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溫情攻略33
溫情攻略33
“……”
不知是因憂思過度, 還是體內的神器在作祟,長穗從聖德女帝那裏回來後,便疲乏的厲害。
她滿腦子都是北涼國這些破事, 險些忘了自己來此凡世的目的,直到她渾渾噩噩的走出大殿, 看到等候在大殿外的暮绛雪。
青年姿态謙遜, 不知在寒風中等了她多久,注意到她還攥在手中的賜婚诏書, 暮绛雪隐約明白了什麽, 微頓後走過來拉她的手, 反過來勸她, “沒關系。”
他的聲音很溫和:“帝意本就難收,師尊不願嫁,我們再想想別的法子就是了。”
他遵循在長穗曾給他的承諾中,以為自己不願嫁給趙元淩。在見到聖德女帝前, 長穗也确實覺得此番賜婚荒唐, 是打着退婚的念頭去的。
可等她見到聖德女帝,在得知這場賜婚背後的擔子後,這句不願意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了。
如鲠在喉, 更多的是羞愧無措。
長穗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的反應, 只知道等她回神,她已用閉關的理由避開暮绛雪。
這幾天,長穗不是不知道暮绛雪一直候在外面,可她實在不知道怎麽面對。煩躁時她也氣過,自己當時承諾的是‘若無意外’, 如今她同意大婚是逼不得已,自然算在意外中, 何苦自認食言心虛逃避。
身為師尊,她做事自有理由,哪有慫到看徒弟心情的道理!
可等她橫着心,準備開門見暮绛雪時,又不由想起雪夜他為她撐傘披衣的畫面。在靈洲界,在那場大婚前,暮绛雪也曾這般溫善,一切都是自那場大婚後變的。
難道,她又要因為自負照顧不到徒弟的情緒,重蹈靈洲界的覆轍嗎?!
想起記憶片段中兇戾危險的孽徒,長穗渾身涼的厲害,垂着腦袋又窩了回去。
悶在房中的這些天,長穗也并非一直在糾結這件事,大多數時間是在壓制體內的居諸不息。
大概是感受到暮绛雪的氣息,這東西在她體內很是躁動,長穗目前沒有能夠承載封印它的法器,只能暫時以身體作為容器壓制,極耗心神修為。
不過是短短幾天,長穗便被這東西折騰的瘦了一大圈,雖知居諸不息沒有傷人的能力,但長穗很清楚它的威力,也知它在暮绛雪手中有多可怕。靈洲界之所以崩塌,這東西要占一半‘功勞’。
為了防止此間凡世變成第二個破敗的靈洲界,長穗絕不能讓它落在暮绛雪手中。
只靠單純的壓制,被這種上古神器破身而出是遲早的問題,為了把神器徹底封死在體內,長穗在身上設下了一個封印大陣,以她如今的修為本事,需要數天的時間來構建補撐,也算是在真正的閉關。
趙元淩會來鹹寧閣找她,在她預料之中,只是比她想象中要遲了一些,想起他在回城路上的冷淡,盡管長穗能猜到緣由,但還是有些生氣,故一直悶着不吭聲。
直到,暮绛雪險些将人哄走。
“是太子殿下來了嗎?”長穗語氣疏離。
屋內,語氣疏離的國師大人趴在妝鏡前,又是扒拉頭發又是揉眼睛,等鏡中人看起來虛弱狼狽,才一屁股坐在窗前,低咳了聲開口:“讓他進來吧。”
待趙元淩入內,房門閉阖,長穗在昏暗的房中幽幽看向他,臉色慘白。
她那一句充滿怨氣的“這麽多天的冷待,還當阿兄不要我這妹妹了”未出口,趙元淩對上她的面容臉色瞬變,幾步走到她面前急問:“怎得臉色這麽差?可是舊傷複發了?”
長穗懵了下,早早想好的對話被打斷,她倔強又結結巴巴的走戲,“你,你還知道關心我啊。”
趙元淩滿心擔憂她的身體情況,有些無奈道:“我怎會不關心你?”
他蹲在她身前,用掌心輕輕撫過她消瘦蒼白的面容,又心疼又心急,“不過幾天,你是怎得把自己搞成這樣的?可有看過醫官?”
長穗的身體并無什麽大礙,純粹是被居諸不息折騰的。
她剛剛特意将自己折騰的狼狽,就是想引得趙元淩心疼,未曾想她這幾日本身就足夠疲乏,這一折騰添色反而把趙元淩吓得夠嗆。
這一刻,趙元淩仿佛與靈洲界的桓淩融為一體,把她養大的哥哥見不得她掉一丁點的毛發,擁她入懷安撫揉腦袋,他很是自責的低聲:“是我的錯。”
“是哥哥沒有護好你。”
你看,其實他們的感情并未變過。
長穗鼻頭一酸,有些後悔剛剛的任性戲弄。
“我沒事。”舍不得讓那麽好的哥哥難受,長穗拍了拍他的後背,不在自在的解釋:“剛剛是在逗你呢。”
伴随着話落,灰蒙蒙的房間變得明亮歡快,一掃剛剛的沉悶頹敗。
見長穗眼中的紅血絲隐退,面色也比剛剛好了不少,趙元淩提着的心才緩緩放下,意識到自己是被長穗作弄了,他好氣又好笑的戳了戳她的額頭,但沒怎麽舍得用力,“你啊——”
長穗任他戳,小聲辯解:“誰讓你回程的路上不理我。”
趙元淩嘆氣,“我只是想保護你。”
長穗不夠通人性,很多事都想不周全,但趙元淩身為她的兄長,總要為她多考慮些。
早前他們回程前,趙元淩便預料到雪山上的事瞞不住,他料想到了王都的流言蜚語,篤定混在隊伍中的暗探提前報給了聖德女帝,也以最壞的結果猜到了賜婚。
他與長穗只有兄妹之情,并無情愛,何況雪山之上他們确實清白,但他們百口莫辯,無力招架。
在回程的路上,在衆目睽睽之下,當時趙元淩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嫌,但願聖德女帝能通過他的行為看出他的心思,避免最糟糕的結果出現,結果并沒什麽用。
聖德女帝比他看的遠比他所在的局面大,無論趙元淩如何補救,就挽不回最糟糕的局面發生,他與長穗的婚事,還是如此荒唐的定下了。
“你……”一想起這些就頭疼,趙元淩很是無力道:“穗穗,你當真想好要嫁給我了嗎?”
長穗略有些遲疑的點頭,“這次婚事無關小愛,是為了北涼。”
聖德女帝對長穗說的那些話,自然也同趙元淩說了,他沒長穗那般無私,也不信所謂的什麽兇兆預言,他只相信他自己。
“若北涼走向覆滅是宿命,就算三尊、四尊同位也救不會來,一場婚事又能挽回什麽?”
趙元淩始終覺得荒t謬,“成婚并非兒戲,國後也不是這麽容易當的,你沒必要将北涼的擔子都壓在自己身上,若日後是我繼承帝位,這些也合該由我來考慮。”
話是這麽說,可最重要的一點是:“那阿兄能讓陛下收回賜婚嗎?”
或者說,他忍心拒絕時日不多的親母唯一的懇求嗎?
趙元淩沉默了。
半響後,他說:“只要你不願嫁,其他我來想辦法。”
若辦法那麽好想,長穗也不會那麽頹廢的從女帝那裏回來了。
“算了。”長穗不願讓趙元淩為難,她有些認命道:“就按陛下的意思來吧。”
大不了先成婚,以國後的身份幫阿兄鎮住朝堂內外,一等肅清趙元齊這些亂黨逆臣,她再與阿兄和離。這般想着,長穗也便将想法說出來了,越想越覺得此招可行,這樣也好對暮绛雪交代。
趙元淩有些被噎住了。
“穗穗。”他按了按眉心,很無奈問道:“婚姻于你,是什麽?”
長穗茫然眨了眨眼睛,無意識重複着他的話,“是什麽?”
趙元淩看着她的眼神微變,轉念想到在雪山上看到的真身,又理解了什麽,“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距離大婚還有半月之餘,還有改變的機會,目前最該提防的是趙元齊那邊。自從封王的聖旨下來後,那邊就開始不安分起來,若他預料無誤,大婚前後,必有一場躁亂。
有趙元淩來陪她說說話,長穗的情緒開朗不少,只是他沒辦法久留,沒一會兒,便有侍從匆匆将他喚走,焦急道:“陛下又吐血了,殿下快過去看看吧。”
趙元齊站起身,“可有宣醫官?”
“陛下不讓,說是……”兩人很快走遠,長穗也無意多聽,只是跟着嘆了口氣。
暮绛雪拎着食盒邁下長廊,剛好與趙元淩擦肩而過,他将目光掃向梅林,看到寝樓的大門半敞掩在梅枝叢,隐約可見紛飛裙袂。
“抓到了。”微挑眉梢,暮绛雪唇角彎起輕聲呢喃。
“……”
長穗在房中憋了太久了,見寝樓外終于沒人守着了,才出來透口氣。
大雪簌簌而落,落在梅枝埋葬傲豔紅梅,只餘零星幾片花瓣透在雪外,倔強又可憐。
聞着梅花透出的香氣,長穗昏沉的思緒恢複片刻清明,擡手将枝桠上的積雪拂去,随手挑了朵順眼的梅花,她掐下來捧在手中,低頭剛要塞入口中,背後傳來溫和的喚:“師尊。”
白靴碾在雪地上的碎響細微,暮绛雪走到長穗身旁,噙着三分笑悠悠道:“師尊終于舍得出關了?”
這話竟同長穗剛剛陰陽趙元淩的語氣有異曲同工之妙,她咳了聲,掩飾尴尬,“這不是放心不下你嗎?”
“我閉關的這些日,鹹寧閣可有事發生?”
暮绛雪未答,黝黑的雙眸黏在長穗臉上不放,明明彎着唇角卻更像毫無情緒的死水,長穗被盯得起了一身寒氣,下意識去摸腕間的冰花手鏈。
“暮绛雪。”她聲音提了些,語氣有些不滿道:“本座同你說話呢。”
暮绛雪似才回過神來,突兀靠近,貼近面容與長穗拉近距離,答非所問:“師尊,你清瘦了好多。”
長穗怔了下,想到趙元淩剛剛的心疼,她下意識問:“狀态很差嗎?”
“很差。”
袖袍滑墜,暮绛雪擡手覆上長穗的臉頰,用沁涼的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語氣說不出是平靜還是心疼,“臉頰上都沒有肉了。”
視線下落。
暮绛雪掃過長穗蒼白無暇的脖頸,以及蕩在衣裙下纖瘦的腰肢,孱弱似一手就能攏控。
不等他再做出近一步行動,長穗啪一聲拍在他的手背上,“說話就說話,怎麽總愛動手動腳。”
暮绛雪被推開幾步,淺淺笑了聲:“我總要确認師尊清減了多少,将來好為你補回來。”
長穗是靈物,人類尋常的食物并不能把她喂胖喂精神,頂多只能滿足口腹之欲。她只有食吸花草靈氣,才能讓自己恢複精氣,這也是她剛剛摘梅想往口中塞的原因。
如今小小一朵梅花,在她掌心已經暖化,長穗迫切的想要恢複身體,便當着暮绛雪的面想要食花,暮绛雪看了也不驚訝,但卻一把按住她的手。
“又要幹什麽?”長穗有些煩了。
暮绛雪嗓音溫涼,“師尊何必食生花。”
他拎起手中的食盒,盒蓋打開,裏面是一碟精巧的梅花糕,花香四溢。
跟在長穗身邊這麽多年,他早就将他這位師尊的喜好習慣摸清楚,便捏起一塊糕點遞到她唇前,“生花冷寒,師尊不如吃這個。”
“我……”長穗張口,剛要說什麽,壓在唇前的花糕便被塞入口中,完全沒給長穗拒絕的機會。
花糕入齒香甜,甜而不膩又自帶花身的野香,也不知暮绛雪如何做到的,總之很合長穗的口味。
在她一口一口将口中的糕點吞入腹中時,暮绛雪看着她問:“好吃嗎?”
“好吃”二字還不等落音,長穗眼看着又一塊糕點往她口中喂,這次反應過來忙忙躲開,“我自己來。”
暮绛雪沒有強求,将糕點遞給她靜靜看着她吃。
寝樓前的梅林極廣,風雪下,不時掉落幾片殷紅花瓣。
因壓制着體內的神器,長穗的身體大不如前,沒站一會兒就有些發虛,暮绛雪便脫了身上的羽裘,鋪在地上讓長穗坐在樹下。
長穗倚枝而坐,吸着雪天寒涼的鮮活氣,小口小口啃着糕點。暮绛雪站在她身前為她擋風,見長穗吃的差不多了,才以談天的口吻問:“剛剛,太子殿下是來同師尊商議退婚的嗎?”
長穗的動作一頓。
聽到暮绛雪狀似天真問着:“可有商量出結果?要不要我幫忙?”
擋風遮雪的身影同時也擋住了光線,長穗有些看不清暮绛雪的表情,只是艱難吞下糕點問:“你為何篤定阿兄想與我退婚?”
“因為殿下只把你當妹妹。”
暮绛雪咬字清晰,很冷靜又補充道:“他也該清楚,師尊對他并無男女之愛。”
這話也不知是在說給誰聽,又或者是說給在場所有人聽。
所以,毫不相愛的兩人,為何要成就這樁荒謬離譜的婚事。之前她也答應過他,不會嫁給趙元淩的不是嗎?
他低眸看着他這位說過不會再嫁的師尊,看到她垂着腦袋露出的細膩脖頸,看到她沉默了幾瞬,悶聲道:“這婚,大概是退不了的。”
“暮绛雪,我要嫁給阿兄了。”
是陳述,是無力的頹然,并非是傲慢不近人情的通知。
可聽到暮绛雪耳中,并沒什麽區別,也是早已預料的結果。
“你總是……”風雪無端大了起來,暮绛雪的情緒逐漸趨于死寂,緩緩俯身蹲下。
總是一次次戲弄敷衍他,總是一次次給他希望又讓他落空,總是,眼裏心裏沒有他,總是……要抛下他。
在她眼中,他究竟是什麽呢?
暮绛雪看着長穗,緩慢擡手去摸她的眼睛,長穗的長睫顫顫,這次很乖讓他摸,卻依舊垂着眼睛不肯看他。
暮绛雪想,究竟該怎樣将自己留入這雙眼睛呢?挖下來嗎?
是不是只有沒有思想心跳的眼睛,才會将目光永遠停留在他身上。
微涼的一截指尖壓入眼窩,暮绛雪心下一片冰涼,就在他即将施力時,腕上搭了一只白淨泛紅的手,暮绛雪掀睫,看到他的小師尊嘴巴一張一合,壓着脾氣又帶着小心翼翼的哄,“我給你說話你聽到了嗎?”
久久得不到暮绛雪的回應,她想該是她剛剛聲音太小,便又重複了一遍:“我同阿兄成婚只是暫時的。”
“帝命不可違,如今朝堂局勢又瞬息萬變,我身為國師又被賜鹹寧閣,便該承擔鎮國守國的擔子。”
趙元齊在朝堂的蟄伏多年,其黨羽并非短時間就能拔除,牽一發而動全身,長穗不能眼睜睜看着她阿兄陷入陷阱,她要幫他,也要對得起聖德女帝多年的照拂信任。
她同暮绛雪解釋了很多,總而言之便是她有不得不成婚的理由。
末了,她着重說了句:“等一切結束,我們會和離的。”
回應長穗的,只有一聲毫無感情的輕嗤。
他不會再相信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