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承命者誰
承命者誰
江元月踏上了白玉石階。
上來的時候公冶天沒交代她快點走, 那應該就是走快走慢影響不大,她索性彎下腰,琢磨着地上的星圖。
“畫的是什麽, 你看得懂?”
忽然一道聲音傳來, 江元月茫然環視四周:“誰在說話?”
聽聲音像是個老人。
對方沒再開口,江元月想了想, 誠實地說:“看不懂。”
“哧。”老人嗤笑一聲, “果然嘛。”
“那你知道這是什麽?”江元月找不到人, 也不再擡頭,只專心看着腳下的星圖——哪怕看不懂,她也可以先記下來。
一個女人沉穩的聲音傳來:“是你的命數。”
江元月一驚,更加仔細地看着白玉石階, 觀賞片刻, 一個稚童聲音問她:“這回能看出點什麽了?”
“我這命數……”江元月指着點點星圖, “還挺漂亮的。”
稚童哈哈笑起來:“就看出這個!”
“看來你于窺天命一途, 确實毫無天賦。”
“那自然。”江元月直起身, “我又不是天機閣弟子。”
“說話歸說話, 腳別停啊, 往上走。”老人催促一句, “不然要我們等到猴年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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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江元月邁出一步,依然低頭看着白玉石階, “這星圖一直在變, 是我的命數在變嗎?”
“這是你生命的每個階段。”女人回答, “出生之時, 并無異象。”
“嗯。”江元月點點頭, “我爹說我還算懂事,沒怎麽折騰我娘。”
“你還得意?”老人語氣不善, “出生未見異象,已是落了下乘。”
江元月挑眉問:“那上乘的那些人都有什麽異象?”
老人冷哼一聲:“昔年仙尊誕生,天地異動,有鳳凰清鳴,銜梧桐木而來。”
江元月颔首:“可鳳凰是上古神獸,如今已經沒有了。”
老人被她噎了一句,有些不服氣:“那就說最近的。”
“昆侖宮仙人誕生之時,雪山之巅冰雪初融,冰髓玉蓮出世,引來兇鳥環伺,被他一聲啼哭驚走……”
江元月表情古怪:“哭起來特別大聲也算?”
“不是說這個!”老人惱怒,“主要是雪蓮出世!”
“哦。”江元月認真想了想,“那我出生那天,是新年元月中月亮最圓的那一天,哪怕不提修者,凡間凡人家家戶戶都在團圓,也算是好日子吧?”
“凡人。”老人嗤之以鼻,“可這樣的日子年年都有,不算稀奇。”
江元月随口說:“那你去找個石頭裏蹦出來的吧。”
“你!”老人的聲音幾乎能讓人想象到他吹胡子瞪眼的模樣,他冷哼一聲,“伶牙俐齒。”
“年紀輕輕,脾氣倒是不小。”
“還好吧。”江元月抱着劍,“我覺得我脾氣還行,我又沒生氣,只是心平氣和地說話。”
“五歲學劍。”稚童嬉笑開口,“倒是中規中矩。”
“祖上可曾有仙?”
江元月不太确定:“沒有吧?”
“但小師弟家有。”
“他家是他家。”老人見縫插針,“與你有什麽關系?難不成,他還能借你家一個仙?”
“也不是不行。”稚童嬉笑,“他倆成了一家人就行。”
“哼。”老人嘀嘀咕咕,“祖上不曾有限,也稱不上名門之後。”
江元月問他:“那有哪家是出過好幾個仙的嗎?”
一時無人回答。
江元月原本只是随口一問,這會兒有些驚訝:“真沒有啊?”
“出個仙人哪有那麽簡單!”老人有些惱怒,“那定是要祖祖輩輩積蓄,才偶有天降英才厚積薄發……”
江元月颔首:“那你就不該找祖上有仙的啊。”
老人默然,氣急敗壞:“你不許頂嘴!公冶天從哪兒把你找來的!”
“好了,魚老。”女人安撫一聲,“至少她師門尚可,天賦也還不錯。”
江元月聽着,問他們:“那你們問的這些,就是所謂……天命之人的标準?”
女人嘆了口氣:“若是有标準,便不必如此為難了。”
“天道無常,天機閣不過能算一分,剩下九分,都靠賭。”
江元月又問:“那幾位前輩……賭運如何?”
“若是不好,早活不到現在了。”稚童嘻嘻笑道,“小丫頭,你覺得天命之人的标準該是什麽樣的?”
被這麽稚嫩的聲音叫“小丫頭”,江元月表情有些古怪,但是還誠實回答:“不知道。”
“我又不是天命之人。”
老人冷哼一聲:“那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江元月擡眼,看向沒有盡頭的白玉石階,握緊手中劍說:“來争一争。”
三人沉默許久,江元月一步步往上,差點都要以為他們已經離開。
老人說話還是沒什麽好奇:“那小子還說你脾氣比龍游水好,我看骨子裏也沒什麽不一樣,不過是跟江寒樹學了點表面功夫。”
江元月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覺得這話無從反駁。
“上來!”老人輕哼一聲,“走快些,磨磨蹭蹭要走到什麽時候!”
江元月正要加快腳步,女人無奈勸阻:“你急什麽,她跑得再快,也是一樣的路。”
“別理他。”稚童笑聲輕快,“他年紀最小,也最沉不住氣。”
江元月正要點頭,忽然低下頭一怔:“星圖怎麽沒了?”
“這說明,你原本到這命就斷了。”老人嗤之以鼻,“怎麽還是個短命鬼,公冶天可真會挑人。”
“她既然已經拿到了悔石,受仙力影響,命數自然也會改變。”女人淡然,“只是仙力難測,我們卻看不見了。”
“有意思、有意思。”稚童的聲音像圍着她打轉,“以往都是挑個知根知底的,你這前途一片未知,賭起來才有意思。”
“小丫頭,你想好了嗎?踏上這一步,可沒有回頭路。”
“咚——”一聲,渾厚鐘聲響起,江元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白玉階梯隐沒雲間,她好像已經位于半空。
再一回頭,原本空空蕩蕩的眼前突然有了一排……書架。
大多書冊都合着,但只有三本隐隐有靈力傳來,或攤開或支起,書頁開合,倒像是在說話。
江元月忍不住湊到一本書前面,看它的提名,念出來:“魚叟自傳……”
那本書一下子跳起來,劈頭蓋臉往她頭上跳:“沒禮貌!讓你看了嗎怎麽能随便看!”
“前輩,你!”江元月一驚,“前輩你是一本書啊!”
“什麽叫我是一本書!”魚叟撲棱着書頁懸浮半空,“不過是我雲游在外,留了一絲念力在這書上而已!”
“也不算錯。”另一邊書斜躺在書架上,倒是顯得沉穩許多,“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
“哎呀別廢話了。”一本書輕巧飛到書架頂端,招呼他們,“既然她已經來了,就定下吧?”
“小丫頭,跪這……算了,你們天劍門的不愛跪,站這也行。”
江元月踮起腳尖:“前輩,我能看一眼你的書名嗎?”
“哎呀麻煩。”它嘴上這麽說,還是翻身給她看了眼書封,“記好了,小爺天算子!”
“我記住了。”江元月又看向躺在書架的那本,“你呢前輩?”
“天機閣隐女。”女聲笑了笑,“出去之後不必費心,我特意隐去姓名,坊間不會再有我的姓名。”
“好了,你去那站着。”
江元月聽話地站了過去。
才剛剛站定,眼前的景色驟然拉遠,除了那三本書以外,其他躺着的書冊也似乎受到靈力牽引,跟着懸浮而起,書頁無風自動,嘩啦啦作響。
那些書冊圍在她身邊,幾乎遮天蔽日,書中字樣一閃而過,若是仔細去看,很容易不小心被人帶入古老的故事攝去心神。
江元月收回目光,不再去看,固守心神,沒阻止從無數書冊中,仿佛穿越時間投來的目光。
在天機閣這些人眼中,她的命數大概沒什麽秘密可言。
“轟隆”一聲,或男或女、或老或小、或高或低的聲音摻雜在一起,他們浩浩蕩蕩開口,問她:“承命者誰?”
無形壓力落下,按着她的肩膀,按着她的腦袋,也不知道是想把她按進土裏,還是要讓她低下頭。
江元月吐出一口氣,仰着頭回答:“江元月。”
四周靜止一瞬,而後無數書頁像是一下失去了靈氣,像是冬日末路的蝴蝶一樣,噼裏啪啦落了滿地。
“哎?”江元月手忙腳亂去接,“前輩?”
“哪本啊?”
無人應答。
這些書仿佛一瞬間變成了普通書冊,再也不會有人回答。
江元月猶豫了一下,試着将他們撿起來,重新擺回書架上。
她撿到那本《魚叟自傳》,試探着掀開一頁:“前輩,我看了啊?前輩?”
“哼。”書中傳來一聲微弱的哼唧,老人虛弱開口,“不懂禮數。”
江元月松了口氣:“沒死啊。”
“不會說話。”老人吐出一口氣,“給我換到東邊那個架子的最高層,我要曬太陽。”
“把天算子給我放遠點,就他最吵。”
“好好好。”江元月趕緊應下,捧着他放到指定位置。
公冶天和季平生上來時,就看見江元月捧着一本本書,好像是……正忙着幫它們調解位置。
“前輩你來得正好。”江元月看見他,眼睛一亮,趕緊把手中的書塞給他,“你來、你來。”
公冶天看了眼手中的書冊,又看看她:“成了?”
江元月一怔,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應該?”
“可我沒什麽感覺。”
“看來是。”公冶天滿意颔首,“氣運虛無缥缈,之後你就知道了。”
“成了就好。”江元月松了口氣,“那我去找小師弟,他人呢?”
公冶天簡短回答:“走了。”
江元月覺得奇怪:“去哪了?”
公冶天淡然:“昆侖宮。”
江元月露出見鬼的表情,而後猛地禦劍而起,直沖了出去。
季平生張了張嘴,茫然地看向公冶天:“師父,樂兄不是交代了,不要告訴江姑娘嗎?”
“他說了。”公冶天神色淡淡,“但我沒答應。”
季平生:“……這倒也是。”
他贊許點頭,“姜還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