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二個世界

第二個世界

團長領着隊伍有秩序的往前移動，開始還覺得輕松，後面越走越費勁，路變得狹小不說，岔口和上坡也變得越來越多。好不容易找到出口，卻是在斷崖那岸。

澗谷間有道深不見底的溝壑，往下看是深不見底的黑，扔一顆石子下去，半天聽不見回聲。

副團長帶幾個刺客仔仔細細把附近搜了一圈，搖搖頭，沮喪道：“沒路，沒機關，只能折回去再找新的出口了。”

團長思忖片刻也答應了，正要帶人原路返回，就聽見有人說：“有路，就是有點難走。”

團長偏頭看過去，說話的是那個坐輪椅的男人，一張臉平凡到過目即忘，只有那雙眼睛勉強能看，但眼珠子空空的沒有情緒，對視久了也覺得滲人。

他不适的皺了皺眉，在化鏡看過來前收回視線，“剛才打燈看過了，前面是懸崖，過不去。”

化鏡掀起眼皮乜他一眼，伸出手指往上指：“路在上面。”

衆人聞言，不敢置信地擡頭，才發現上面的确有條小路，藏得很隐蔽。他們一開始就看見了，只以為是什麽奇怪紋路，并沒往那方面想。

葉清眯眼看了會，點頭道：“這應該是離出口最近的路了，可以試試。”

“可這這麽高，也上不去啊。”有玩家擡手比劃了下，離地高度足足三米，周圍也沒有可以攀爬的石壁，根本上不去。

沒等葉清說話，一個背劍的刺客已經摸出了竅門，他微微屈膝蓄力，嘗試着往上跳，到半空時突然有股拽力将他拖了上去。

他站穩後試探性跳了一下，又重重摔了下來。

刺客爬起來，摸了摸撞的鼻青臉腫的臉，拿出一瓶營養液喝下去：“上得去，重力也夠，但是應該不能跳，或者離上面的地面太遠，不然它就認為你要下來。”

衆人恍然，連忙找地方開始嘗試。個高的一跳就上去了，個矮的找低一些的地方再往上跳也能成功。

“你好像對這裏很熟。”葉清沒急着上去，她抱臂倚着輪椅，饒有興味地看着化鏡，“之前來過？”

“來過。”化鏡手肘撐在扶手上，将掌心的津石抛起又接住，慢慢道，“這雙腿就是在這裏斷的。”

葉清望着他的眼睛，笑容淡下來，“複活之後，玩家身上的傷疤都會消失，不存在斷腿的可能。”除非開始就是這樣捏造的。但他顯然不是。

“可能是我的身份比較特殊吧。”化鏡歪頭，不大在意地笑了下。

葉清對不感興趣的事情一向不深究，她嗯了一聲，沒再多問。

旁邊有幾個半天跳不上去的矮個子玩家，葉清順手将人抱上去，又跳下來。

化鏡靜靜地看着她将手搭在別人腰間，心裏突然有些不舒坦，手指下意識去摳津石，直到指尖被磨的血肉模糊了，才若無其事松開手。

大部分人已經跳了上去，團長和幾個武士留在最後，他走過來，視線淡淡掃過化鏡的雙腿，“你怎麽上去。”

說實話他不太喜歡化鏡，雖說這人關鍵時刻幫了不少忙，也沒拖過後腿，但他就是感覺這人有種說不出的古怪，讓人不太舒服。

好在這是臨時團隊，以後也不一定能遇上，想着直接把人丢在這也不太好，便主動上前問了句。

化鏡假裝沒看見他眼底的不耐煩，笑着彎彎眼：“你們走就行了。”

“哦，那你呢？”團長問。

“我可以走別的路過去。”化鏡說着，就轉動輪椅要往回走。

葉清沒有想到化鏡會這樣說，原本準備邁出去的腳步又收了回來，目光掃過化鏡修長分明的手指時，動作微微頓住——她記得剛才給她遞津石的時候，這只手是沒有受傷的。

她在原地靜立了一會兒，腳下一轉，朝化鏡離開的方向走去。

化鏡聽見動靜回頭，見到是顯莺，眼中的笑意真了幾分，“怎麽了？”

葉清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背過身蹲在輪椅前，“趴上來，我背你。”

團長神色瞬間變得複雜，他盯着兩人看了一會，意識到待會很有可能會吃一嘴狗糧，果斷轉身走了。

化鏡收了笑，漆黑的眼珠子緊緊盯着少女的背，有些不知所措，“……為什麽？”

“不是送我津石？我背你就算作報答了。”葉清見他半天不動，不耐煩催促，“快點，人都要走光了。”

化鏡猶豫着伸出手，快碰到她的時候突然想到什麽，又趕緊收了回來，“我自己可以。”

葉清笑了下，團長帶着隊伍越走越遠，她又不急了，慢悠悠轉過身，“那你跳一個我看看。”

其實不是沒別的路走，只是掉隊了非常危險，而且出口不一樣，遇到的危險也不一樣。她沒把握能帶着他安全殺出重圍。

化鏡緊緊抿着唇，微蹙的眉頭洩露了他的不安。

“我們走在最後面，不會有人看見的。”葉清耐着性子哄。

——天知道她哪來這麽多耐心！

蹲下那一刻葉清其實就後悔了，她來升經驗，沒那麽多時間助人為樂，可她對上那雙無波無瀾的瞳仁時，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惡劣的沖動——

想把他的僞裝撕碎，想看他哭。

這個想法幾乎剛冒尖就被她壓下去，她深吸了兩口氣，狠狠唾棄自己一句：花心！

化鏡猶豫道：“顯莺，這個輪椅收不起來的。”

如果要背他，輪椅就只能留在這兒了。

葉清愣了下，倒沒想過這個問題，她若有所思地看一眼笨重的輪椅，目光回到化鏡身上，認真思考背着他通關的幾率有多大。

化鏡看出她的不情願，笑着遞了個臺階，“沒關系的，我上次也是一個人……”

“閉嘴，上來。”葉清啧了聲，不想再聽這些廢話。

化鏡呆愣了一下，表情有些茫然，聽她又催促幾句，才乖乖攀上肩膀。原本還擔心顯莺力氣不夠，沒想到顯莺托着他一個用力跳躍，兩人便上去了。

化鏡沒反應過來，幾乎是跌撞着貼上她的後背，少女的體溫隔着薄薄的衣服源源不斷傳過來，像她人一樣，霸道的不容忽視。

那一刻化鏡的心跳快得像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他稍稍将胸膛撐起來，不敢讓她發現。

葉清知道煉器師體能都不弱，但沒想到力氣居然這麽大，她忍不住颠了颠，嘚瑟道：“你怎麽這麽輕。”

化鏡很想忽略被人觸碰的不适，但她走兩步颠一下，實在忍無可忍了，“你手摸哪裏！”

葉清托着他，步履平穩地往前走，快到出口時突然問：“你是這裏的NPC？”

化鏡神色迷茫，顯然沒聽明白NPC是什麽意思。葉清想了想，換了種說法，“你是玩家嗎？”

剛才那句話還是讓她在意了。

化鏡微揚唇角，黑黢黢的眸中多了幾分神采，“不是的。有記憶開始，我就在這裏了。”

他知道玩家這個詞是什麽意思，知道這個世界對他們來說只是休閑消遣的地方，他們有無數條命去殺去闖，可他沒有。

外面有更廣闊的世界，而他降生在這裏，永遠只能像做任務般，日複一日地打怪、升級。

和人一樣，又不完全像人。

其實這個新手秘境他來過很多次，每一次走到這裏，他都會被隊友毫不猶豫抛棄。腿被絞斷後，升級就變得更加困難了，沒有玩家會在行動不便的人身上浪費力氣。

這是他第一次走這條路，也是第一次被溫柔對待。

葉清追上隊伍的時候，一行人才剛走出洞穴。

外面綠樹叢蔭，春暖花開，簡直是另一個世界，然而他們不敢放松警惕，場景和妖獸是随機匹配，沒到出現那一刻，大家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就連化鏡也摸不出規律。

團長帶隊走了許久，始終沒有野怪的動靜，他轉身喊：“原地休息半小時！”

化鏡無視周圍人異樣的目光，拍拍顯莺的肩膀，指揮道：“在那邊把我放下來吧。”

葉清想想也行，找了塊柔軟的草地把人放下來，然後對他說：“你在這坐一會，我去那邊看看。”

“我跟你一起。”旁邊坐着的刺客聞言站起身，主動朝她走來。

兩人并肩走遠，化鏡偏頭望向兩人離開的方向，臉上帶笑，瞳仁裏的情緒卻越來越靜。

葉清走了半天沒找到想要的材料，抽出砍刀把旁邊一棵兩人高的靈樹砍了。

刺客跟着轉了一圈，沒發現這邊有異樣，轉頭見她在砍樹，神色詫異：“你要在這煉器？！”

“做點小玩意。”葉清頭也沒擡，利索的剝掉靈樹的樹皮，設計好要做的形狀後，調動天賦開始操作。

靈樹可塑性很強，但堅持不了太久，只能拿來應應急。葉清打算做一個便捷式輪椅，萬一待會有情況，她怕自己顧不上化鏡。

化鏡等了很久，才見那個刺客回來，他的視線落在慢兩步的顯莺身上，看見輪椅時，他表情有些錯愕，“你……”

“湊合用着，出去再給你做個新的。”至于要做個什麽樣式的，葉清已經有了思路。

這個輪椅更加輕盈，化鏡試着往前走，發現确實沒有原來那個吃力，想到顯莺剛才出去是為了給他做輪椅，心口就像被搔了一下，忍不住笑。

“顯莺，待會出去了也給我做一個小玩意呗！”刺客賴在葉清旁邊，讨好的笑。

葉清點頭：“可以，把你的需求發給我，我确定能做了再給你報價。”

刺客愣愣地問：“那這個輪椅，你收他多少錢？”

“他不一樣。”葉清雲淡風輕道。他送的津石可比這個輪椅值錢多了。

化鏡在一旁熟悉輪椅，聽見這話，陰霾的心情頓時一掃而空。

他覺得這樣的自己好怪。

刺客撇撇嘴，剛準備說點什麽，後背突然一涼，他下意識往旁邊閃，便見剛才站着的地方多了個細長的坑，那根藤條深深陷入地裏，還在瘋狂蠕動。

“樹精來了！”刺客神色一凜，立刻抽出劍，飛快沖它刺去。

沒等他靠近，另一根藤條從側面襲來，将他狠狠拍到地上，藤條化為利刃朝他筆直刺去。

刺客慌忙閃躲，落地時一個不注意被藤條割傷，血條瞬間消失一半。

嘗了血的藤條終于消停，刺客喘着氣往嘴裏灌營養液，“還好來的不是異獸，不然我們……”話沒說完，地裏無數條破土而出。

他匆忙擡劍去擋，但已經遲了，藤條纏着他的腳一寸寸往上，将他瞬間絞成兩截。

一切不過瞬息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