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春天

在春天

栾樹柳做了個夢，夢到了院長媽媽，夢到了小玲，也夢到了林一木。

夢裏，院長媽媽細心地為她蓋上被子。小玲拿着木棍，盡管害怕地手發抖，仍然擋在她的面前，面對着那些欺負她的男孩。

而夢裏的林一木，仍是一副少年模樣。少年穿着洗得幹淨的校服，上面帶着一絲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

為了省錢，吃着最便宜的饅頭鹹菜，卻大方地給她買了份葷菜。她讓他一起吃，他搖搖頭。

栾樹柳見狀，索性将一半的葷菜都倒在林一木的碗裏，然後就端着剩下的菜跑到了另一個餐桌上。

上學的日子很苦，又很快樂。她和林一木努力地節省着每一分錢，不敢多花。

兩套校服是學校免費發給她和林一木的，穿到了春天又冬天，冬天又夏天。

班上偶爾的嘲笑令她感到羞窘，那些笑聲在清晰地告訴她，她和林一木在窘迫地活着。

那是事實，她無法反駁。

栾樹柳被驚醒，房間裏的迎春花綻放着，花色鮮豔，散發出淡淡的清香，安撫她驚魂未定的心。

“迎春花開放的時候，我就會回來了。”栾樹柳耳邊響起林一木對她說的話。

靠着這句話，她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春天，只是林一木仍然沒有回來。

16歲到18歲，時間似乎不長，也不短。只是她不知道16歲的林一木後來在做什麽，也不知道18歲的林一木現在在做什麽。

她仿佛無知無覺，已經習慣了沒有林一木存在的日子。

早上六點，栾樹柳做好油條和豆漿，就在一旁給客人打豆腐腦。

店裏進來了五六個學生，看上去十六七歲，有男有女。那些人拿了早餐，剩下的最後一個女生付了錢。

栾樹柳看到那些人吃着東西有說有笑，唯獨那個女生獨自坐在桌子的一角，嘴裏塞着一根油條。

這時，一個女生突然朝她腦袋打了一下，将女生跟前的胡辣湯端走，給了旁邊的男生。

等那些人吃完早飯，從女孩書包裏拿出一本本的作業本，就一同離開了飯店。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理過那個女生，盡管是她付的早餐錢。

女生吃着油條，頭低得很低。

栾樹柳看到了他們穿的校服，是她之前上過的那個高中。

剛才的情形讓她想起了沒有林一木在身邊，一個人上學的日子。這個女孩也像極了曾經的自己。

那些女生将她堵在廁所裏，拽着她的頭發，掐着她的臉頰，嘲笑着她洗得發白的校服，強迫她給她們寫作業。

栾樹柳那個時候覺得，有林一木的上學是快樂的，沒有林一木的上學是痛苦的。

盡管如此，栾樹柳還是沒有放棄上學，堅持上完了高中，因為她不想辜負院長媽媽好不容易為她争取來的上學機會。

栾樹柳端着一碗胡辣湯走到女孩跟前，笑着對她說道：“送給你的。”

女孩擡頭看看栾樹柳，眼睛裏的淚還沒有拭去，哽咽道：“我沒有錢了。”她的錢都給那些人買早餐花完了。

栾樹柳搖搖頭，微笑着說道：“我送給你的。喝吧。你的胡辣湯不是被那些人搶走了嘛。”

女孩下意識地抿緊嘴唇，情緒有些繃不住，淚水湧出眼眶：“我是不是很沒用？我不敢反抗。如果我反抗的話，他們那麽多人，還會加倍地欺負我的。”

栾樹柳随意一瞥，看到女孩胳膊上的青紫處，将手裏的迎春花遞給她，“這朵迎春花送給你，希望你像迎春花一樣，勇敢綻放。”

女孩接過花，沒有說話。

栾樹柳對女孩說：“去告訴老師和你爸媽吧，不是你的錯，是他們做的不對。”

女孩點點頭，“謝謝你，姐姐。”

栾樹柳看着她，仿佛看到了那個縮在垃圾桶旁邊的女孩，教室裏沒有任何人幫助她。

現在她幫助這個女孩，就像幫助那個時候孤苦無助的自己。

晚上，栾樹柳坐在沙發上繼續看着苦情劇，看着看着，突然大哭起來。

17歲的栾樹柳承受的痛苦和無助，18歲的栾樹柳到底還是無法釋懷。

夜晚，周圍靜悄悄的，院子裏的迎春花仍在安靜地熱烈綻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