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四年
四年
“雖然他最後臨死前還想拉着你一起。”黎星原懶懶補充上後半句,打了個哈欠,“真是愛得深沉啊。”
屠庸依舊低着頭撥弄篝火,不理會黎星原的打趣。
“什麽愛?”小蟄聽不太明白。
“哈哈哈哈哈……小孩子不要問。”黎星原輕輕地揉了揉她的腦袋,“早點休息吧,明天還有的忙。”
“我又不會累……”
“那我要休息了。”不再被盤問,屠庸如釋重負,也學着黎星原的樣子摸了摸小蟄的頭頂。
小蟄一把将他的手重重拍下來,瞪着眼睛憤憤道,“誰讓你摸的!”
屠庸揉着被拍紅的手,“怎麽了?頭發弄亂了我給你梳就好了!”
黎星原有些好笑地看着兩人在耳邊吵吵鬧鬧,而晴天娃娃還在拉偏架,不住扶額,這日子,真是夠熱鬧的。
火光搖晃,她靠着背後的石頭閉上眼小憩,意識朦胧昏沉,小蟄和屠庸兩人跑遠了,在不同的簡陋棚子間“流竄”。
“你別弄我頭發!我自己會梳!”小蟄氣呼呼鼓着一張臉。
“哎呀,放心吧,我一定會弄好的!”屠庸将人摁着坐下。
小蟄抱着胳膊坐在石頭上不再掙紮,任由對方捯饬,語氣不善,“你不準說謊,我什麽都知道,老實說,你是不是還想回去找你的兄弟通風報信!”
“星原姐姐是好人,最好最好的人,你不準害她!”
晴天娃娃附和着連連點頭,跟小蟄統一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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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我都按照她的話易容了。”屠庸被質問地有些委屈,“我沒想幹壞事……”
“那你為什麽會在煞門。”小蟄就差把不相信三個字寫在臉上,“總不會是他們逼你去的。”
“就是他們……我也不想……”屠庸更委屈了。
小蟄仰起頭看他,見此,語氣軟下來,将信将疑,“真,真的?”
“嗯。”
“你沒有騙人?”
“沒有。”
“我不相信!”小蟄搖搖腦袋,堅定信念,“我要監視你!”
“好吧。”屠庸答應地幹脆。
小蟄沒說話了,任由屠庸的手在自己腦袋上動作,托腮思考,還是決心要堅定立場,替星原姐姐看好這個大/麻/煩。
“你說她是最好最好的人,哪裏好了?”
小蟄想也沒想便答道,“她救了你唉,也救了我,怎麽不好?”
“可是……”屠庸手下的動作一頓,若有所思,“可是,你怎麽知道她不是有別的……目的,就是有好處?”
“才不會呢!姐姐不是那樣的人,而且,我有什麽好被圖謀的……”小蟄神色暗淡,“她真的做了很多很多,我今天才能有機會跟你站在一起講話。”
四面漏風的木棚裏篝火晃動得厲害,冷風一吹,屠庸渾身泛起雞皮疙瘩,小蟄盯着火光發呆,緩緩跟身後的人講起了之前的事。
從恛天秘境的初遇講起,一路奔走查探,最後得了個十數年無法修煉的結局,天翻地覆,現在還在收拾殘局。
“唉,我都講完了,你頭發還沒梳好嗎!”
“啊?哦!”屠庸神情怔怔,恍然間才從這一段曲折的故事裏回神,三兩下把頭發綁好,“好了!”
沒有鏡子,小蟄只能擡手摸了摸,嗯,感覺……似乎……還可以?
“怎麽樣?”小蟄轉過身面對他,“梳得好看嗎?”
屠庸有些心虛地看着她頭上一團亂麻且絲毫沒有對稱之美的辮子和發髻,擡手摸摸鼻子,“還行吧,好看,很好看,我的手藝,放心吧……”
“嗯?真的嗎?”小蟄皺皺鼻子,一臉狐疑,“笑笑,好看嗎?”
晴天娃娃歪着腦袋,繞着小蟄飛了兩三圈。
“到底好不好看!”
最後,它停下來,雙手抱着腦袋,下擺的綢緞将頭全部裹住,半天沒動作。
“當然好看!”屠庸讪讪一笑。
“笑笑——”
晴天娃娃将臉露出來,最後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
“你看你看!它都覺得好看了,我可沒騙你!”
“真的?”
“當然!”屠庸轉頭東看西看,就是不敢看自己整出來的發型,擡手伸了個懶腰,裝模作樣打哈欠,“好,好晚了,我好困,你不困的話就守夜吧。”
話一說完,他倒頭就躺到地上,眼睛一閉,不理世事。
小蟄見人倒頭睡了也沒再糾結。
夜裏,她毫不知情地頂着那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在木棚之間穿梭夜巡,看看有沒有傷重的人需要幫忙,晴天娃娃跟在她後面,不住撓頭。
直到第二天清晨,黎星原憋着笑看她,喚出面水鏡給她一照,她才氣急敗壞地找屠庸和笑笑秋後算賬,追着人打了一個時辰。
黎星原笑着勸架,給她重新梳了一個簡單的發髻此事才算了結。
—
在嵬城附近停留了一個月。
黎星原與形形色色的人一道救濟災民,在地震遺留下來的一片廢墟上重新建立房屋。
在農田裏奔走,幫忙生發種子,修葺田地,盡力恢複之前的秩序,留下結界,抗擊邪祟。
戴在臉上的面具她再沒有取下來過。
天佑山結界碎裂的那一天,震動太大,不少人都記住了他們的面孔,還認出了宋溪若一行人,知道這是淩霄派的手筆。
輿論一時之間分成兩派,有人稱頌便有人憎恨,稱頌天道昭昭,公理長存,憎恨生靈塗炭,行事極端。
宗門的長老也沒有出來解釋,像是默認,将這衆說紛纭的好壞名聲都盡數攬了去,更沒人透露出她的名字,給她免去了不少麻煩和關注,她也樂得低調。
地震後。
權貴官紳向南去,準确來說是向兖都去,那是修仙氏族的盤踞之地,怨靈侵擾也會少些,辰氏之前被辛氏壓制了太久,現在終于揚眉吐氣了一回。
她也見過了宋溪若的父母。
昔日富貴無匹的上位者形容枯槁,一面之緣後就匆匆告辭,再收到的消息的時候便是他們雙雙死于兖都兵變。
那一刻,黎星原有些恍惚。
用小蟄替宋溪若換命,黎星原曾看過那場景。
父母造下罪孽,宋溪若生來孱弱,注定早夭,皇後就這麽抱着自己的女兒,安撫着懷中的嬰兒,再看着另一個無關的小女孩在自己眼前被拘禁在暗無天日的地宮裏整整折磨五年。
她難道就沒有一刻……
無論衆人如何評說,國師殿的醜聞和皇族秘辛已經到人盡皆知的地步,他們承受了什麽壓力和辱罵黎星原都不在意,因果報應而已。
幾番交手,幾次反抗,在各方勢力的默認下辛氏被夷滅滿門,搜刮完庫房中的寶物後魔教和煞門的人也先後離開了。
王權更疊。
新的貴族取代舊的貴族。
黎星原不關心這些。
此後四年。
她帶着小蟄與屠庸,一路從嵬城出發,四方輾轉,探聽消息,走一路便搗毀一路的辛氏國師廟,斬殺邪祟,也救濟災民。
不只是地震,嵬城災變過後,永安境內四方不寧,有的地方在鬧洪災,有的地方是幹旱和山火,大火綿延不絕,疫病遍地,滿目瘡痍。
以前僥幸避免的災禍接踵而至,甚至更加嚴重。
餓殍遍地。
辟邪符,驅邪祟,念咒祈雨,捉鬼降妖,滅山火,治洪水,除瘟疫,甚至給農作物“附魔”幫助其茁壯成長,黎星原被迫學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咒術和符箓,五花八門。
這一路她也遇到過不少修士,什麽門派的都有,散修也有,厲害的、精明的、純粹的,形形色色,一起通力合作,事成後便輾轉分離,她也偶爾混在散修裏積累經驗,漂泊江湖。
至于宋溪若一行人,雖然說着常聯系,但彼此都實在是太忙,邪祟斬殺不盡,災異突如其來,加上淩霄派修士明裏暗裏受到了各方勢力的孤立,想必他們應對起來也頗為費神。
他們就再沒見過。
當初留在她手裏的那塊玉石也不是傳音符,只附着了一個可以相互感知方位的法訣,加上她知道小蟄心中有疙瘩沒解開,甚至有意避開他們。
是夜。
水災過後,偏僻而小的集鎮中一片蕭條,但有經過各路修士出手相助,市民傷亡不多,陸陸續續被安置好。
靜靜等待着,第二天的日出。
黎星原穿梭在流離失所的人群中,身為人母的女人個個面容憔悴,自己一身狼狽還安慰着懷裏哭鬧不止的小孩子。
小蟄和屠庸跟在她身後,仔細确認是否有人異常發熱,怕是什麽傳染病,畢竟她這些年已經幹出經驗了,知道防患于未然。
天亮的時候,小蟄與屠庸拿着黎星原給的糧食,架鍋起火,搭起粥棚,一碗一碗給糧食被沖走的災民分粥,晴天娃娃就在一旁裝模作樣地指揮,維持秩序。
黎星原則跟着別的修士和男丁前去疏通河道,重修堤壩,搭建房屋,或者幫忙從別的地方搬運來糧食。
新上任的君主推行仁政,免除了許多苛捐雜稅,新的皇室一改前朝的奢靡之風,主張清簡,推行政令讓各方郡縣在面對災異時及時上報,相互救濟。
黎星原正跟人忙的火熱,忽然聽到身後一道人聲。
“想見一面你可真不容易啊。”
回身看去,是顏路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