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呂不韋殺青

第三十三章,呂不韋殺青

呂不韋抱病了,春寒料峭,說是夜裏吹了風着了寒,自即日起閉門謝客。

趙政親自去探望過對方一次,呂不韋的病也沒好。

看來這次,他是“病”定了,急流勇退的确識時務,可他真的甘心放下一切嗎?即便他是權臣,在對待自己這件事上,也是恭敬的,一直沒有輕慢過這個王上。

趙政的感情雖然讓嬴政苦惱一時間卻也找不到解決的辦法,但這并不影響他下一步的籌謀算計。

這就是呂不韋和嫪毐的區別,他最大的錯誤是他相父的位置和縱容嫪毐亂政,他這個人有功有過,但其實一直都在推動着大秦的發展。

嫪毐吐出他之所以能夠走到今天都是呂不韋用的計,這倒好,将主謀的罪名給了呂不韋。

其實許多事情大家都是心照不宣,趙政心裏也明白,何況民間還有關于他并非趙姬親生的傳言。

之後呂不韋其實就算辭官了,也會有他國人來請呂相去他們國家為相,呂不韋本身就真才實學,只是他和趙政都沒辦法用罷了。

有些的人用得,有些的人用不得,能力是真的,心思多也是真的,為了他的權勢也是真的。

呂不韋辭官,便保全了他的黨羽,憑借他的才能去哪裏都能站穩腳跟,如果他聰明的話,便不會這樣選,只怕沒出了秦國,便病逝了。

嬴政戴着鬥笠抱着竹簡去他府上求見,他手中抱着的是呂不韋的《呂覽》,這部書的确是一部可以流傳千古的著作,只是上一世的偏見,呂不韋的政論和著作他一點都不想知道,所謂私視使目盲,私聽使耳聾,私慮使心狂。

如今嬴政便帶着這篇《呂覽》去虛心求教,倒也不必集百家之所長,公孫龍的白馬非馬是很有趣,但于嬴政的大業無用,聽過了也便罷了。

“是趙大人,丞相久卧病榻,本不見客,既是趙大人,我便去通禀一聲。”門僮說的極為客氣。

“既如此,便勞煩了。”嬴政摘下鬥笠擱于牆角,不得不說,呂不韋雖然養着三千門客,可這丞相府并不奢華,中規中矩的面積和建築,表面做派總是做的甚好。

嬴政便在這門口等候,約莫半刻鐘聽門僮來報說讓嬴政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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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探病,什麽都未帶,只帶了一卷《呂覽》,至于這病好得了好不了,那就不幹他的事了。

呂不韋的模樣像是剛從塌上起身,略有幾分病态,偶爾咳嗽一聲,嬴政只覺得好笑,這咳疾是熱症,他這是冷熱交替啊?

“丞相為國為民殚精竭慮,如今更是要保重好自己的身體。”嬴政在人的對側坐了下來,将竹簡置于桌案上。

呂不韋頭發有幾分花白,臉上的細紋讓嬴政有些恍惚,是啊,他也不年輕了,從異人奇貨可居起到今日,過了多少年?又謀劃了多少個日日夜夜殚精竭慮。

“你又何必來激我?”呂不韋動作有幾分遲緩,坐在那烹茶的模樣頗有幾分修身養性的意味,“你什麽時候跟的王上?很早了罷?

嫪毐也是個不中用的,我給了他一步登天的機會,他自己不成事也就罷了,轉頭還将老夫供了出來。”

“朕與王上,是惺惺相惜之情。

至于嫪毐的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呂相既然做了,即便嫪毐不出賣你,憑着王上的謀略和心思,猜忌呂相,是遲早的事。”嬴政未回答他的問題,兀自說道,“呂相既然想要這登天的權勢,不如一開始便除去王上篡位。

既知王上非池中之物,又何必等到今日他羽翼豐滿?”

“他?他一開始就猜忌老夫了吧?只是隐忍不發罷了。

趙先生,我有時候真的好奇你是怎樣一個人,我生平最後悔的兩件事,一是嫪毐,二便是你。

你這麽聰明,自然知曉我那時即便手握權勢,天時地利人和無一可占,即便上位了,也會遭到世人的口誅筆伐,我又何必自讨苦吃。”呂不韋給了倒了一盞茶,又像是自嘲似的笑了。

“呂相聰明一世,到頭來可曾得到自己想要的?”嬴政接過茶盞道了聲謝。

“你又怎知老夫想要什麽?”呂不韋看了他一眼低頭便去吹自己的茶了,想他一生謀求算計,一步步走到今時今日,世人皆以為他想要的是權勢地位,世人也皆知他呂不韋的能力,可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你想要提升商賈的地位,從你在趙國見到先王起,這便是一場豪賭。

這是你那時候的地位,能接觸到的最高的貴族了,即便他落魄在他國為質,那也是秦國的公子。

你甚至不惜将自己的美姬獻給他。

世人皆看不起商人,皆道商人趨利避害,重利寡義。

可你是有才能有志向之人,你自然不服氣。

蝗災那時,你用米粟來交換爵位官職亦是如此,更多的商賈走向官場。

你可曾想過,你本身就是個例外,你同商人打過交道便應該明白他們锱铢必較的秉性。

何況若世人皆經商,又有何人去種地,何人去參軍?

呂相,你已經證明了自己,沒有人看不起你出身。

就像沒有人會在意管仲的出身一樣。

但是呂相,你想做的事情,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世道是有不公,商賈出頭的确要比貴族出頭要難上許多。

說起來,朕該謝謝丞相,朕出身貧寒,若沒有丞相,便沒有扶蘇的今日。”嬴政說得口幹,只抿了一口茶。

呂不韋看着人的神色複雜,而後又笑了:“想不到到頭來,最懂老夫的人竟然是你這黃口小兒,世人皆以為老夫看重權勢,豈不知有了這權勢才能做自己想做的,有些的不公,總該有人來改變。”

“可呂相做錯了,這官的确不該只讓士族來做。

若是有朝一日,無論是農夫還是商賈,若真有真才實學,便可通過考察之後為官為将。

呂相修整秦法,嚴肅法紀,奉行商君之法,招攬門客,編纂《呂覽》,東征韓趙魏,修渠,重視農耕,明确賦稅。

這一樁樁,一件件。

丞相為大秦立下了不世之功,亦會被後人銘記傳頌。”嬴政後面的這些話并不是誇他,而是他實實在在的功績。

如果到此為止,也便罷了,可惜他管不住自己的野心。

“你是這樣認為我的?”呂不韋捋了捋胡須,“只可惜,人生短短百年,我也知不可一蹴而就,我不做又有何人來做?”

“自有後人做。”嬴政告訴他,“不僅是朕,王上也是這樣認為你的。”

“老夫以為,他恨極了我。”呂不韋自嘲般地笑道。

“丞相的《呂覽》中也說了,欲知方則圓,則必規矩。

丞相既然知曉,又何必去犯?

丞相做的事王上知曉,但這和王上厭惡你并不沖突。”嬴政這話是替趙政說的,其實時日過去這樣久,嬴政并不怎麽厭惡呂不韋了,他反而慶幸呂不韋是丞相,他對大秦的功績,對自己的鞭策,迫使他成長起來。

“趙大人既然讀呂覽,也可知書中還有兩句話,貴富而不知道,适足以為患,不如貧賤,還有一句便是言之易,行之難。

不過是欲壑難填,想要的太多了,又恐留下千古罪名。

趙大人如今深得王上信任,想來日必定步步高升,彼時趙大人也忍得住嗎?

且瞧着到那時,王上會不會信任你。”呂不韋言語之間頗有譏諷之意,說的卻也是事實。

可他是嬴政,什麽富貴榮華沒見過,自然也非常人:“呂相,朕想要的,和你想要的,并不相同。

若丞相真的聰明,如今也确實到了可以頤養天年的地步。

只盼着丞相保重身體,到那時再看,王上想要的是什麽,而朕想要的又是什麽?”嬴政将手中的茶水一飲而盡,起身告別,“在下想着丞相卧病無聊,特地帶了一卷手抄的書贈與丞相。

丞相還在病中,扶蘇不便叨擾,如此,便告辭了。”

趙扶蘇來的突兀,去的也潇灑,一襲白衣舉手投足間不像是出身貧寒,卻又不像那些貴族般趾高氣昂,談吐不俗,進退有度。

即便言語姿态恭敬,但眉宇間自帶一股迫人的氣勢,像是天生的上位者,一切都盡在掌控模樣,令人有些淡淡的異樣。

或許吧,或許他是該頤養天年了,他做了這樣多的事,如今回想恍如夢中,摸過桌案上的竹簡,瞧着字跡有幾分熟悉,卻不像是二十左右的人能寫出來的。

像是釋懷般的笑了,其實他方才說錯了,趙扶蘇這件事,他并不後悔,後悔的是沒有早些認清人,認清他并非空有相貌。

或許來日的趙扶蘇,還真是鲲鵬。

有趙政,有趙扶蘇,至少他這麽多年為大秦做的事,沒有白費。

他将大半生都用在做這些事上,為的什麽?為了他自己,還是為了天下商賈?亦或是為了大秦?他有些分不清了。

其實還是為了他自己吧?他與趙姬,嫪毐與趙姬,本身就是玩火自焚,何況趙政從來都不是燕雀。

趙扶蘇讓他瞧着,那他便在這瞧着這大秦的來日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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