音,帶着幾分稚嫩卻已經開始了向成年男人聲音的轉變。
家仆先反應過來只臉帶幾分驚喜喊了聲公子。
而韓非則是轉身坐在了嬴政的面前,熟悉的面龐,卻比嬴政初見他時要年輕上不少,此時的韓非還未死。
嬴政握拳,指甲嵌進了肉裏。
“快去去……拿吃的來。”只是眼前的少年人撞上了他,變也是緣分,韓非随手救了,如今亂世,像這樣凄苦的百姓,又何止這一個。
“今年,是什麽時候?”一個荒誕的想法從腦海中升騰而起,也或許是真的,雖難以置信,卻并非不可能,嬴政只要得到這個答案,就可以确定他的想法了,即便是夢一場又如何,誰又能分得清自己現下不是置身夢中呢?
“惠王……王二十五年。”家仆已經出了卧房,如今房中只韓非二人。
“韓恒惠王?”嬴政看向人的眼神不像是一個十餘歲的少年人,明明骨瘦嶙峋的模樣,一雙眼眸如刀卻能将能洞穿一般,仿佛是天生的上位者,而非乞兒流民。
韓非看見人的神色愣了愣,而後點了點頭。
韓恒惠王二十五年,秦王政元年,嬴政再也掩藏不住笑意,他可以确認,上天沒有負他,讓他又重來了一回,天不亡我大秦,果真是天不亡我大秦,這一次,他定會建立一個萬世之強秦。
嬴政掙紮着從床上起來,穩了穩心神才算是站定,只是對着韓非一拜:“謝公子救命之恩。”
這一拜,不僅是因為韓非救了他這具身體,還是因為上一世,他對人的愧疚。
韓非見人的神情瞬息萬變也來不及反應,只起身扶了他:“不必言謝。”
眼前人落魄,卻掩藏不住的貴氣,最主要的是,莫名的,他覺得和眼前的少年一見如故:“你叫什麽?”
嬴政愣了一瞬,一時間卻也想不出什麽名字,開口道:“扶蘇。”
此時的自己剛登上秦王之位,扶蘇還未出世,應當說,自己還未娶親。
扶蘇是自己的第一個兒子,也是寄予厚望的一個兒子,他的名字,是嬴政反複斟酌挑選過的,想到上一世扶蘇自刎,便覺得可惜。
“你你是……鄭國人?”聽韓非說話還是這樣費勁。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出自鄭風,可朕卻不是鄭國人。”嬴政出口否認了。
“好名字,在下韓非。”韓非也自報家門,既然眼前人不願說姓氏,那也便不問。
“公子韓非,久聞大名。”嬴政想如今他是在韓國,七國之中,韓國最弱卻橫在秦國征伐各國的路上,所以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第一件都是滅韓。
只是上天讓他重生,他卻不是趙政,也就是說還有一個趙政在秦王宮中。
此時趙政剛繼任秦王位,尊呂不韋為仲父,把持朝政,此時的趙政才十三歲,唯有隐忍二字,學越王勾踐卧薪嘗膽。
還要看呂不韋和趙姬勾搭成奸,穢亂後宮,以及之後的嫪毐的事,彼時的他,只能故作不知,就嫪毐此人,還配當自己的假父?
即便是父王,嬴政都認為他不配當自己的父親。
這個時候的趙政,應當很孤獨吧?
茕茕孑立,雖為秦王,卻又不是秦王,在邯鄲那幾年的困頓,被親生父親抛下,孤苦的幼年造就了他的性子,城府頗深也極能隐忍,不輕易相信他人,多疑多思。
雖然才十三歲,就已經奠定了他以後的帝王之路。
可如果按這條路走下去的話,不過還是二世而亡,所以必須要有所改變,必要時,可取而代之。
不過短短一瞬,嬴政就想了許多,之後的事,還要多加考量,比如說此刻自己這樣貧寒的身份又該怎麽謀定天下。
“扶蘇,用飯了。”韓非的聲音響起,桌上已經擺上了幾盤飯菜,算不上豐盛,但也是富貴人家才配享用的食物。
嬴政只穿了雙草鞋,全然不管腳上潰爛的疼痛,這點痛怎麽能比得上他親眼看到大秦亡覆痛楚的分毫。
只跑過去拿了兩張桌上的烙餅和肉幹便跑了出去:“韓非公子,朕出去走走,日落前回來。”
嬴政只站在街市上,深吸了一口氣,第一次覺得連呼吸都那樣的可貴,陽光灑在人的身上,覺得頗為溫暖。
明明只是穿着粗布麻衣和草鞋的少年,卻掩蓋不了他眉宇之間的王氣。
嬴政只眯了眯眸,仰頭看向天,深邃的墨瞳似乎要将所有的光都吸進去,他不知這具身體的主人是誰,又是哪國人,如今取代了他,也便是這主人的幸,當然也是自己的幸。
只此刻覺得,無限江山,陽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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