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勸說
勸說
黎星原縮在原地沒有動,長睫輕顫,識海中劇烈的刺痛稍稍緩和了些,卻依舊難耐,她只想裝死糊弄過去,但顯然林轍耐性極佳,靜靜立在門口,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笑笑帶着小蟄避開林轍,小心翼翼飄在一邊,也發現了黎星原的異樣,忍不住擔心。
僵持不下,黎星原輕嘆一口氣,扶着雕花木門艱難起身,掐訣整理好儀容,這才打開房門将林轍迎進來,隐身的笑笑也伺機而入。
“師兄找我究竟何事?”
林轍跨進門檻,随手合上身後的房門,目光探究,落在黎星原身上,神色卻凝重。
“你受傷了?”
“嗯,被沼澤妖所傷。”
“撒謊。”
黎星原蹙眉,強壓下頭腦中尖銳的刺痛,此刻她無心再向林轍解釋一遍活死人的事,“我有分寸,不勞林師兄關心,若是無事……”
“有事。”林轍不再繞彎子,“秘境中,那日你單獨與小師妹和大師兄談了什麽?”
“沒什麽。”
“不管你到底知道了些什麽,都到此為止吧。”
“什麽?”黎星原詫異,仰頭看他,腦中一瞬間掠過無數中猜測,指尖不住顫抖,無占劍已蓄勢待發。
是敵是友,尚未定論。
“我說,到此為止。”林轍閉了閉眼,垂下目光,将黎星原的滿臉戒備看在眼裏,放輕語氣,“我也會去勸他們收手。有些事,不必知道得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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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這裏……最好離開這裏。”
“師兄到底想說什麽?我不明白!”黎星原緊盯着眼前的人,目光相撞,默默退後半步,“師兄若是知道些什麽真相,不妨直說。”
“呵呵——”林轍輕笑一聲,垂下頭,神情晦澀,“真相?我也不知道真相。但有些事不是可以随便管的!”
“什麽管不了?”黎星原拔高音量,頭腦中刺痛更甚,“你怎知我管不了?”
“夠了!你當真鐵了心要摻和?當心以後收不了手了。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對所有人都好!”
黎星原強忍劇痛,擡手指了指房門,臉色冷到可怕,“我不會後悔,也聽不懂你的意思,林師兄,請回吧。”
對所有人都好?狗屁!
對小蟄呢?對那些被煉制成活死人的魔修孩童呢?暗星城究竟還消失了多少人?
活死人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苦痛無邊,生生世世,不得超脫。
她一定要知道真相。
“好好好!”林轍側身扶着門,笑得直不起腰,“天翻地覆,誰知道呢?”
推開門,藍衣人翩然而出,吱嘎一聲,房門又被勁風合上,徒留一室寂靜,黎星原踉跄上前扶着門,暫時卸下渾身戒備,緩緩坐到地上。
識海中的刺痛一陣一陣,連綿不絕,腦中思緒混亂不清,笑笑焦急靠近,不斷扒拉她的袖子。
“星原姐姐,你怎麽了?”
“無妨,別說話,我沒事。”黎星原咬緊牙關,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這幾個字,安撫性地輕拍細膩柔軟綢緞,“不要出聲,小心躲着。”
小蟄依言不再吭聲。
黎星原剛想凝神內窺識海,卻忽然聽到卧房窗外的長街上傳來喧嚷聲,行人叽叽喳喳,驚呼讓路,間或夾雜幾句谄媚的奉承。
扶着門起身,黎星原快步跑到窗口向外張望,卻見整個驿站已被人圍得水洩不通,數十名修士手中掐訣,合力支起結界,以免有人從中逃走。
而平整石板鋪就的寬闊大道上,身着甲胄,威風凜凜的官兵在前方開路,一頂華麗的轎辇,鑲金飾銀,白玉配珠,由高大美豔的傀儡紙人擡着,緩緩向驿站走來。
那立體紙人衣裳精致華美,連首飾也不缺,一筆一劃,盡顯工筆精湛,唇色豔紅似血,烏發如墨,遠看還有幾分風姿,只是沒有點上眼睛,看起來頗為邪乎。
長風過街,簌簌而動的不僅是轎辇上垂下的燙金流蘇與輕紗帷幔,還有貼着地面随風潛行的張張小紙片人傀儡,一片一片,如蝴蝶翩跹。
不過搭配這繁雜富麗的轎辇與擡轎的立體紙人,看起來更像是發喪出殡時沿路抛灑而出的白色紙錢。
靈巧的紙片人傀儡快速鑽入這驿站之中,再從一樓向上,一間間查驗房中衆人的情況,防止有人利用法器、符箓或陣法隐匿身形,甚至徑直逃走。
黎星原扶着窗棂,十指用力到泛白才堪堪忍下劇痛,眸光輕輕掠過笑笑和小蟄的方向,斂去眸中神色,飛快消耗十點卑微值兌換了一粒緩和識海傷情的丹藥草草吞下。
本來打算把錢花在刀刃上,未免出意外,現在卻不得不用了。
窗外上街上,轎辇款款向前,隔着朦胧輕紗,黎星原依稀可瞥見轎中坐着一個男人,一身玄色華服,暗金色的紋理,似蛇似龍,腰帶上還墜着一枚玄色玉佩,頭戴玉冠,墨發高束,手中輕搖一柄折扇。
“簌——簌——”
收回目光,回身看去,門縫底下已經有小巧的紙片人鑽進來,緊接着便是一陣規律的敲門聲。
黎星原一揮手,房門洞開,關清晏舉起的手還未放下,而長廊上已經站滿了形形色色的人,衣着各異,來歷不一。
“關師兄。”
黎星原出了房間與長廊裏的人站在一起,宋溪若立在一邊,垂着頭,見她過來,忍不住又朝她身邊靠了靠,“小黎。”
“且再看看吧。”黎星原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可能是百毒窟共患難的經歷,黎星原對于宋溪若下意識流露出的依賴之情沒有多意外,畢竟對方在宗門中單純無憂長到十八歲,而她,也算是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了,照顧點也無妨。
孫長老與另外兩個掌事弟子将淩霄派的人清點好,面上壓抑不住薄怒,皺着眉揮袖将長廊裏那些礙事的紙片人統統掃開,“随本君下去看看是何人放肆。”
“走吧。”關清晏看向宋溪若,心又向下沉了幾分。
活死人一事他還沒有來得及與孫長老解釋,沒想到這麽快便有麻煩找上門來。
黎星原瞥見站在一旁的林轍,對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想必是還沒有來得及去“勸勸”關清晏和宋溪若,雖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些什麽,但黎星原無心管他,而是腳尖一轉,徑直走向尹棋。
長廊中的紙片人傀儡都被孫長老清退,黎星原抓住空隙湊到尹棋耳邊,“一會兒記得裝啞巴。”
“啊,啊?”尹棋揉了揉耳朵,與黎星原拉開距離,一臉在狀況外的神色,“什麽?”
“這些紙人哪裏來的?驿站怎麽被包圍了?”
“不知道。”黎星原攤手,笑得狡黠,“我跟紙人可沒關系。”
尹棋抿唇,明白過來她前一句說的“裝啞巴”是什麽意思,又偏頭看向宋溪若和關清晏,兩人似乎是知道些什麽,對上他的目光時還微微點頭示意。
“好,好。”
“走了,一起下去看看吧。”黎星原收起笑,識海中的刺痛已經減輕許多,果然,系統出品的丹藥就是不一般。
孫長老走在最前方,面色不虞,衆人自長廊盡頭步下樓梯,黎星原落在人群後面,笑笑與小蟄就飄在她頭頂。
一樓寬闊氣派的大廳中圍滿了人,原本幾張富麗精致的屏風也因礙事被人撤走,止步于樓梯之上,黎星原站在高處,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飄向門口,堵住衆人去路的正是先前那架華麗的轎辇。
身材魁梧的官兵與模樣詭異的美豔紙人立在大門兩側,呈拱衛之勢将先前坐在轎子中的威嚴男人護在中央。
“何人在此造次?”
“唉,孫長老,消消氣。”掌櫃見到淩霄派的人下樓忙上前賠笑,臉上的褶子擠在一起,看起來頗為滑稽,“國師大人從王都遠赴而來,說是想找人,您消消氣,有話好好說。”
“國師?想找什麽人要如此興師動衆?”孫長老聞言面上的怒意消散些,若是人間皇室因公行事,不必結下惡緣。
身着華服的男人嘴角噙笑,一把合上扇子,主動上前,微微欠身,“在下辛梧,永安國師,到此尋人,頗有冒犯。”
男人直起身,面如冠玉,光彩照人,一雙桃花眼水波潋滟,看什麽都深情款款,目光輕掃,悠悠落到站在一旁的宋溪若身上,笑得溫和,微微颔首,“見過長樂公主。”
宋溪若瞳孔放大,渾身發抖,勉勉強強從喉嚨中擠出音節,“國,國師大人……”
“十多年未曾相見,陛下和娘娘都十分想念你。”辛梧擡眸看她,宋溪若卻倉皇避開那道目光。
活死人,國師,那些猜測是真的嗎?小蟄之事當真與皇室有關?關聯到何種程度?與她也有關系嗎?
人群中,關清晏悄悄握住宋溪若的手,聊做安慰。
“不知國師圍住這驿站是想找何人?”孫長老開口打破沉默,依舊皺着眉,看周圍蠢蠢欲動的紙片人傀儡,神色不虞。
傀儡之術,邪異詭谲,雖算不上魔修邪術,但也為正道不齒,尤其,有些術法殘忍異常,臭名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