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淑妃何蓮琬

“賈婉儀不同于其他妃嫔, 原就是皇後宮中出去的, 就跟自己人一樣。所以,娘娘特特吩咐奴婢, 請賈婉儀過去敘一敘家常。”身穿緋紅色宮裙,挽着雙環髻的宮女如是說道。

這個時候,已經不早了。想來,在皇後宮中開小會的妃嫔們應該已經離開了。想了想, 賈元春便回答道:“勞煩你跑這一趟了, 我這就去給娘娘請安。”她一說完話,身旁生着容長臉,名為芝蘭的大宮女便适時遞上一只沉甸甸的荷包,笑道:“勞煩了。”

在皇後身旁伺候的宮女都是見過大世面的, 自然不會因為賞賜豐厚而動容。那年紀極輕的宮女微微一笑, 接過荷包屈膝施禮之後便後退離開了。

芝蘭見那宮女離開,便對賈元春說道:“婉儀,這是婉儀受封後第一次去拜見皇後娘娘,可是要慎重些呢。”

賈元春點頭道:“正該如此,你來替我梳妝吧。”

坐到梳妝臺前,芝蘭輕舒玉臂, 動作迅速而仔細的給賈元春梳了一個大氣端莊,宮中極為常見的牡丹髻。而後展開三層的檀木螺钿首飾匣子,讓賈元春挑選首飾。元春伸手撥着匣子裏珠光寶氣的飾物, 選了一支式樣不打眼的累絲雲鳳紋金釵, 一對嵌紅寶石葉形掩鬓, 又是一雙鎏金蘭花苞形耳墜。而後她自行套上一對成色上等的碧玉镯,對身後的芝蘭說道:“行了,就是這些吧。”

梳妝完畢,芝蘭又忙着給賈元春挑選衣裙。此時抱琴也不甘寂寞,湊上來跟芝蘭一起,快速而謹慎的挑好了衣裙。上衣是一件鵝黃色妝花遍地錦通袖,下面一條淺綠色百花裙。一身衣裳穿起來,素雅亮眼又不失端莊,任誰也挑不出錯兒來。穿好衣裙,賈元春拿起一條銀紅色繡着荷葉蓮蓬的手帕掖進袖口之中,對兩個宮女說道:“好了,咱們走吧。”

三人步行來到皇後的鳳儀宮,雖是秋季,額頭上卻都滲出了細微的汗珠來。經由守門的宮女通禀之後,賈元春緩步進入到側殿。站在暖閣門外,又要等着裏面傳喚。幸好皇後似乎并沒有打算給她來個下馬威,很快,站在門旁的小宮女便掀起了大紅盤錦簾子,口中說道:“新晉封的賈婉儀,觐見皇後娘娘。”

門簾被打起之後,一股暖香便飄了出來,直往人身上撲。皇後素愛焚香,日夜不斷的。尚未到冬季,暖閣裏已經擺起了炭盆,比起外面暖和了許多。賈元春緩步上前,對着端坐上方的女子跪拜下去,口中說道:“嫔妾賈氏元春,見過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并沒有等待很久,皇後柔和的聲音便在暖閣裏響了起來:“婉儀起身吧。”

賈元春站起身來,飛快的看了皇後一眼,立即就又垂下了眼眸。皇後年紀三旬開外,微微有些發福了。皮膚細白,五官平淡。她穿着家常半舊的衣裳,頭上只戴着寥寥幾件首飾。想來是衆妃嫔離開之後,就換下了大衣裳。此時賈元春方才發現,皇後下首還坐着一位妃嫔,卻是淑妃娘娘何蓮琬。

宮中妃嫔衆多,低位高位的都不少,要問誰是陛下的心頭好,便是這位淑妃了。她出身清貴的書香世家,自小便有才女的名聲傳出來,尤擅詩畫。她身子嬌弱,因此雖得盛寵,膝下卻只有一位小公主,不得不說實在遺憾。

何蓮琬身材修長而消瘦,腰肢盈盈一握,肩膀是典型的削肩,又稱美人肩的,看起來十分的楚楚可憐。她非常知道如何凸顯自己的優點,一身月白宮裝上束着很緊的蓮青色腰封,上配一枚玉兔搗藥羊脂玉佩壓裙,愈發顯出腰肢的纖細。一張巴掌大的嬌小臉龐,看不出一點瑕疵。下颌尖尖,我見猶憐。見賈元春對自己施禮,她忙笑道:“妹妹真是多禮了,快快請起。”态度十分謙和,毫無寵妃的嚣張跋扈之感。

給賈元春賜了座之後,皇後便微笑着說道:“早知道你是個有大出息的,不會一直耽擱在我這裏。果不其然便應在今日了。你是個懂事的,宮中規矩也早就學會了,不必我再贅言。日後與衆姐妹們一起,好好伺候陛下,早日為皇家開枝散葉,方是正理。”

賈元春站起身來,垂首安靜的應了。皇後擡手示意她坐下,笑道:“你就是多禮,向來如此。果然不愧出身于榮國府,就是有規矩。”

皇後對賈元春的态度,是親近中透着疏遠。對何蓮琬的态度,就值得推敲了。似乎有些想要表示親和,又暗藏着無法掩飾的厭惡,還有些豔羨的意思。賈元春心裏暗自笑了,這個皇後,其實倒并不是一個很複雜的人。她從前不喜歡自己,就将自己擱得遠遠的不放在眼前。現在因為自己驟然被冊封,她想要看一看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就迫不及待的将自己叫了過來。自己若是皇帝,也喜歡這麽一個心思堪稱單純的女子坐在正宮皇後的位置上。至于這個何蓮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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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元春端起旁邊海棠式紅漆小幾上擱着的五谷豐登琺琅描金蓋盅,拿起蓋子趕了趕浮在面上的茶葉,輕輕擡起眼來。看似在看自己翹起的手指上淡淡的紅蔻丹,其實在瞄着何蓮琬。這女子看起來好似一汪蜿蜒和煦的春水,柔軟清雅,可其實,真的是如此嗎……

依稀能夠感覺到,對方身上傳來的難以抑制的厭惡。這絕不是自己的錯覺……敏銳的察覺到了賈元春的視線,何蓮琬擡起眼看了過來,微微笑道:“賈婉儀在看什麽?”

不慌不忙的放下茶盞,賈元春迎上對方的視線,笑道:“嫔妾在看淑妃娘娘,生得真是好看。嫔妾哪怕是個女子,都覺得心曠神怡呢。”

何蓮琬聞言笑意愈深,說道:“賈婉儀真是會說話,要我說,婉儀才是麗色逼人呢!”說着,她眼中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之色,又道:“從前婉儀還是女史的時候,我也曾見過幾次。那個時候,仿佛婉儀并沒有現在的顏色呢。也不知婉儀是如何保養容顏的,不如說出來,叫我跟皇後娘娘也見識見識。畢竟歲月不饒人,我今日照鏡子的時候,便覺得自己憔悴了些呢……”她伸出纖纖玉指撫上自己的臉頰,仿佛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聽了何蓮琬的話,皇後也将視線移了過來,眼裏露出感興趣的神情。果然,不管什麽年代,不管在什麽地方,保養容顏都是每個女人都會感興趣的話題。

賈元春臉上的笑容保持得恰到好處,既不谄媚,也不端着,說道:“哪裏有什麽秘方呢?不過就是放寬心情,吃好睡好。娘娘可不要小看吃好睡好這兩點,這兩樣好了,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會變得不一樣。如此一來,容貌也就自然保持得好了。”

何蓮琬也沒有再繼續追問,說道:“原來如此麽?難怪呢,我夜裏總是睡不安穩,一夜要驚醒好幾次。怪道說我看着,最近眼角都多了好幾條紋路呢。”

賈元春道:“娘娘自謙了,哪裏能看出有什麽紋路,就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娘娘夜裏若是睡不好,可以在睡覺前試着喝一碗熱熱的奶/子。腸胃熨帖了,自然也就能睡好了。”

何蓮琬微微笑道:“多謝婉儀費心了,我會試試看的。”

此時皇後娘娘插嘴道:“奶/子腥味有些重,本宮卻是有些喝不慣。”

賈元春道:“可以試着在裏面加一些姜汁,去腥是好的。”

衆人又閑談了一會,看皇後娘娘稍露出疲态之後,便告退了。出了鳳儀宮之後,賈元春站在殿外,看着何蓮琬上了步辇。端坐在高高的步辇之上,何蓮琬看向賈元春,道:“婉儀若是得空,可來我宮中消遣。下棋論詩,也是樂事。”

賈元春微微屈膝施禮,口中應道:“得空自該去拜見娘娘,只要娘娘不嫌棄嫔妾愚笨便好。”

“賈婉儀若是愚笨,那這宮中便沒有聰明人了。”似乎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何蓮琬不等賈元春回應,便吩咐左右:“回去吧。”

看着淑妃一行人迤逦而去的背影,抱琴有些擔憂的低聲說道:“婉儀,淑妃娘娘這話,是什麽意思?”

賈元春道:“管她什麽意思,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便是。”

回到華安宮後不久,便有掌事太監來傳口谕,說陛下今日會來,叫賈婉儀做好侍寝的準備。元春的宮女太監們都十分高興,忙不疊的傳熱水來,要伺候她沐浴淨身。而賈元春自己卻興趣缺缺,可有可無的樣子。揣測着主子的心思,芝蘭小心翼翼的問道:“婉儀可是沒什麽精神?待會兒陛下來了,可不能再這樣了。”

瞟了芝蘭一眼,賈元春點頭:“我曉得的,不過是一時覺得,諸事都沒什麽意思罷了。”

好無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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