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我皆凡人【修】
你我皆凡人【修】
祈雨單槍匹馬混跡封城已經近五年，對付流氓地痞也算小有經驗，仗着身形小反手從衙差胳肢窩底下鑽了出來。
下一瞬，整個人撲向正要爬牆抓拿琳琳的衙差身上。
“玲玲，快走！”
衙差猝不及防被撲倒，甩了半天甩不開祈雨，眼見小聖女要逃走，惱羞成怒一腳踹在祈雨身上。
“小畜生，滾開。”
祈雨身板力氣不敵成年男子，但她也不怵，小鐵鑽頭一直随身攜帶，平時有事沒事就将它磨得尖銳。
亂世裏哪能沒個傍身的東西！
祈雨沒有絲毫猶豫，一鑽頭奮力刺進對方的大腿，鮮血迸出濺落幾滴在手上！
林明川瞪大了眼，要知道祈雨現在也不過十一二歲，放在後世只是個小學生，然而現在瞠目厲色，沒有成神已出手幹淨利落。
都道是亂世造英雄，其實一切都是被逼的，不狠不強根本活不下去！
終究是年紀太小，拔利器的時候皮肉迸發的觸覺，令祈雨雙手止不住顫抖，面色也是微微泛白。
事态發展有些猝不及防，前前後後也不過幾個呼吸間。
衙差鬼哭狼嚎捂着腿倒地不起，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又驚又怒開始圍堵祈雨。
祈雨喘着粗氣踉跄閃躲，眼神卻一直落在被押着的林明川身上，因為阿弟袖口裏藏着一把小刀，驀地閃過一道冷光。
祈雨喉間發緊死死握緊拳頭，只恨自己羽翼還不夠豐滿，護不了弟弟妹妹。
試問他們沒有招惹過任何人，這世道為什麽還不肯放過他們？
青年道士剛才還在感嘆，天師神機妙算，動動手指就算出城中西南方向有聖女，聖女果然不同凡響，小小年紀身手敏捷，一柄彈弓幾乎百發百中。
誰料一扭頭，聖女居然跑了！
他氣得火冒三丈破口大罵：“礙事的小野種，全都給我綁起來，狠狠地打，留口氣就行！”
亂世多是吃不上飯的人，尤其是在封城，前縣令被罷官，誰也不想撿封城這個爛攤子，遲遲無人上任，衙役都快餓死了。
誰給口飯吃，他們就給誰做事。
平民百姓的命向來是最不值錢的東西，窮鄉僻壤，衙差頂多會點三腳貓的功夫，可對付幾個小孩子足夠了。
“啊！”
“祈雨！”
“嗚嗚，不要……”
同時面對十幾名衙差的圍堵，阿月和小九忍不住哭泣。
林明川也是心驚肉跳，可比起餓狼一樣的衙差，他更擔憂祈雨的精神狀态，活在人命如草芥的時代，殺人也不足為奇。
但殺人，祈雨還能成神嗎？
此時的祈雨，通身都是戾氣。
少女舉着滴血的鑽頭，眼裏帶着瘋狂的血色，身體柔韌性十足，竟如貓一般極為迅速貼近衙差，利刃抵着對方的喉管。
這爆發力和根骨，簡直就是個練武奇才。
“我看你們誰敢！”
都道是窮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
不要命的祈雨，一瞬間氣勢飙升，還真唬住了衙差。
然而也就僅僅一瞬間而已，誰讓祈雨年紀小，十一二歲的年紀，加上常年營養不良，面黃肌瘦大腿還沒有衙差胳膊粗。
為首的衙差，一個手肘背摔就能将祈雨絆倒。
祈雨不得不暫避鋒芒，好在衙差使用的都是沒有開刃的利器。哪怕長棍板子落在身上不好受，但起碼不會造成致命傷。
衙差也好不到哪裏去，本以為一個小鬼已經夠瘋了，另外一個更年幼的小子，也是神出鬼沒，手持小刀不經意給人來一刀。
林明川沒有殺過人，但砍低階喪屍就跟切西瓜一樣。
幾個凡人在他面前，根本沒有壓迫感，可惜少年力量和成年人終究有着巨大的差別，再拖下去遲早會遭殃。
林明川壓低了身形，冷靜靠近祈雨。
他與她背對背，避免有人從背後偷襲。
阿月和小九也終于緩過神來，見祈雨和林明川不顧危險擋在她們前面，心頭一橫手腳并用連牙齒都沒放過，使出吃奶的力氣咬在衙差身上。
就在這時，一名衙差凄厲尖叫一聲。
衆人驚慌間，就看見同伴捂着眼睛渾身顫抖，鮮血從他的眼眶流了出來，染紅了掌心。
有人吓得微微張開了嘴，一顆石子瞬間打進他的口中，門牙掉落口腔喉管受傷，口中鮮血四溢。
剛才聖女的準頭，大家是有目共睹。
“該死，是聖女，她還沒跑！”
“抓住她！”
這下隊伍徹底亂了，一門心思要找出藏在暗處的琳琳。
五六名衙差兵分兩路，從屋檐左右兩方爬上屋檐。
而琳琳正躲在屋檐後方，她眉頭緊皺，倒不是怕，和末世喪屍比起來這都算不上威脅，只是彈弓威力太弱，簡單皮肉傷根本救不出祈雨和哥哥。
除非瞄準要害！
此前兩名衙差，已經被祈雨刺傷大腿、劃傷脖子，還有一名被哥哥捅穿腹部，現在一人被她射瞎一只眼，另外一個喉管也受到了嚴重挫傷。
這五名衙差戰鬥力減半，餘下十名……
琳琳深呼一口氣，給她一分鐘，她可以的！
琳琳雙眸銳利，一剎那剛爬上牆的男人左眼中了一彈，哐當尖叫一聲從屋頂掉了下去，同時也暴露了她所在的位置。
“聖女在這裏，快抓住她。”
林明川咬牙對祈雨道：“攔住他們，給琳琳争取一點時間！”
祈雨點頭，封城的衙差都是一些渾水摸魚的慫貨，拖住他們不算難。
幾個呼吸間，連續幾名衙差被射中眼睛，衙差們紛紛不安地捂着臉，在指縫裏尋找聖女的身影。
青年道士更是躲在衙差身後不敢出來。
此番舉動，越發漏洞百出。
衙差一陣後怕，剛好看見靠近的祈雨和林明川，索性轉移目标。
“聖女，你要是再敢動手，我現在就殺了他們！”
可惜男人剛靠近，一枚石子就正中他的腦門，一個深坑血印驟現，冰涼的液體滑落，男人瞳孔驟縮渾身顫抖不已。
失神一瞬，他身邊的同伴已經被打中命根子，面色蒼白倒在地上。
男人整個人瞬間陷入冰點，從他被打中到同僚受傷，僅僅幾息而已，這速度要是出現在武林高手身上，他們絲毫不會震驚。
可現在出現在一個五歲的小孩子身上，真是見鬼了！
正想着，又一人被射中眼睛。
對方捂着眼睛，渾身疼得顫抖，癫狂哭出血淚。
“啊啊啊，混蛋，我要殺了你！”
餘下五人面色慘白，紛紛咽了口唾沫，此時此刻他們只想離開這裏，萬一瞎了只眼，殘缺不全或者斷送命根子，一輩子就玩完了！
青年道士躲在衙差身後，見大家心生怯意，惱怒跺腳：“一個個廢物，趕緊抓住他們，不然統統關進大牢。”
他話剛說完，餘下五名芽菜統統瞎了一只眼。
場面登時亂作一團，衙差東倒西歪全軍覆沒，殘廢瞎眼的絕望，令他們哀嚎不斷。
“一分鐘，結束。”
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只見林琳從屋檐上緩緩跳了下來。
落地之餘，幾乎同時一顆石子打在青年道士嘴裏，崩掉兩顆門牙鮮血橫流。
狹小的院子裏，包括青年道士在內一共十六人，從進門到現在僅僅過去半刻鐘，也就相當于後世七八分鐘而已。
然而琳琳還是不滿意，礙于身體原因，她的速度還是太慢了。
聖女終于現身，衙差們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可惜幾乎都瞎了一只眼，行動受到阻礙，聖女又滑溜得跟條泥鳅一樣，根本抓不住。
林琳眼中的衙差如同龜速，彈弓打得更是如魚得水，唯一麻煩的就是——石子不多了。
林明川和祈雨更是壓低身子，手持利器左右夾擊。
場面有些荒唐，五個小孩居然一邊倒地勝利。
但細想之下，林家兄妹經歷過末世，祈雨又混跡大街小巷多年，面對一群蹩腳的衙差，能贏也在意料之中。
祈雨踢倒一旁發豆芽用的木桶，低喝一聲：“保護好玲玲，我來斷後，你們先走。”
眼見五人就要逃跑，小道士大吼大叫。
“你們給我等着！”
“呸，不必等了，現在就給你個痛快。”
狠狠踹了腳青年道士，祈雨瞥了眼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家，如今又要放棄，內心仿佛在滴血。
顧忌對方人數衆多，祈雨不再停留，帶着弟弟妹妹頭也不回，瘋狂朝城外跑去。
五人前腳剛出城門，後腳就追來一群捕快。
為首的捕快更是持刀騎馬，載着掉了兩顆門牙的青年道士，快馬加鞭追拿祈雨五人。
林家兄妹好不容易，擺脫束世亡命天涯的日子，現在又要開始了……
在封城一年多的日子裏，雖然窮可過得無比踏實，不必擔心半夜被喪屍啃噬咬成血沫，有時候甚至恍惚間，覺得末世只是一場荒誕的噩夢。
一年多的相處，五人親密無間同吃同睡，喜怒哀樂酸甜苦辣從未抛棄。
兄妹倆甚至覺得，自己就是真正的小玲兒和阿川。
可惜他們只是個旁觀者，兄妹倆經常讨論，最後得出一個結論——他們回到過去，只是為了讓祈雨重新成神，複活末世隕落的祈雨。
萬萬沒想到，祈雨是天崩開局模式。
常言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可這苦不要也罷。
祈雨年少的經歷，都是曾經真實發生過。
她和哥哥還能仗着末世經驗得以逃脫，可原本弱小的凡人祈雨，究竟是怎麽帶着弟弟妹妹逃離這些人的魔爪？
如果祈雨最終沒能逃脫，又是如何支撐下去？
按照祈雨成神的年紀，還有年少悲慘的經歷，根本就不是□□修煉成神，應該是死後靈體修成大道。
也就是說——祈雨死了……
想到這，林琳整個人跌倒在地。
她的小臉被雨水沖刷，變得異常蒼白憔悴。
她惶恐地扭頭看向祈雨，看着眼前鮮活的人，很可能過陣子就會死，就無法抑制地害怕和恐懼。
林琳跪坐在雨裏，像個快要碎掉的陶瓷娃娃。
忽然間她整個人騰空而起，祈雨将她背到背上，語氣溫柔而堅定。
“別怕，有阿姐在。”
聽着祈雨紊亂的呼吸聲，琳琳止不住地渾身顫抖，心尖酸楚帶着哭腔。
“祈雨，我害怕。”
“天塌下來，也有阿姐扛着，不怕。”
“嗯……”
琳琳趴在祈雨背上，眼淚混雜着雨水流了下來，感受祈雨小小的背脊，此時此刻竟顯得異常寬厚溫暖。
另一邊的小九哭成淚人：“可是我們沒有家了。”
阿月也是無聲流淚，痛苦将小九抱了起來，像是要互相取暖，好驅散這深秋的寒意。
祈雨一向是五人之中的主心骨，這會兒竟也沉默不語，眉眼間染上一絲茫然無望，氣氛越發沉重。
林明川看見這一幕，無力又是心酸。
他只得笑着打氣：“沒關系，只要有阿姐在的地方，就是家。”
祈雨身形一顫，抿唇默默看了眼林明川，眼中燃起光亮點頭回應：“阿弟說的對。”
可惜任五人如何躲避，在官兵窮追不舍下根本逃不掉。
洪澇毀壞的地界太多，早些年頭封城幹旱少雨，封城周邊基本是戈壁荒漠，可以藏身的地方都不多。
前往郡州的官道又被封堵，沿路官兵排查。
沒過幾天，又傳出謠言——前年，天師開壇祈雨的時候，有人大不敬觸怒了河神，當日降下天雷，懲戒大不敬者。
天雷沒有擊中大不敬者，河神才會降下連綿大雨懲罰封城百姓。
那日祈雨險些被雷劈，封城百姓有目共睹。
一傳十，十傳百，祈雨的身份很快就被人查了出來。
此子以雨命名，看來是河神千挑萬選的聖女，唯有聖女才能平息河神怒火，還封城一個太平盛世。
祈雨不明白，為什麽才過去幾天自己就成了聖女？
關鍵是原本追兵只有官差，現在事關河神，就連普通老百姓也冒着大雨外出，只為了抓到五人拿到重賞。
甚至有人的地方，都出現了五人的畫像，已是無處可逃！
半個月後，五人最後一次逃出生天。
五小只面色慘白，跌坐在石頭林一個深坑裏，這裏迷石衆多容易藏身。
祈雨原本清亮的眼眸，此時也變得黯淡無光。
她平靜撕開破爛的衣角，用碎布包紮自己皮肉翻卷的胳膊，随後又将最後一袋幹糧遞給弟弟妹妹。
“先墊墊肚子，等會再帶你們去吃好的。”
“阿姐，這是最後一袋幹糧了，還是留着明天吃吧。”
“不用，等會我們進城吃大餐。”祈雨聲音平靜到了極點，平靜的墨黑的瞳孔卻有暗潮湧動。
她淡淡一笑：“我們回封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