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苦果自己咽

淡淡的看了孫紹祖一眼, 終于, 賈迎春伸出手,接過了他手裏的紫金杯。垂下眼睛, 她注視着杯子裏面的酒水。淺淺的青色,透着雅致的香氣。似乎,并沒有什麽不妥之處。只是,這酒未免也太香了吧?心裏這樣想着, 她也就問了出來。

眼底閃過一絲驚慌, 孫紹祖忙解釋道:“這是茉莉酒,就是香氣重了些。奶奶要是不喜歡,以後叫他們買些清淡的酒水進來。”

嫣紅的唇角微微翹起,似乎是露出了一絲笑意。可是她的眼底殊無笑意, 潛藏着冷冷的寒流。纖長白皙, 宛如玉雕一般的手指輕放在深色的酒杯之上,愈發顯出那手指的脆弱矜貴。橙色燭光下那精致的指尖仿佛變得透明了一般,幾乎可以隐約看見皮膚底下藍色的血管。

即便再美好,她也只是一個嬌弱的女子而已,到底自己之前為什麽會那樣害怕她?孫紹祖有些搞不懂自己的想法了。貪婪和欲望在心裏汩汩流淌着,好像烈酒澆在火焰之上, 使得他愈發頭暈腦脹起來。再次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容,他殷切的看着面前的麗人,舉杯說道:“來, 奶奶, 我們幹了這一杯吧。從前是為夫糊塗了, 做了許多對不起你的事。以後我再不敢了,咱們兩夫妻,好好的過日子。那些小妖精們你要是看不順眼,明兒個我就把她們發賣了,不叫她們來礙你的眼……”

沉默的聽着孫紹祖剖白心跡的話語,賈迎春将酒杯湊到自己的唇前。看見她的動作,孫紹祖眼中亮光驟起,口中說出來的話愈發溫柔小意。卻見眼簾裏宛如春天清晨最後一抹霜雪一般的面容上,形狀美好得難以形容的紅唇微微張開,眼見着就要飲下這一杯放滿了紅香散的酒水。只差一點了,只差一點了……

就在孫紹祖以為自己的計策即将得逞的時候,忽然賈迎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她手中的酒杯湊到了他的嘴邊,一鼓作氣的将杯子裏的酒液灌進了他的嘴裏!

“咳咳……”孫紹祖立即彎下腰劇烈的咳嗽起來,然而卻已經來不及了。一股熱流夾雜着馥郁的芳香順着他的喉嚨流了下去,再也嘔不出來了。“咳咳……你他娘的真是給臉不要臉……”見計策失敗,孫紹祖眼裏露出一絲兇光,打算立即撲上去,生米煮成熟飯了再說!就不相信,這女人真的敢弑夫!

就在孫紹祖作勢欲撲的當口,一直潛伏在他身後暗影處的身影猛然沖上前來,舉起手裏的沉重馬形雕像,砰的一聲砸在了他的後腦處。孫紹祖晃了兩晃之後,便一頭栽倒在地。雙腳抽搐了幾下,不動彈了。

“奶奶,你沒事吧?”放下手裏的兇器,司棋連忙走上前去扶住了賈迎春。她的手在劇烈的顫抖着,為剛才自己的行為,也為将來而擔憂着。

孫紹祖再不是東西,畢竟也是一家之主。奶奶這麽做,真的沒問題嗎?

胸腔裏面的心髒砰砰亂跳着,仿佛要從嘴裏跳出來。司棋的臉一陣青一陣紅,耳朵裏也嗡嗡的響着,感到一陣陣的頭暈目眩起來。

察覺到了身旁丫頭的複雜心情,賈迎春帶着安慰意味拍了拍她的手,說道:“別怕,凡事有我呢!”

就在之前孫紹祖滿嘴唧唧歪歪勸酒的時候,司棋就從門外悄悄走了進來。姑娘一個眼色制止了她要直接走過來的舉動,又在姑娘的眼神示意之下,拿起了門旁邊一只沉重的飛馬踏雪雕像,悄無聲息的躲了起來。雖然司棋向來膽子不小,但這一次畢竟算是弑主了。再是膽大的丫鬟,也吓得渾身發軟,感覺前途一片黑暗。

定了定神,司棋很快就下定了決心。反正在那個人逃走之後,她便覺得人生無望了。這一次是為了姑娘,倒也不算是白白浪費了生命。抖着嗓子,她對賈迎春說道:“姑娘,這件事是我做的,與姑娘無關。明兒官差上門,姑娘只管将事情都推到我身上便是了……”說着說着,她到底心頭害怕,聲音裏不禁帶上了泣音。

看着身旁的傻丫頭,賈迎春笑了:“人的生命沒有那麽脆弱,你且去看一看,多半他還有氣呢!”

真的?司棋聞言精神一振,走到孫紹祖身前蹲下來試了試他的鼻息。感覺到手指上的溫熱氣息,她松了一口氣,緊接着便是身體一軟,不由自主的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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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自己不用償命了!

喘勻了氣息之後,司棋站起身來,看向泰然自若的賈迎春問道:“姑娘,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賈迎春沒有回答,她走到朱紅色的圓桌之前,拿起擱在托盤之中的酒壺搖了搖。然後便走到仍舊昏迷不醒的孫紹祖身前,将一壺酒全部給他灌了下去。不多時,他的臉色便紅得可怕,在地上不斷的扭來扭去,做出各種不堪的醜态來。見此情景,司棋忍不住啐了他一口,恨聲道:“混賬玩意兒,竟然想讓姑娘喝下這種東西,真是活該!”

賈迎春的臉色也冷了起來,眼中厲色閃現。她蹲在他身旁,伸手在他袖口中摸了摸,摸出一個油紙包來。将其打開看了看,裏面還有小半包芳香撲鼻的粉末,聞起來跟那酒水的味道有些相似。想了想,她将油紙包湊到孫紹祖嘴邊,将裏面剩餘的粉末,全部倒進了他嘴裏。等了一會兒之後,孫紹祖的作态愈發不堪入目起來。滾來滾去,他滾到一個繡墩旁邊,便不管不顧的抱着那個繡墩磨蹭起來。他的褲裆鼓鼓囊囊的一直無法消退,嘴裏也發出痛苦的呻/吟來。

看到眼前這淫/靡的場景,司棋的臉又紅了起來。她走到賈迎春身旁,開口問道:“姑娘,讓他這麽下去,會不會出事?”

賈迎春冷笑一聲,道:“就怕他不出事。”說完,她眼中流光閃現,又對司棋說道:“出去打聽打聽,在來我們這裏之前,孫紹祖在什麽地方。”

司棋應了一聲,立即就出去打探去了。不多時她回到房間裏,對賈迎春說道:“姑娘,這混賬是從李嬌兒那邊過來的。”說着,她臉上露出憤然之色,“今晚這件事,會不會,跟那賤蹄子有關系?”

“自然有關系,若是沒有人撺掇的話,他哪裏來的這麽大膽子?”賈迎春原本心裏就有些疑惑,孫紹祖的小命還捏在自己手裏呢,怎麽突然就這麽不管不顧起來了?難道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麽?其中,怕是少不了有人挑唆。

夜色已深,桌上的酒菜也變得冰冷了。李嬌兒一身酒氣,站在窗前看着主院的方向。這個時候,賈迎春已經着了道兒了吧?就不知道,明天她還爬不爬得起來?想着想着,李嬌兒臉上的神情變換不定,最後定格在一個充滿惡意的表情之上。

憑什麽,原本那麽懦弱無能,小心的讨好着這府裏每一個人的女子,能變得那樣光彩照人?憑什麽原本被自己踩在腳底下的人,又可以再次爬起來,高高的端坐在自己頭上?陷在淤泥裏面的人,就該永遠待在那裏才對。反正,自己不也是一樣嗎?

想着想着,李嬌兒嘴角翹起,微笑起來。這笑容并沒有讓她的臉色顯得好看一些,反倒更加可怖起來。

寂靜的夜色裏,忽然響起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最後停在了她的門外。敲門聲響起,倒有些令李嬌兒感到莫名的驚惶起來。定了定神,她走到門口,将門打開,然後便看見了面容平靜,依舊看起來風華絕代的賈迎春。

怎麽會還是好端端的?不祥的預感,在李嬌兒心頭升了起來。

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李嬌兒開口問道:“這麽晚了,奶奶還貴足踏賤地,難道有什麽要緊事嗎?”

賈迎春定定的看了她好幾眼,然後伸出手,将一個油紙包抛在她眼前,出言問道:“認得這是什麽嗎?”

李嬌兒心頭一震,禁不住後退了一步,強行讓自己保持着鎮定,眼神卻止不住的閃爍起來。“這……我并不認得,不是奶奶的東西嗎?”

李嬌兒的神情動作,已經将真實的答案告訴給了賈迎春。她退後幾步,說道:“把人帶進來。”

幾個由賈迎春自行購買的奴仆,架着神智不清的孫紹祖走進了屋子裏,随手便将人扔在了地上。鼻間嗅到女人的香氣,孫紹祖爬了起來,朝着李嬌兒撲了過去。

“奶奶,奶奶,你這是幹什麽……”吃力的閃躲着孫紹祖,李嬌兒驚叫起來。

靜靜的站立在如水的月色底下,披着一身銀輝,賈迎春開口說道:“你自己種下的果子,便自己吃下去吧。”

看着孫紹祖狂熱的神情,失去神智的眼睛,李嬌兒瞬間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她惶恐的朝着門外撲去,口中大聲喊道:“奶奶,奴婢知道錯了,饒了奴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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