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背主的下場

這一日,白慕莊興沖沖的來到尤二姐屋子裏, 從袖口裏取出一只長方形的黑漆描金小匣子, 獻寶一般的遞給了她。

“是什麽?”尤二姐一邊問着, 一邊伸出纖纖玉手接過了匣子。那雙柔荑玉潤光潔,連一個毛孔都看不見, 恍若凝脂一般——又戴着一對水色光潤綠瑩瑩的玉镯,愈發映襯的那手像是最完美的雕塑一般, 看得白慕莊一時間發起了呆來。怔了怔之後,他方才笑道:“你且打開來看看,總之是好東西。”

唇角微微勾起,臉上浮着一絲淡笑,尤二姐打開了那雕飾着鵲踏枝的匣子蓋。剎那間,只覺得眼前一片珠光寶氣。卻見匣子裏面猩紅色的絨布之上,靜靜躺着一支赤金步搖。上面鑲嵌着瑪瑙,貓兒眼,還有紅藍二色寶石。尤其正中間一塊紫玉,瑩潤通透, 色澤勻稱,那紫盈盈的光輝将絨布似乎都照亮了。真好東西,恍若這繁華盛世一般,富麗堂皇, 叫人見了便心生欣喜。

尤二姐笑意更深, 輕輕溜了白慕莊一眼, 笑道:“這般好的東西, 我怎好戴出去?——不過,還是多謝老爺費心了。”說着,屈膝施了一禮,姿态說不出的好看。

白慕莊雙手扶起尤二姐,笑着說道:“你怕戴出去被人說嘴,便只在屋子裏戴就是了。”說着聲音低低的壓下去,又道:“……只戴給我一個人看。”

花開緩步走到門簾之外,正欲掀起那因春天到來而新換上的蔥綠色盤錦簾子之時,忽然頓住了腳步。聽到簾子裏面依稀傳來的動靜,她的小臉微微一紅,便轉身走到了門口,放下手中的朱漆托盤,轉而拿起了繡繃,開始繼續繡那未完成的鴛鴦戲水。秋香色緞子上細細的繡着五彩鴛鴦,碧綠色水紋,還有幾絲青柳,看起來極為鮮活亮眼。她一邊漫不經心的下針,一邊想着心事。忽然不知道想起了什麽,那喜慶的蘋果臉頓時紅透了。

看起來白慕莊今日并沒有要在這裏留宿的意思,裏面要了熱水之後不久,他便動身離開了。目送着他的背影走出院門後良久,花開方才邁步走進了卧房之中。只見尤二姐穿着鵝黃色寝衣披着一件夾棉外衣,正坐在花梨木的梳妝臺前,自己動手欲要挽起發髻來。見此情景,花開忙走過去,接過她手裏的梳子,開始替她梳理發髻。她一邊動手,一邊低聲問道:“姨娘,老爺怎麽不在這裏留宿?是有什麽事嗎?”

“我哪裏知道他的事……”尤二姐懶洋洋的回答着,看到鏡子裏面映出來的羞紅的臉,忽然開口問道:“你的臉怎麽那麽紅?”

花開有些慌亂的回答道:“興許是剛剛喝過熱茶,那水汽将臉蒸紅了。”

“哦……”尤二姐淡淡的回應了一句,而後又道:“我看你那繡活繡得很鮮亮,是用來做什麽的?”

花開道:“我那枕套有些舊了,預備換新的,所以便自己重新繡了一個。”

尤二姐撚起妝臺上一支羊脂玉簪子,拿在手裏把玩着,道:“鴛鴦戲水?你年紀尚小,繡這個幹什麽?……難道你有了心儀的人了麽?”

花開聞言手一抖,險些将梳子掉落在地,掩飾性的垂下眼皮,岔開話題道:“姑娘的頭發生得真好,又黑又亮,滑得跟緞子似的,都不必用頭油了……”

尤二姐在鏡子裏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便也不再繼續追問了。只是眼底深處,有一道亮光閃過。

第二日,白慕莊來了尤二姐這裏歇息。他過來的時候,恰好遇到尤二姐在淨房裏沐浴,只有花開在外面——因為尤二姐沐浴時向來不要人在旁邊伺候,所以花開才沒有在淨房裏。

見到白慕莊邁步進門,花開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連忙迎上去屈膝施禮,嬌聲說道:“老爺來了,快請坐。姨娘在淨房裏沐浴呢,一會子便出來。”

Advertisement

聽到這動人的嬌聲軟語,白慕莊不禁擡起眼朝着這個以前從來沒看進眼裏的小丫鬟看過去。一見之下,才覺得開春之後,小丫頭也長大了。原本平坦一片的胸脯,也有了起伏的曲線。圓圓的蘋果臉兒,也清瘦了些許,開始有了略尖的下颌,那線條還算楚楚動人。但這般清淺的姿色,哪裏比得上尤二姐的秾麗逼人?所以他只是略略打量了花開一眼,便邁步走到了暖閣之中,在熏籠旁坐了下來。

見白慕莊無動于衷的樣子,花開的眼底不由得閃過一絲懊惱的神色。都怪自己以為老爺昨兒來了今日便不會再來,也沒有換一件鮮亮些的衣裳。怨不得老爺不把自己看在眼裏……不過,還來得及!思及此,她眼睛一亮,連忙疾步走出堂屋,跑回自己住的倒座房裏收拾打扮去了。匆匆忙忙的換了衣裳又擦上脂粉和胭脂之後,她再次快步跑了出來,斟上一盞熱茶,端起托盤朝着暖閣那邊走去。行至熏籠旁邊,看到老爺清俊的側顏,她的心跳不由得快了起來,走過去柔聲說道:“老爺,請喝茶。”

聽到花開的聲音,白慕莊看也不朝她看一眼,只是擺了擺手說道:“放在旁邊吧。”

見白慕莊不擡眼朝自己看,花開不由得有些心急了。再等一會兒,姨娘就該沐浴完畢出來了。想到這裏,她忙放下托盤,端起茶盞朝白慕莊那邊遞過去,道:“這天氣進了春還是寒冷得很,老爺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吧。”

這一次,白慕莊終于擡眼朝着她看了過來。一看之下,不由得愣住了。卻見眼前原本清清秀秀的小姑娘臉上擦滿了脂粉,白得跟個鬼似的。嘴唇上胭脂又抹得太多,紅得像是剛喝了血一般。再配上她身上穿着的極其俗豔的紅襖紫裙子,看起來,有些滑稽。看着看着,白慕莊終于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伸出手指了指她的臉,他說道:“粉擦得太多了。”

剛開始看到老爺笑了花開還正欣喜着呢,此時聽到他說的話,臉上的笑便僵住了,表情一時間十分古怪。看到她這個樣子,白慕莊更是忍不住大笑起來。“跟着你們姨娘學一學怎麽收拾自己吧,穿衣打扮,也是一門學問。”

這下花開終于忍不住了,丢開茶盞哭着跑了出去。小丫頭面子薄,在尤二姐手底下又沒有受過什麽委屈。今日在心儀的人面前出了一個醜,便覺得是天大的一樁事了。

看着她跑開的背影,白慕莊也沒有生氣,搖着頭說道:“年紀小小,氣性倒是很大。”

花開跑出屋子,一口氣跑回到自己房間裏,撲倒在床鋪上大哭起來。越想越是傷心,那眼淚更是止不住的朝外流淌着。

少女情窦初開,在喜歡的人面前丢臉,足夠讓她傷心難過好一陣時間了。因此當晚她便沒有再去前面伺候,躺在床上默默流了一夜的淚。第二天早上,腫着一雙眼睛,懶心無腸的來到了尤二姐房中。此時尤二姐已經起身梳洗過了,正靜靜的坐在榻上,看着一卷泛黃的書籍。

花開走過去,沙啞着嗓子問道:“姨娘可用過飯了?要是還沒有,我這便去廚房端來。”

“不急。”尤二姐放下書卷,看向花開,說道:“你眼睛是怎麽回事?”

花開暗忖,聽她這話,莫非老爺并沒有将昨晚的事告訴她?想來也是,對自己來說那是天大的一樁事,而對老爺來講,那不過是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罷了。這樣一想,她又難免黯然神傷,便站在原地發起呆來,沒有開口回話。

尤二姐也不繼續追問,只是伸手将一直擱在小幾上的一張紙朝着花開推了推,說道:“給你。”

“這是什麽?”花開狐疑的問着,伸手将那張紙拿了起來。跟着尤二姐她也識了不少字,當下定睛一看,手中這張輕飄飄的紙原來竟是自己的賣身契!當下她悚然而驚,出口問道:“姑娘這是做什麽?”

“又開口叫我姑娘了?我還以為,你只會叫我姨娘呢。”尤二姐淡淡的回答道:“賣身契給了你,從前你便不再是我的人了。只要不繼續留在我這裏,要去哪裏,都是你的自由。”

花開哽噎難言,沙啞着喉嚨問道:“姑娘為何要如此做?我便是死在這裏,也不出去的……”

尤二姐說道:“那便由不得你了。”看她的樣子,是鐵了心要趕花開走了。

花開見此情景,越發傷心,雙膝一軟便跪了下來,帶着質問的意思說道:“姑娘為何如此絕情?我們主仆一場,姑娘就半點不念這幾年的情誼嗎?”

尤二姐的眸子像是浸泡在澄清池水中的墨石,冷靜而清靈,看着花開說道:“究竟是誰不念主仆一場的情誼?花開,是我,還是你?”

花開聞言怔愣住了,半晌才嚎哭起來,說道:“莫非就是因為昨夜的事情嗎?姑娘,你好狠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