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自八阿哥出宮督辦漕糧之事, 八貝勒府門口每日送帖子送禮的人少了許多,但跟其他王府貝勒府比起,也不差。

真正讓八貝勒府門前冷落車馬稀的, 還是因為八福晉進宮請安被貴妃訓斥,貴妃訓斥八福晉不孝順良嫔,心裏沒有孝道之人不配為皇家兒媳。

這句話罵的重呀, 其中關鍵不在于八福晉挨罵,而是貴妃娘娘性子溫和,一向與人為善, 她為什麽會罵八福晉不忠不孝?

體會到此中真意的人都沉默不語。

鐵獅子胡同三座府邸,一頭一尾的四貝勒府和九皇子府一直都很冷清,如今連中間最熱鬧的八貝勒府也安靜下來了,倒是讓人有些不習慣。

葉菁菁豎起耳朵觀察了些日子, 她總結八福晉應該只是單純的倒黴, 應該沒有後續了, 于是她也就放下了,該幹嘛幹嘛。

胤禟每日去工部上值後, 葉菁菁在府裏看看賬本,閑暇時間就吩咐人從外面請女先生進府說書, 也是個消遣。

對府裏的奴才們來說, 自家福晉不是個嚴苛的主子,後花園擺了臺子請女先生說書的事傳到府裏各處, 好些人大着膽子悄悄去問慧心, 她們能不能去聽一聽。

慧心把話傳到葉菁菁耳朵裏,葉菁菁笑道:“一個人是聽, 百個人也是聽,想聽就都來。”

頭一日女先生講聊齋, 女鬼愛上書生,葉菁菁不愛聽,第二日講富家小姐嫁窮秀才,葉菁菁直接皺眉。

第三日,女先生忐忑地拿出一本她還沒講過的新本子,草原姐妹替父母報仇,勇鬥惡人護羊群。葉菁菁聽了半段,總算露出個笑。

坐在後面一塊兒聽書的完顏氏小聲跟劉氏說:“我以為只有南方多山的地方有土匪強人,沒曾想草原上也有打家劫舍的。”

劉氏輕聲道:“天下之大,哪裏都有壞人,普通姑娘家若沒個庇護,別說活得體面,只是簡簡單單地活下去都難。”

書裏面的草原姐妹多勇敢吶,換成她們自己,別說和土匪周旋,替父母報仇,護住財産,她們連自己的小命都護不住。

“這個本子誰寫的?”

“禀福晉,這個本子乃是一位甘州府進京趕考的舉人所寫,那舉人沒透露姓名,只取了個祁連真人的名號。”

“這個故事真是編造的?”

“據他所言,這部書中所寫的草原姐妹确有其事,其中細節民婦卻無從得知。那舉人沒考中進士,春闱後就離開京城回甘州府了。”

葉菁菁笑問:“這位女先生,你姓甚名何?”

“民婦謝福晉問,民婦夫家姓李。”

“我問的是,你姓甚名何。”

女先生猶豫了一下才道:“民婦姓張,家裏排行第三,鄰裏親戚都稱民婦一聲張三娘。”

葉菁菁嗯了聲:“張三娘,過幾日叫你跟我進宮,給皇太後講書可好?”

張三娘先是一喜,後又忐忑道:“民婦只是普通百姓,家裏還有兒女,恐怕不能進宮伺候。”

“放心,本福晉知你是百姓,只帶你進宮給皇太後講這本書,不會送你進宮當差。”

葉菁菁明白她的意思,知道她不想為人奴仆,安撫道:“剛才一個多時辰你就講了一半,這本書半天你就講完了吧。”

張三娘激動地跪下謝恩:“如若中間不歇氣,三個時辰就夠了。”

如此說,張三娘已經答應了。

葉菁菁坐得有點累,起身走一走,走之前跟慧心道:“一會兒你留下聽張三娘講講完,聽聽這個故事後半段有沒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

“福晉放心,奴婢知道。”

葉菁菁走後,後花園的氣氛頓時熱烈起來,別說奴才們,劉氏和完顏氏兩人說話聲都大起來了。

完顏氏對強盜的下場好奇,追着張三娘問,張三娘卻不直說:“貴人等會兒聽完就知道了。”

歇了兩刻鐘,張三娘原地轉了圈,雙手比畫起來:“諸位,且聽我一一道來!”

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張三娘惟妙惟肖地模仿起草原姐妹說話的語氣,臺詞裏甚至還夾雜着幾句簡單的蒙語,說的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日常用語,即使不會講蒙語,也能聽得懂。

晴雲搬着自己的凳子挪到慧心身邊,壓低聲音道:“主子真會選,這個故事皇太後指定喜歡聽。”

“別說話,仔細聽。”

慧心眼睛看着張三娘,耳朵仔細聽她講的詞兒,把這些詞兒都在心裏仔細過一遍。

一個多時辰後,草原姐妹的故事講完,大家夥兒都起哄,不停地叫好,這個故事講得可真精彩。

張三娘笑盈盈地繞場道謝。

這時候,小米從前院過來:“傳福晉的話,賞銀十兩。”

張三娘趕忙道謝:“請姑娘轉告,張三娘多謝福晉的賞。”

小米笑眯眯道:“不用謝,主子說你靠自己的本事掙銀子養家,又不是誰養的貓兒狗兒,非得主人家給才有個名兒。”

“既然出來行走,那就大大方方的,萬一以後你出名了,被記一筆,後人說起康熙朝有名的說書女先生,你願意後人稱你李氏,還是稱你張三娘?”

張三娘剛站起身,渾身一抖,又直挺挺地跪下,磕頭。

“民婦張三娘,記下了,謝福晉賞。”

慧心、晴雲、葉敏心等,不是從小跟在葉菁菁身邊,就是伺候她多年,她們早就明白主子的性子,不驚訝自家主子會說出這番話。

劉氏和完顏氏聽了這番話忍不住眼紅,她們這等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沒個依靠就活不下去的人,真要論起來,她們比張三娘多有不如。

劉氏難得大方,賞了張三娘三兩銀子。

完顏氏更大方,她賞了五兩銀子。

“張三娘,以後你定要當個厲害的說書先生,青史留名不行至少也在野史上留個名,以後叫後人知道你的名字。”

張三娘雙目含淚,俯身給兩位貴人行禮。

花園裏的衆人都散了,回迎喜院的路上,完顏氏忍不住感慨:“咱們福晉跟別家福晉太不一樣了。”

劉氏嘆道,是呀,太不一樣了。福晉連對外頭一個不認識的說書女先生都如此這般,對她身邊伺候的姑娘們,那就更好了。

如果讓她自己選,比起成為主子爺的侍妾,她更想當伺候福晉的小丫頭。

可惜,命運如此。

葉菁菁不過随口一句話,沒想到給一衆女子內心帶來這麽大的震撼,此時,她和往日一般,躺在窗下的矮榻上看閑書。

“該叫張三娘找幾個新鮮的神仙鬼怪故事來講一講,那些老故事都聽膩味了。”

胤禟進門就道:“你看看你說的什麽話,我一天在外面當差奔走,你在家聽書喝茶,還嫌膩味。”

也不叫奴才重新倒一杯茶水,胤禟端起福晉的茶杯,一口飲盡杯裏的茶水。

“舒坦!”

葉菁菁坐起身,丢開手裏看了一半的書,扯了張帕子給他擦汗:“你不是在衙門麽?今兒去哪兒了?”

“今天得閑,我去琉璃窯瞧了瞧,正好碰到開窯,窯門一開,熱風當時吹得我臉皮都要烤裂了,背上的汗水順着脊背流。”

“哎喲,那可辛苦你了,還要不要喝茶,我給倒一杯。”

胤禟大爺似的坐下:“且給爺倒一杯來。”

葉菁菁趕忙給他倒一杯茶,還不用他伸手,親自送到他嘴邊。

“主子爺,請用茶。”

胤禟滿意了,舒坦了。

喝了茶,不用福晉催促,胤禟自己個兒去淨房洗漱,換了身幹淨衣裳出來。

傍晚天色昏暗,涼風習習,胤禟望了一眼天,還沒入冬,早晚吹的風帶着涼意,再過些日子,就該換夾襖了。

“這兩日朝陽門外的碼頭特別熱鬧,第一批漕糧已經進京了,倒是比往年快一些。”

葉菁菁漫不經心道:“你不是廢話嘛,往年是戶部的官員督辦,今年是你八哥親自去催,快不是正常麽。”

胤禩被康熙訓斥出京,帶着點懲罰的意思,督辦漕糧的這個差事,就有了戴罪立功的意思。

他肯定會用心辦差。

葉菁菁道:“不說你八哥,你明日去衙門當差,順便去宮裏幫我去寧壽宮送句話,就跟皇祖母講,後日我帶個說書女先生進去給她老人家瞧瞧。”

“女先生?這幾日來咱們府裏的那位?”胤禟皺眉:“你不記得了,額娘說過,最近不要進宮。”

葉菁菁翻了個白眼:“這都快一個月了,皇阿瑪再大的怒火也該消了,我進宮請安還有錯?”

就算皇上有怒火未消,總沒有沖她的道理,她也是拳拳孝心吶。

胤禟點了點頭答應,又叫屋裏伺候的人出去,胤禟這才說:“自八哥去江南督辦漕糧後,太子爺這段時間一直告假沒有上朝。”

“沒有上朝那是他的事。”葉菁菁安慰道:“放心,出不了大事,皇阿瑪如果有其他心思,上個月都察院上奏廢太子的時候,他就不會毫不猶豫地維護太子的名聲。”

胤禟無奈,皇阿瑪這幾年行事越發叫人猜不透,也不給人個痛快。

這話也菁菁不好接,拍拍他胳膊:“等後日我去宮裏請安,再過幾天就是你休沐,咱們去莊子裏住一晚上,這兩月太忙,伯父給我的莊子我都還沒去瞧過。”

“去莊子?我記得休沐那日張廷玉的兒子滿周歲吧。”

“你記錯了,不是休沐那日,是休沐前一天。”

“你的意思是,為了去張廷玉家喝他兒子的周歲酒,爺還得告假?”

“我的意思嘛,你幹脆就別去了。在外人眼裏你就是個普通阿哥,就別跟張廷玉家扯上關系了。”

“你這是掩耳盜鈴,就算我不去,你去了還不是同一個意思。”

“我又不大張旗鼓去,我悄悄去。”

懷玉姐姐說了,那天出席的都是張家的親戚,張家親戚早就知道她和懷玉姐姐從小交好,不會對外亂說。

福晉不讓他去,胤禟反而更想去了。

“你好歹也是個皇子,額娘還十分得寵,你要再跟內閣大學士家扯上關系,我看有些想從龍之功想瘋了的人,就要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了。”

“行了行了,我不去,避嫌,行了吧!”

葉菁菁笑道:“不過一頓飯罷了,張家的廚師做的菜也就那樣。那日你好好去當差,等我回來,晚上我陪你吃頓大宴。”

“許我喝酒?”

“喝,想喝什麽酒你親自選。”

胤禟勉強同意吧。

隔日,胤禟給宮裏遞話的時候,葉菁菁吩咐人去五貝勒府,問五福晉明日要不要去宮裏給皇太後請安。

五福晉也有些日子沒有進宮了,葉菁菁差人過去,她立刻就答應了,還說她明兒一早來九皇子府接她。

葉菁菁聽完回話,輕嘆,都說蒙古出身的貴女在大清王室地位高,實際上,還是要處處留意,時時小心。五嫂是這樣,在後宮住了大半輩子的皇太後也依然如此。

體會到五嫂和皇太後的難處,葉菁菁第二日進宮,請安後一坐下,就笑着跟皇祖母道:“皇祖母最知道我了,我這人愛吃喝又貪玩,最近吶,我府裏請了個講書十分厲害的女先生,有個講草原姐妹的故事新鮮,我特意把女先生帶進來,叫皇祖母也聽聽這個故事。”

“講草原的故事呀,老五福晉也聽過了?”

皇太後聽到草原兩個字就已經心動。

五福晉和皇太後坐得最近,握着她老人家的手笑道:“還不曾聽過,九弟妹也不請我。”

葉菁菁哈哈大笑:“我一個人不學無術就算了,怎麽能帶上五嫂呢,回頭皇祖該說我把五嫂帶壞了。”

皇太後也跟着笑,她拍拍五福晉的手,目光卻望着葉菁菁,語氣溫和:“你五嫂雖說是草原來的,性子不像太皇太後,倒有些像我,有時候過于小心了 。菁菁啊,以後你要有什麽好玩的,多帶帶你五嫂。”

“行呢!皇祖母如此說,孫媳自然要遵命了。”

五福晉捂嘴笑道:“這話我可記住了,回頭你要有什麽好事不叫我,小心我跟皇祖母告狀。”

“咳咳,那指定不能。”

葉菁菁喝了口茶:“張三娘的故事講的精彩,我就想賴在皇祖母這兒,要不皇祖母您把貴妃娘娘和額娘她們請來一塊兒聽書,也省了我和五嫂前去請安。”

“行呀,來個人,去請貴妃、惠妃、德妃、宜妃、榮妃她們來聽書。”

皇太後問葉菁菁:“講的故事難不難?”

皇太後自養育五皇子開始,為了教導五皇子也學漢話,她聽得懂日常用語,那些掉書袋之類的之乎者也,她就聽不懂了。

“不難,聽得懂,書裏面還寫了蒙語。”

聽到這話皇太後就開心了。

祖孫三人吃着饽饽等貴妃她們來,沒等多久,貴妃和四妃就都到了。

兩廂見禮後,五福晉主動讓開位置,貴妃扶着皇太後坐下,笑着對宜妃道:“咱們後宮這許多姐妹,沒曾想倒是你最有福氣,兩個兒媳時時惦記着你,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往宮裏送。”

宜妃捂嘴笑:“瞧你說的這是什麽話,上回菁菁送大螃蟹進宮,是少了你還是怎麽的?”

貴妃故作大聲嘆氣:“我看吶,螃蟹那是沾你的光,今日看熱鬧,又沾皇額娘的光,什麽時候菁菁單獨給我送個東西,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貴妃捏着帕子假意擦眼淚,把衆人逗得哈哈大笑。皇太後更是樂得直拍大腿。

葉菁菁抵擋不住,連忙承諾下回單獨給貴妃娘娘送個好寶貝。

“你的小潑猴,不會等到我壽辰那日,兩禮并作一禮送給我吧。”

葉菁菁也學她,故作驚訝:“貴妃娘娘怎麽知道?”

皇太後剛停下來,聽到兩人的對話又大笑起來,貴妃忙過去給皇太後拍背:“您老緩着些,小心着別笑岔氣兒了。”

“不會不會,我身體好得很。”

宜妃拉着兩個兒媳跟自己坐:“菁菁帶進宮的女先生呢?”

“在外面候着呢。”

貴妃道:“那就請進來吧。”

張三娘自從前幾日知道要進宮講草原姐妹後,這幾日把其他活兒都推了,專心在家練習,如今到了上場的時候了。

張三娘行禮後,站起身,表情頓時生動起來,身體站得筆直,兩腿岔開,雙手叉腰,叫人一瞧,活脫脫像個神氣的小姑娘。

“話說祁連山深處的草原上住着一戶牧民,牧民家夫妻兩個生了一對活潑可愛的雙胞胎女兒……”

随着張三娘活靈活現的表演,屋裏人都被她帶入到故事中,她的一舉一動都十分吸引眼球,葉菁菁喝茶時擡頭看了眼,等張三娘說到草原姐妹父母被強盜殺死時,她們氣得攥緊拳頭,說到兩姐妹決心報仇,她們又目露贊賞。

故事節奏張三娘掌握的很好,把宮裏這些主子們的情緒拿捏得死死的。

故事講到一半,張三娘停了下來,中場休息。

宜妃恍惚從故事中回過神來:“榮妃妹妹,這故事比什麽才子佳人好聽多了。”

榮妃也道:“怪道我以前不喜歡聽戲,原來是沒聽到好故事。”

惠妃和德妃也贊同,管它唱的南戲還是北戲,年複一年,早就聽厭煩了,該跟升平署說說,換些新鮮東西。

管理後宮的貴妃道:“今年中秋的時候原也準備了新鮮的小戲,可惜了,沒演,等年節跟前,再叫他們排新鮮的戲。”

這個草原姐妹故事寫得好,張三娘講得也好,宜妃她們都聽得欲罷不能,聽張三娘介紹後面故事還有一個多時辰,他們決定用了午膳後,把故事聽完了再回宮。

“都別走,中午都留在寧壽宮用午膳。”貴妃領頭道謝:“那就多謝皇額娘了。”

皇太後是個溫和的性子,也不将就漢人那一套婆婆拿捏媳婦的把戲,她叫衆人都坐,五福晉和葉菁菁也跟皇太後、貴妃她們坐一桌用飯。

張三娘被宮女請到偏廳,主子們賞了她一桌宴席。

飯桌上皇太後起頭,一邊用飯一邊說剛才的故事,問葉菁菁這個故事誰寫的?

皇太後都開口了,自然就沒有食不言寝不語這一說,葉菁菁就把故事的出處告訴皇太後。

“怪不得把草原上的故事寫得這般引人入勝,還懂蒙語,原來寫故事的人就是祁連山來的舉子。”

皇太後興致正高,用了午膳只歇息了會兒,就叫人請張三娘過來。

後半段故事主要講的是兩姐妹如何跟強盜周旋,出其不意斬殺強盜為父母報仇的故事。

故事幾次轉折,讓聽故事的人的心吶,一直懸在半空着,剛放下又提起來,剛松了口氣又遇到危險了。這一波三折,搞得皇太後一直捂住胸口。

直到聽到兩姐妹殺了強盜後,皇太後才高興道:“好,這才是我們草原女兒!”

張三娘跪下:“多謝皇太後娘娘誇贊!”

“皇祖母這兒真熱鬧,孫媳婦來得遲了。”

太子妃笑盈盈地進門:“方才吩咐奴才給貴妃娘娘送個東西,奴才回來說貴妃娘娘來皇祖母這兒看熱鬧,我緊趕慢趕過來湊熱鬧,沒趕上。”

貴妃招手叫她過去坐:“這有什麽,你要喜歡聽書,回頭請這位女先生去毓慶宮給你講一回便是。”

葉菁菁揮手,慧心帶着張三娘退下去。

太子妃十分懂規矩,先是給皇祖母請安,又給貴妃并四妃請安。五福晉和葉菁菁也起身給太子妃行禮。

“五弟妹、九弟妹不必多禮,快坐。”

葉菁菁看到太子妃有些心驚,一個多月沒見,太子妃如今瘦得跟個骨頭架子一般,怎麽會如此?

貴妃心疼地拉着她坐下:“別多禮,你也是,有空閑就歇着吧。”

“也不累,太醫也說,多走走對身體好。”

四阿哥和太子關系還行,德妃随口安慰了一句:“你還年輕,要多顧忌自己身子。”

“多謝德妃娘娘關心。”

本來挺熱鬧的氣氛,太子妃一到,氣氛頓時冷了。

宜妃最先站起身告辭,推說前幾天翻出來兩匹布,她給老五和老九福晉分了,帶她們去宮裏瞧瞧。

宜妃告辭,惠妃、得妃、榮妃自然也起身告辭。

皇太後對葉菁菁說:“你是個孝順孩子,下回你來,皇祖母有好東西給你。”

葉菁菁故意拽了一句康熙朝還未寫出來的黛玉名臺詞:“皇祖母只單給我一個人,還是別的人都有?”

“給你的,單給你。”

葉菁菁笑道:“那我可記住了,皇祖母要是偷偷給太子妃和五嫂,我可不依。”

皇太後歡笑道:“你且去,皇祖母只給你。”

略有點沉重的氣氛頓時活泛了些,貴妃皺着的眉頭都松了些。

宜妃帶着兩個兒媳回翊坤宮,德妃、惠妃、榮妃落後一步。

“怪道宜妃跟她的九兒媳合得來,這樣一個孝順又會看眼色高低的孩子,跟哪個婆婆都合得來。”

德妃感嘆一句,惠妃和榮妃對視一眼,都明白德妃這又對她四兒媳不滿了。

這種婆媳間的事也不好勸,惠妃和榮妃略說了兩句,就各自回宮了。

翊坤宮。

一進門宜妃就叫人上茶,葉菁菁坐下就問:“額娘,給我和五嫂的布呢?”

宜妃笑道:“放心,少不了你。”

五福晉也跟着笑,笑完才問:“額娘,太子妃這是生什麽大病了?怎麽瘦得如此吓人?”

“聽說太子妃半個月前高熱不退,要不是太醫院的太醫有手段,太子妃只怕人都沒了。”

宜妃悠悠嘆息,還是那句話,嫁進皇家,太子妃命苦啊。

葉菁菁知道太子妃的處境,她試探着問:“是不是太子……”

“前朝的事,我們後宮女人哪裏知道。”

宜妃示意貼身伺候的去外頭守着,屋裏只有她們婆媳三人時,她才含糊道:“皇上這大半月都沒進後宮,七天前,有個小答應生了個公主,皇上也沒賞點什麽,那個小公主只活了兩日就沒了,皇上訓斥那個答應沒把孩子照顧好,把人打入冷宮了。”

這是遷怒。

宜妃表達的意思葉菁菁聽明白了,皇上的怒氣還沒平息,屬于不用戳随時都會爆炸的程度。

五福晉擔憂:“我們今日是不是不該來?”

“該來,來得也是時候。”

貴妃、惠妃她們真的喜歡聽書嗎?确實有些喜歡,但是宜妃覺得,大家今日都那麽積極去皇太後跟前湊趣,應該都抱着同一個想法:裝也要裝作後宮和諧。

“太子妃難,貴妃也難。”

皇上和太子兩人之間不緩和氣氛,後宮的女人們誰也別想好過。

“昨兒胤禟往皇祖母處遞話,額娘你們是不是都知道?”

“知道,不光我知道,貴妃她們也知道,要不然今天上午也不會去得那麽快。”

後宮知道,皇上也知道,皇上沒話反對的話,那就是默認。

假裝和諧也是和諧,皇室最重孝道和體面。

葉菁菁也沒想到,她只是伸出了試探的小腳腳,就被宮裏的這些主子們拉進她們的和諧大戲中了。

宜妃長出一口氣:“今天回去後,看看皇上的态度吧。”

再繃得這般緊,無論是前朝還是後宮,神經都要崩斷了。

五福晉心裏挂着事,出宮時臉色有些難看,葉菁菁拉着她說話,讓她顧不得那些煩心事,臉上總算有了點笑容。

“五嫂,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五哥的身份特殊,不管鬧什麽,也鬧不到你們身上去。除了進宮給皇祖母和額娘請安,你就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保證安安穩穩的。”

五福晉聽了她勸慰的話,笑容真誠了許多:“多謝九弟妹寬我心。”

“一家妯娌,咱們不說這些見外的話。五嫂真要感謝我,過些日子等草原上給你送的肥羊到了,送我兩頭就好。”

“兩頭未必也太小氣了,送你二十頭。”

“哈哈哈,那我就不客氣啦。”

進宮的時候五福晉去鐵獅子胡同接她,回去時葉菁菁先把五嫂送回家,她才慢慢地回鐵獅子胡同。

她到家時,胤禟下值騎馬回來了。

“守宮門的侍衛說你剛出宮一會兒,我騎馬回來,一路上愣是沒發現咱們家馬車,你先送的五嫂?”

“嗯。”

胤禟下馬,揮手叫慧心讓開,他親自扶福晉下馬車。

葉菁菁有話對胤禟說,不過也不着急這一會兒,今天在外面待了一天,夫妻倆都先去淨房洗漱。

待他們洗漱完,門外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主子爺,主子,宮裏送東西來了。”

胤禟和葉菁菁趕緊換身見客的衣裳出去,乾清宮的小太監等在前院,宮裏送東西的人是皇阿瑪?

一箱子布匹,各色錦緞、絲綢,共計十二匹。

“皇上口谕:老九福晉是個有孝心的,以後有空閑,一定要多進宮給皇額娘請安,朕這裏還有好東西賞。”

聽完口谕,夫妻倆跪下謝恩。

送一箱子綢緞,來了十多個太監,太監還沒回宮複旨,皇城裏該知道的就知道了。

葉菁菁心頭明鏡似的,康熙搞這麽大陣仗,這是拿她做筏子了。

如果能讓大家都好過些,就算是明面上氣氛緩和些,葉菁菁也樂意做這個筏子。

過了幾日,宮裏傳出消息,太子抄寫孝經給仁孝皇後供奉時,想念早逝的皇額娘,哭到昏厥。

皇上心疼太子,親自照顧太子整晚,父子倆同榻而眠。太子早上醒來,抱着皇上又是大哭。

早上朝議時,內閣閣老陳廷敬用了一堆車轱辘話勸解皇上,翻譯成人話就是:我們都知道太子是您的心肝肉兒,您好歹也顧忌下身份,太子都這麽大了,您怎麽能這麽溺愛太子呢?

康熙也是一堆車轱辘話送回去,翻譯成人話就是:你怎麽知道朕愛吾兒?

真是的,直接把滿朝文武幹無語了。

胤禟也在朝議現場,要不是低着頭,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

總之,這一番有來有回的唱念做打,太子和康熙的關系似乎已經修複了,父慈子孝才是主旋律。

十月,真是豐收的季節,喜悅的季節。

八阿哥還在江南吭哧吭哧地幹活,沒有他,京城徹底熱鬧起來了。這家郡王府給太福晉辦壽宴,那家王公兒子娶妻,還有各色賞花宴多得數不過來……

門房每日要接好一大摞帖子,葉菁菁再不想出門,也必須每日打扮得體體面面地出門交際。

吃不完的宴席,見不完的人。

蒼天啊,京城裏怎麽有那麽多王公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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