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兩輛馬車, 二十騎護衛,一路沿官道往三清觀去。
剛出城時還能碰到很多出城郊游登高的游人,待他們上官道後人就越來越少, 到三清觀山腳下,一輛馬車也無,只有三五個身穿書生袍的年輕學子在山腳下賞秋。
“懷玉姐姐, 我們到啦!”
葉菁菁先下車,随後親手扶着她的懷玉姐姐下車。
姚懷玉握着她的手:“我和衡臣都變了,只有菁菁一點都沒變, 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可愛真摯。”
“那不是挺好,只長年歲,不長風霜。”葉菁菁大方收下懷玉姐姐誇獎。
張廷玉不假思索地回了句:“請你多少長點風霜,懂點人情世故吧, 懷玉是我的妻, 我知道自己照顧, 用不着你三天兩頭差人上門送東西。”
“你還在翰林院混着吧,就翰林院給你發的那三瓜兩棗, 夠你自己使嗎?還有臉說照顧我的懷玉姐姐,我呸!”
“董鄂菁菁, 怎麽說話的?你喊懷玉做姐姐, 論輩分你得叫我姐夫。”
“啥?論輩分你不是叫我祖宗嗎?”
胤禟正在喝水,被這聲祖宗刺激, 茶水從鼻子裏噴出來, 他趕緊低着頭伸手不停揮着,小金子立馬送上手巾。
“主子爺, 奴才給您擦擦。”
胤禟一把推開小金子:“張廷玉,你叫我福晉祖宗?”
張廷玉閉嘴了。
葉菁菁小人得意便猖狂:“他不僅叫我祖宗, 還得跪着叫我才答應。”
“好啦,別吵了。你們倆每次碰上都這樣,也不嫌累。”姚懷玉趕緊勸。
張廷玉和葉菁菁對視,眼神裏冒火花,随後又分開。
算了,給夫人/懷玉姐姐面子,放她/他一馬。
姚懷玉挽着葉菁菁:“我們上山吧,這會兒上去正好趕上中午齋飯。”
張廷玉從馬車上提下來許多食盒,葉菁菁叫葉淮派幾個侍衛幫忙提。
“走吧!”
葉菁菁和姚懷玉走前面,胤禟落後一步,走後面聽福晉跟張廷玉的夫人閑談。
胤禟自從知道有姚氏這麽一號人和福晉如此親近之後,他也叫人去查過。
說起來,自他今年開始當差後,他看到了戶部虧空,看到了賣官鬻爵,更看到了官場貪污積弊之深。
但是,當他看到姚氏,張家,這樣的地方大族伸向各處的觸角後,他又被打開了一扇窗,從另外一個角度去看大清,王朝,皇權。
張廷玉之妻姚懷玉,出身安徽桐城麻溪姚氏。
姚氏在京裏名聲不顯,但是卻不是什麽無名無姓的小家族。
姚氏的祖宗要從西漢的經學家姚平開始論起,後來,子孫後代歷經一千多年繁衍生息,其中一支姚氏去到麻溪隐居,教後代子孫讀書向學。
麻溪姚氏不僅崇文重教,姚家的氣運好,幾乎每一代都有子弟做官,能人輩出,這一支慢慢發展成當地五大世家之一。
張家也是桐城另一大家族,張家和姚家世代聯姻,張廷玉的祖父親、叔父以及他自己,嫡妻都出自麻溪姚氏。
安徽,那可是徽商發跡的地方。
徽商靠什麽發跡?靠鹽商。
鹽商代表着什麽?代表着巨賈,代表着銀子!
徽商十分重文脈,姚氏、張氏,都是世代做官的家族,他們和徽商之間千絲萬縷的關系,說不清道不明,外面的人只能看到皮毛,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內裏牽扯。
流水的王朝,鐵打的世家!
看到姚氏和張家如此,雖然他出身愛新覺羅,胤禟也有一種他們家不過是暴發戶的感覺。
一旦大清崩潰被反,愛新覺羅絕後,傳了上千年的姚家,張家,依然是新朝的地方大族。
胤禟真的很好奇,福晉怎麽跟張廷玉夫妻認識的?
剛才見福晉跟張廷玉夫妻言談間如此自如,就知道他們肯定不止認識,而且是熟識,非常熟,應是少年時積攢起來的情誼。
可是,福晉是旗人,姚氏是漢人,一個住北京,一個在安徽,她們如何相識的?
她們的相識是偶然,還是有意結識?
“到啦!”
“好久沒三清觀了,這一路爬上來,我感覺頭頂都熱得冒煙了。”
葉菁菁這會兒一身大汗,卻感覺舒坦極了。特別是山林間的風吹過來,那叫一個涼快。
“我跟你不一樣,我春天的時候跟衡臣來過三清觀一次。”
姚懷玉笑道:“之前的病好了後,張大夫去家裏給我看診時,沒給我開藥方,只叫我多出門走走,這比吃什麽人參養榮丸管用多了。”
葉菁菁哈哈大笑:“聽張春秋的話沒錯。”
張廷玉拿了張帕子給夫人擦汗:“我叫人借了兩間房間,趕緊去換身衣裳,別一會兒着涼生病。”
葉菁菁也趕緊道:“懷玉姐姐快去換,身子骨要緊。”
胤禟拉着自家福晉:“慧心給你也帶了衣裳,你也趕緊去換一身。”
葉菁菁換衣裳,胤禟也跟着進去,葉菁菁叫他出去,他坐那兒不動。
葉菁菁懶得跟他拉扯,轉身去屏風後面。
“福晉,你如何認識張廷玉夫妻?”胤禟忍不住問了。
“怎麽認識的?那說來話就長了。”葉菁菁配合慧心脫衣裳。
“那就長話短說。”胤禟催促。
“長話短說就是小時候跟我額娘去廟裏燒香認識的。”
“就這麽簡單?”
“是呀,就這麽簡單。”
葉菁菁糊弄他兩句,這邊已經換好衣裳了,葉菁菁拉着他:“走吧,去吃齋飯,別叫懷玉姐姐等我們。”
胤禟估計用大力氣捏着她的嫩手:“回去跟我仔細說。”
葉菁菁輕哼,嫌他手重,握得疼,不讓他牽。
胤禟又輕輕松開,給她捏捏手哄她:“不疼吧,爺按得舒服吧。”
一個白眼送給他。
說起和懷玉姐姐相識,是偶然,也有人為故意。
康熙二十年的時候,葉菁菁那會約莫五六歲,她阿瑪被外派去江寧府,葉菁菁跟着額娘也跟去了。
那年春天,額娘帶她燒香拜佛,在寺廟裏,葉菁菁碰到了一個比她高一個頭的小姐姐在畫畫。
開始時葉菁菁只覺得這個小姐姐真好看,她畫的那棵枝繁葉茂的榕樹也好看,她看着小姐姐畫完,用印,印的是麻溪抱石。
葉菁菁裝可愛,問這四個字是小姐姐的名字嗎?小姐姐不肯告訴她,後來聽到小姐姐的祖母叫她懷玉。
額娘和懷玉姐姐祖母攀談,知道他們來自麻溪姚氏,葉菁菁才慢慢把懷玉姐姐和她曾經在安徽旅游時,在一座墓地旁看過的碑文聯系到一起。
媽耶,這是四大爺當政時期的大紅人,實權宰相張廷玉未來的嫡妻呀!
這位小姐姐二十多歲就死了!
結婚十來年沒懷孕婆家也未說過她一句!
她死了之後張廷玉終身未再娶!
張廷玉的第一個妾室還是她病重時親自給張廷玉找的!
當時葉菁菁腦子裏閃過好多畫面,直到懷玉小姐姐把剛才那幅她特別喜歡的榕樹畫送給她,葉菁菁決定盡量救一救她。
葉菁菁後來做生意有錢了,大肆搜羅醫書藥方,培養自己的大夫,最開始的原因不是因為伯父彭春,而是因為懷玉姐姐。
因為葉菁菁主動保持聯系,年齡相差五歲的兩個小姑娘當上了筆友,此後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葉菁菁年齡稍長後,自己個兒帶着她的侍衛去麻溪找懷玉姐姐,每次都叫大夫給她把脈,掌握她的身體健康情況。
懷玉姐姐和張廷玉成婚後,張廷玉挺不待見她,覺得她這樣不安于世的丫頭會把她的懷玉帶壞了。
直到康熙三十八年,她帶着張春秋和一車珍貴藥材把懷玉姐姐從鬼門關上拉回來,張廷玉當場就給她跪下了,喊她祖宗。
偶然,人為,對葉菁菁和張廷玉夫妻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麽多年處下來的情分,裏面還摻雜着恩情。
如無意外,他們的關系,這輩子都會延續下去。
這些話,葉菁菁肯定不會對胤禟坦白,胤禟只需要知道,她和懷玉姐姐關系親近就行了。
三清觀的齋飯論味道稀松平常,豆腐開會,青菜聚頭,偶爾吃一頓罷了,也不挑,吃飽就行了。
用了午飯後,四人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喝茶閑談。
“懷玉姐姐,我記得小侄子的生日是十月底,還有一個多月就是他周歲了,你們打算大辦不?”
懷玉溫柔地搖搖頭:“不辦,家裏長輩說,孩子年紀小就別見外人了,請親近的人吃頓飯聚聚就算給他慶祝了。到時候你要來。”
懷玉那年病入膏肓,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能下床,養了幾年身體,去年才生了她和張廷玉頭一個孩子,家裏人十分看重。
張廷玉給葉菁菁倒茶:“永安周歲那日,我們家打算給你的長福莊捐一百兩銀子,十匹棉布,就當給孩子積福。”
永安是孩子的小名。
葉菁菁手裏有錢,除了投資在那些有本事的農人、匠人、大夫等研發人員身上外,葉菁菁還辦了個福利院,名叫長福莊
長福莊專門收養那些被家人抛棄的孩子,莊子出錢養活他們,等年紀稍微大一點,就教他們學手藝、幹農活、識字等等,等到十四五歲就放出去做工。
葉菁菁也不白救助,養大的普通孩子自己開始做工後,每個月都要給長福莊還錢,養了多少年就要還多少年,雖然每個月數額不多,也算是有了回頭錢。
另外,葉菁菁也從這些養大的孩子裏面發掘了一些可造之才,這些人長大後都被葉菁菁聘請,加入她旗下工作。
“等等,你說的十匹布,不會都是懷玉姐姐親手織的布吧。”
懷玉笑着點頭:“衡臣捐銀子,我捐布,都是我們夫妻親手掙來的,更有誠意。”
葉菁菁拉着懷玉姐姐的小手,好心疼:“那你不如畫幾幅畫賣給我,用賣畫的銀子買布,還能多買一些。”
張廷玉看不順眼,把自家夫人的手拉回來自己握着:“我們夫妻信任你的長福莊,等我這個月的俸銀發了我就給你送過去,你給我們辦好。”
“你兇什麽兇,這麽點小事,我随手就給辦了。”
見兩人又要吵起來,懷玉趕緊轉移話題,拉上胤禟:“聽說九皇子不辭艱辛去山東赈災,真是太辛苦了,叫人佩服。”
“啊?也還行。”
胤禟腦子還沒轉過來,他此時還在想,他福晉手裏居然有個莊子專門收養孤兒,他怎麽不知道的震驚中,突然被姚懷玉叫名字,他一句話糊弄過去。
張廷玉正色:“孔家人族人雖然缺德,這一任的衍聖公還算知道進退。”
提起孔家人,胤禟表情不屑。
“懷玉姐姐,山東赈災的時候缺糧,我手下管事就近從安徽鳳陽府、廬州府、颍州府調糧食時多虧了江哥幫忙,回頭您幫我謝謝他,就說這個人情我記下了。”
“前些日子表哥進京我才知道他手下的鋪子給你調糧,這事你不用放在心上,糧用去赈災也算功德一件,再說,你借了糧食又不是沒還,哪裏還用人情。”
“以後表哥敢用這件事當人情占你便宜,你跟我說,我去說他。”
葉菁菁笑眯眯道:“還是懷玉姐姐心疼我。”
兩個女人聊天,張廷玉不經意地觀察九阿哥,他敏銳地發現,九阿哥和菁菁這個丫頭成婚好幾載,九阿哥可能還不清楚他福晉還有這樣一面。
啧,有點傻。
不過和菁菁這個丫頭成婚,他也算傻人有傻福了。
胤禟這會兒又在走神,每當他覺得自己已經很了解福晉了,福晉總會給他展示出另外一面。
胤禟:……我覺得我就是個棒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