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交易
第十五章交易
“是,殿下。”謝譽垂眸,袁祁為儲君,他為人臣,沒有拒絕的理由。
二人坐弈不語,運籌落子。袁祁棋風異形紛繁,易于掩蓋真實意圖,進而步步緊逼;謝譽善于險中求勝,卻稍有不慎便會滿盤皆輸。一時間,春光融融的文瀾殿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只剩棋盤之上橫縱交錯,未見硝煙戰意生。
年光似鳥偏偏過,世事如棋局局新。
袁祁落下最後一子,嘴角浮現笑容,輕聲道:“謝大人技高一籌,出奇制勝,孤甘拜下風。”
“臣愧不敢當。”謝譽道,“若殿下沒有別的事,臣就先行告退了。”
“曾經你下棋不似這般铤而走險。”袁祁面色未凜,“劍走偏鋒,也易畫地為牢。”
謝譽答:“既為死裏逃生之人,飛蛾撲火并非下策。”
袁祁注視着謝譽,苦笑一下:“你還在怪我。”
他說“我”,并非“孤”。謝譽知道他是指當初落井下石之事,心中冷笑,“殿下是太子,襄朝的儲君,莫要壞了禮制。”
袁祁沒有回答。京城天氣已然有了夏日的感覺,滿園花期臨近尾聲,文瀾殿苑內的落花日日清晨有人打掃,一日裏還是積了滿地。
那棵突兀地立在苑內的梨花樹已過了花期,零星幾朵挂在枝頭,随風搖曳。
“可惜花期過了。”袁祁良久才答非所問道,“幾天前它還開得很好,只能等到明年春天才能再見梨香滿園了。”
謝譽才想起來當初胡靖竹跟他講過袁祁把弈王府學宮裏的梨花樹移植到了文瀾殿,他是不敢猜測袁祁對曾經的少年情分是不是有什麽懷念。本就是戀土難移,饒是弈王府梨樹奇佳,在這文瀾殿也抵不過春去秋來。
“殿下說是,那便是吧。”謝譽緩緩道。[br]
謝譽回府時已薄暮冥冥,銜山和潘邵在一旁看着他用了晚膳才罷休。看着銜山端來的藥碗,謝譽沉思片刻,吩咐道:“潘邵,去錦衣衛指揮使柳大人府上遞個消息,今晚戌時三刻,我要進诏獄提審胡靖竹。”
潘邵驚訝:“大人,戶部的事現在可是個燙手山芋...”
謝譽将藥一飲而盡,“我有事問他,不得不去。”
“這件事陛下既命錦衣衛在查,便無需通過三司會審,要是陛下知道了可如何是好?”銜山接過空碗,有些擔憂。
謝譽朝她安撫地笑了笑,“無需擔心,柳大人自然知道要怎麽辦。”
“怕就怕柳大人對大人心存疑慮。”銜山道,“聽說錦衣衛心狠手辣...”
謝譽道:“再心狠手辣,他也抵不過一個情字。柳大人即為人父,唯有一位愛女,我既已答應幫他破解賜婚之局,他為官數年,自是比我更懂得用人不疑。”
見潘邵已經出門,銜山才囑咐:“大人萬事小心。”
謝譽打趣她:“我怎麽瞧着,你講話越來越像我的長輩了。”
銜山做了個鬼臉:“大人可不是要人管?就說這晚膳,若不是我和潘邵盯着,您又哪願意多吃?”
謝譽佯裝生氣:“越發沒規矩,罰月俸罷。”
銜山賭氣道:“罰就罰,反正我吃大人的住大人的,我的命都是大人撿的。”
謝譽無奈:“我也沒有要強留你一直在我這裏當侍女的意思,你本就比我大兩歲,未來若覓得如意郎君,可以讓你以我義姐的身份出嫁。”
“那大人君子一言,驷馬難追。”銜山笑道,眼睛裏盡是已經數上了銀子的光芒,“我倒是想找個家財萬貫、英氣逼人的,只不過好郎君萬裏挑一,實在太難。等大人成婚之後,再幫我挑一位吧。”
柳青禮打點好诏獄的事宜,在偏門處等來了謝譽。
“柳大人好。”謝譽輕咳幾聲,“入夜涼風不停,柳大人莫見怪。”
“謝大人哪裏的話。”柳青禮道,二人并肩走着,“胡靖竹已在單間看官,給大人留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問話。此事都察院并未參與其中,望謝大人速戰速決。”
謝譽微微一笑,“多謝柳大人。”
柳青禮道:“胡靖竹身居要職,他也不願多說,以至于錦衣衛現在拿他确實不知如何是好。若大人問出東西,可否與我一閱,也好向陛下交差。”
謝譽颔首:“這是自然,今日來此,全仰仗柳大人的幫忙。”
興慶帝未下令對胡靖竹用刑,多半是在給自己策反胡靖竹的時間。雖然他們從未明說,但謝譽揣測幾分,猜到弦外之音便會果斷行事。
或許這便是這三年間他和興慶帝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
“就是這裏了,謝大人請。”柳青禮開了門,裏面的胡靖竹正在床上盤腿打坐,聽到柳青禮開門的聲音也沒有睜開眼睛。
謝譽朝柳青禮一笑:“勞煩柳大人了。”
牢房的門關了。謝譽站在門旁打量着這一小間屋子,一張木床、一張木桌、一把木椅,應是用的同樣的材料,年份應該已經很久了,屋裏充斥着黴味。
胡靖竹聽到謝譽的聲音,心裏略微驚訝,卻并未睜開眼睛。二人一坐一站,沉默良久,甚至能聽到木桌上燭火搖曳的聲音。
最終是胡靖竹先受不了謝譽的視線,先出了聲:“這诏獄可不是什麽好地方,謝大人大駕光臨卻一言不發,是來陪胡某打發時間的嗎?”
“胡侍郎誤會謝某了。”謝譽聲調輕松,“謝某見胡侍郎專注,不好意思出聲打擾罷了。”
胡靖竹嗤笑一聲,“如今賬目虧空,所有人都恨不得來踩胡某一腳,牆倒衆人推,也難得謝大人願意來與胡某一敘。”
謝譽聲音平緩:“胡侍郎不必自暴自棄,自有人信您清白。”
胡靖竹睜開眼睛,側頭看向謝譽:“什麽意思?陛下信我?”
謝譽唇角勾起,好整以暇地看着胡靖竹。
胡靖竹喃喃自語:“是了,你是陛下寵臣,自是帶着陛下的意思來的。”
“陛下信不信胡侍郎,那是陛下的事情,聖心豈非謝某可以揣測?”謝譽道,“胡侍郎揆情審勢,謝某也不願看到您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受盡苦楚,故而向陛下明言,願複胡侍郎清白。”
胡靖竹是為官多年的老狐貍了,若非此次宣王開出的利益實在是戳到了胡靖竹的心坎裏,他萬萬不會冒此風險與虎謀皮,他自知謝譽并非信他,他的禮下于人是基于有求于人。
胡靖竹問:“胡某與謝大人只有幾面之緣,說難聽些僅是泛泛之交。不知大人為何願意身以援手?”
“袋中有錢不如朝中有友。”謝譽目中帶笑,他本就眉清目朗,如此更顯顧盼生輝,“大人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所以謝某也幫着大人瞞下了溫少将軍瓊林宴失禮一事。不知如此,可否打消些侍郎對謝某的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