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溫情攻略16

溫情攻略16

“……”

長穗是被屋外的嘈雜聲吵醒的。

窗外天光大亮,屋內燃着濃郁的熏香,她則被包裹在厚實的絨衾中,暖烘烘的溫度讓她蜷在裏面不願出來,翻身蹭了蹭枕頭,享受這難得的清閑。

說來也是好笑,在獵場住了這麽久的帳篷,這還是她第一次能躺在自己的床榻上休息。

大概是被暮绛雪霸占了太久,上面沾染了淡淡的冷香,混合着香爐中的雪海香,長穗滿鼻子裏都是暮绛雪身上的氣t息,被熏腌入味的她已經漸漸習慣,不再抗拒這股幽幽雪香。

“绛雪公子。”屏風外傳來清棋的聲音。

護在帳篷外的結界散去,她拎着食盒掀簾入帳,看到暮绛雪正坐在桌案前謄抄什麽。

那本是長穗辦公的地方,如今卻被少年占據,清棋壓下心中的不适,見暮绛雪并未搭理她的意思,默默行了禮便要往裏走。

“站住。”沙沙的書頁翻動聲停,身後的少年忽然出聲。

清棋停下腳步,聽到他溫和道:“師尊未醒,還是不要進去打擾了。”

心中的不适感加重,清棋說不上哪裏奇怪,明明暮绛雪并未做什麽,但他的一言一行就是讓她不舒服。

握緊手中的食盒,平日最重規矩的她并未聽話退離,而是再次争取機會,“公子有所不知,尊座每次閉關時,都會囑咐奴婢備下糕點小食。”

她将盒蓋打開,“這是我在後廚剛做出的酥糕,奴婢将東西放下就出來,絕不會打擾尊座休息。”

長穗一夜未出,之後所有的命令都是由暮绛雪下達,清棋信不過他,只想親眼見一面主子。

“師尊竟還有這種習慣。”暮绛雪将清棋的話聽了進去,饒有興趣掃了眼食盒中的糕點,他支着下颌露出笑容,“那先給我罷。”

清棋的手腕一顫,聽到少年用很無害的語氣道:“稍後我會拿給師尊。”

“你不是還有事要忙嗎?先去忙吧,這裏有我。”

屏障隔音,只能隐約聽到兩人的對話,但只要長穗想聽,就能聽到。

她并未細聽兩人說了什麽,注意力皆被帳篷外的聲音吸引,聲音層層穿透,她聽到一群人讨論着:“狩獵期明明才過半,怎得要突然結束,還要這麽匆忙回帝都……”

“還不是因為昨天蹦出來的石怪,這麽多人受傷,那些大人們一個個吓得都不敢出來了,哪還敢出來狩獵。”

“說起這不得不服咱們的國師大人,年歲還沒我家妹妹大,那些捉妖術士數人都沒攔下的石怪,竟被她一招拍成了渣。”

長穗就喜歡聽人誇她厲害,只是不等她高興一會兒,又有人接話,“昨天要不是國師大人,咱們全都要被石怪踩死了,竟還有大臣參國師大人失職,應該受罰,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

“噓,不要命了,這種話也敢說。”

随即傳來反駁聲:“我覺得那大人沒說錯啊,國師大人随駕來獵場,不就是為了保護獵場的安全嗎?剛到那天,我都看到國師勘察布陣了,在這樣嚴密的防護下,還能放這麽大個石怪鑽進來,不是失職是什麽?”

“她斬殺了石怪确實厲害,但誰知那石怪是不是她故意放進來的,聽說十二殿下的眼睛都為此傷了,該罰!”

“你!你的心怎麽這麽髒!這麽诋毀國師大人,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聽着兩方快要打起來了,長穗心情複雜收回探聽,一時間心情起起伏伏,并不憤怒,但也高興不起來就是了。

“珍惜現在的安逸吧,等回去,帝都就要變天咯。”忽然,一道尖細來源于老太監的聲音傳入耳中。

長穗豎起耳朵,聽到老太監低聲道:“昨日國師大人閉關後,她身邊那個名為清棋的女官,拿着國師的令牌去面了聖,也不知她給陛下看了何物,女帝陛下竟當即變了臉色,随她去國師大人的住處,見了一名昏睡不醒的畜人。”

“據說吶,那畜人是陛下失散多年的親子,陛下着急回去給人治傷,等着認祖歸宗呢。”

看來,清棋完成了她先前的交代,桓淩已經轉交到聖德女帝手中了。

煩悶的心情有所好轉,得到了想知道的信息,長穗沒再八卦去聽帳篷外的閑聊。

在算出桓淩凡世的身份後,她糾結了很久,原本是打算隐瞞此事先把人藏起來,日後再做打算。直到石怪的出現,她才意識到自己錯了,錯的離譜。

随着桓淩的命盤恢複平穩,她能算出他的命格身世,自然還有其它能人可以推算,只是算不了長穗這般詳細。

他們已經被人盯上了。

在靈洲界,為了救回桓淩,長穗沒少和陰煞之氣打交道,對這氣息很是敏銳。

在見到石怪的第一眼,她便知此怪是由陰煞之氣孕育而出,而此間凡世靈力稀薄,雖妖邪衆多但并未有陰煞之氣,唯一一次出現,便是暮绛雪原身出現時,天上降下的那場紅雪。

石怪的出現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為之,當石怪有目标攻向桓淩所在的帳篷時,長穗便清晰認識到這一點,遂才會刺穿石怪的眼睛,切斷他們的聯系找出真兇。

作惡者在她預料之中,趙元齊背後的幫手也比她想象中強勁。

長穗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她被架上高位早已如履薄冰,又如何去保護毫無根基權勢的兄長?

于是,長穗改變了主意。

既然她護不住,那還不如将桓淩交出去,有了女帝的庇佑,那群藏在陰溝的伥鬼,想要動手前都要掂量一下,能不能承受帝王之怒,聖德女帝好不容易才尋回兒子,又怎麽舍得他被旁人傷害。

原本,她想親自面聖,将桓淩的身份告知女帝,但那時她的身體撐不住了,又擔心趙元齊發瘋對桓淩出手,只能将這件事交給清棋去做。

她特意囑咐清棋要高調為之,最好讓所有人都知:女帝的流落在外的親子,是她長穗找回來的。

長穗想,既然避無可避,那她便讓所有人知道,日後鹹寧閣便是桓淩最大的後盾。在奪嫡之戰上,任何想要傷害桓淩的人,都要先扳倒鹹寧閣,只要她長穗在國師的位子上坐一日,她便一日不允許有人傷害桓淩。

這一次,她不僅要完成任務,還要護好桓淩,助他登上至高。

寒風順着窗縫鑽入帳中,吹起垂地的紗帳。

屏風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随即是一只手撩開了帳簾。長穗尋聲望去,剛好與暮绛雪的視線對上,大概沒想到長穗會這麽早醒來,他頓了下,微笑着喚了聲:“師尊。”

長穗半靠在榻被上,對上暮绛雪的目光并不避讓,而是活動了下手腕,“清棋來了?”

暮绛雪将食盒放到桌上,“來送東西。”

“清棋說,師尊每次閉關都會讓她備下糕點。”他将食盒中的小碟子端出,裏面擺放了幾塊精致酥糕,飄着股濃郁花香,“師尊要現在吃嗎?”

長穗恹恹道:“拿過來吧。”

她其實并不愛吃這種甜膩糕點,但是沒辦法。

作為天地孕化的靈物,她除了吸收日月精華,最快修補元氣的法子,便是食些花草靈氣,這比她吃任何補藥都有用。但作為正常人,誰會往嘴裏塞花花草草吃?

為了迎合此間凡世,也為了讓自己的行為看起來沒那麽怪異,長穗便讓清棋将這些花草做成能食用的糕點,可惜她身邊這兩位千好萬好唯獨廚藝差,兩人做出的糕點一個比一個難吃,長穗恨不能直接往嘴裏塞草。

“師尊?”見長穗久久不接碟子,暮绛雪又喚了她一聲。

他貼心詢問:“是身體還不舒服嗎?要不徒兒喂你吃?”

說着,他捏起一塊桃花酥糕,想要往長穗唇邊喂,長穗被他的動作驚到了,連忙後躲,她的臉頰蹭過暮绛雪的手指,別扭道:“你、你把東西放下,本座可以自己吃。”

暮绛雪頓了下,說:“好。”

碟子中的糕點看起來很精致,因是花草做餡,泛着淡淡的甜香,只是這樣看上起色香俱佳的糕點,還不如硬饅頭好吃,實在難以下咽。

在暮绛雪的注視下,長穗抓起一塊糕點塞入口中,嚼了幾口又往嘴裏塞了大塊。

原本白皙漂亮的面容,被幾塊糕點塞得滿滿當當,像是在儲藏食物的小動物,無端讓人憐愛。擔心她被噎到,暮绛雪倒了盞茶試了試溫度,遞給她,“喝水嗎?”

長穗将杯盞接過,一飲而盡。

她吃的艱難,吞咽更難,要不是為了靠它療傷,長穗早把這些糟心玩意兒喂狗了,可能狗都不吃。

将杯盞遞給暮绛雪,示意他再去倒水,擡頭卻發現他在笑,無聲的笑牽動唇角,黑漆漆的眸中盈滿長穗的面容。長穗面無表情又咽下一口,語氣不太好,“你笑什麽?”

暮绛雪搖了搖頭,“只是覺得,師尊不像在吃糕點,而是在吃毒d藥。”

這形容真是絕了。

暮绛雪問:“這糕點很難吃嗎?”

長穗滿肚子怨氣,“這麽好奇,你嘗嘗不就知道了。”

她本是在捉弄暮绛雪,沒想到少年眨了下眼,竟就着她的手咬上她啃了一半的糕點。灼熱的呼吸噴灑到她的指間,燙的長穗的手一抖,直接将整塊糕點塞給了他。

“碟子裏這麽多,你怎麽就非要吃我的!”

暮绛雪将整塊糕點吃下,細細咀嚼品味,原本染笑的眉眼微微颦起,顯然難以下咽。想到t清棋先前的話,他遲疑問:“師尊……喜歡吃這樣的糕點?”

長穗怎麽會喜歡。

到嘴的話轉了個彎,長穗想到自己嚴師的身份,應當維持應有的神秘清冷,便趁機教導,“以後你便知,這世間多的是你不喜,但不得不做的事。”

暮绛雪頓了下。

長穗正等着他追問再給他解惑,誰知少年眸色微閃,像是瞬間領會了她話中的深意,垂下眼簾道:“徒兒省得。”

“?”他省得了什麽?他當真聽懂了她想表達的意思?

長穗張了張嘴,想問又覺得有失身份,便只能嗯了聲,将一塊塊糕點全部塞入口中,滿嘴甜膩澀苦。

依舊是杯水車薪。

為了一擊擊潰石怪,長穗是冒險召出了本命法器無垢绫,神器并非誰都可以駕馭,需要強大的靈力供給加持,就那短短的一瞬,幾乎将長穗掏空。

從昏睡中醒來的第一瞬,長穗便探過了身體,那縷陰煞之氣消息無蹤,大概是被她的無暇靈體淨化了。

“绛雪公子。”

屏風後傳來秀琴的聲音,她并不知長穗已經醒了,聲音輕快:“東西都已收拾妥當,咱們随時可以出發。”

暮绛雪回了聲:“知道了。”

随即對長穗解釋:“陛下提前結束了冬獵,已經帶着你救回的那位公子,先一步回宮了。”

長穗已經知道此事,按了按額角下令,“我們也走吧。”

她現在的狀态很不好。

靈力虧空傷了元氣不算大事,棘手的是她将蔔算出的天命告知了聖德女帝,此等行為幹涉了凡人命格,有悖天道,她現在呼吸困難明顯是受到了天道壓制,吃再多的花草糕點都難以恢複。

瞳眸有瞬間流洩出金光,又被長穗極力壓制下去。

用力閉上眼睛,她咬字清晰道:“盡快。”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鹹寧閣,她快撐不住了。

“……”

長穗撐不住了。

邁入鹹寧閣,幾乎是她剛入閣樓,人便噗嗤一聲化為煙霧,只餘一件厚實的披衣掉落在地。

幾息之後,一只搖頭晃腦的雪白小獸從衣服中爬出,通體雪白,長毛尖耳圓瞳澄金,大大的尾巴像巨大的毛扇,軟趴趴搭垂在地。

終究還是被打回了原形。

看着自己毛茸茸的肉爪,長穗耷拉着腦袋,暗嘆天道之威不容冒犯,她大概要花費好一段時間,才能恢複人身了。

好在,因此間凡世的靈氣稀缺,她的人身不穩經常會化為獸身,每次都以閉關為借口躲在閣樓中,鹹寧閣的衆人早已習慣。

在回來的路上,她已經将閣中事務安排妥當,由清棋、秀琴和暮绛雪三人協助管理。

仰頭看着閣樓中升起的金光符陣,暮绛雪腳步一停,“那是什麽?”

“是尊座又開始閉關了。”秀琴嘆了聲氣,“這次也不知道要多久。”

先前的拜師禮倉促,之後又因去冬獵的緣故,閣中堆壓了很多事需要處理。眼前最重要的,便是先讓長穗這位唯一的徒弟熟悉了解鹹寧閣,這樣才好協助管理閣中事務。

見暮绛雪還在望着閣中的方向,一旁的清棋補了句:“尊座閉關時,不準任何人靠近閣樓,違者輕則逐出閣中,重則處死。”

暮绛雪顫了下睫,回轉目光對上清棋的視線,彎唇說了聲:“我知道了。”

秀琴覺得她說了句廢話,“就尊座那道金光符陣,我們想靠近也進不去呀。”

清棋沒有接話,而是繼續帶人熟悉環境,每路過一處亭臺,她都會認真多介紹兩句,“鹹寧閣地形複雜,多閣樓回廊,形貌大近相同,你需牢牢記下閣中路設,因為……”

順嘴的話說到一半又停,清棋現下琢磨不透自家主子的态度,有些話不知該不該同暮绛雪說。

“因為什麽?”暮绛雪察覺到她的猶豫。

秀琴一改先前對他的厭惡,有問必答,“因為尊座——”

她的話被清棋半路攔截,少女提高音量蓋下秀琴的聲音:“沒什麽。”

為了安全起見,她還是不打算說了,“日後跟在尊座身邊久了,你自會知曉。”

“哦對了。”

還有一件極為重要的事,“尊座在閣中豢養了一只小獸,此獸通體雪白似貓非貓,眼瞳是澄淨的金色,額間還有一道碧色紋路……”

秀琴搶話道:“它叫歲歲!別看它長得乖巧溫馴,其實性情古怪脾氣特別的大,整日裏神出鬼沒極少現身,總之你見到它避着些走就是了。”

“尊座寶貝的很,不許人摸碰,但準許它在閣中随意出行,任何人不得幹涉。”

閣中人都戲稱,那只小獸是鹹寧閣的鎮閣之獸,因為它與長穗額心都有幽碧圖騰,還有人猜測這是長穗種下契約的伴生靈獸,兇猛極具殺傷力。

嘶嘶——

腕上傳來冰涼的觸感,渾身布滿鱗片的黑蛇纏繞上暮绛雪的手臂,又沒了聲息。

暮绛雪慢條斯理按了按袖口,輕輕重複着小獸的名字,“……歲歲嗎?”

還真是一個可愛的好名字,暮绛雪笑出聲。

時間倒回那夜,

昏暗的帳篷中,長穗一頭栽倒在暮绛雪懷中,暗紅色的氣息在她心口盤踞,鑽出一縷極為微弱的紅絲,纏上暮绛雪的手指。

暮绛雪用那只手撫上了長穗的眉眼,觸碰到她的發,在将她放置到床榻上時,隐約看到一只毛茸茸的耳尖,在他師尊的亂發下鑽出,只眨眼剎那,又消失無蹤,恍如錯覺。

只是,當真是錯覺嗎?

望着不遠處的金光符陣,暮绛雪擡步朝着長穗所在的閣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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