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if番外:現世(1)
if番外:現世(1)
“喂, 焉焉,你準備上車沒?你弟弟周歲宴,紅包記得要包一個的。”
電話那頭的聲音模糊不清, 隐約可以聽到各種笑鬧聲。洛焉把手機夾在肩膀和耳朵之間, 費力地拖起行李箱。
“知道, 馬上出發了。”
電話立刻就被挂斷了,嘀嘀嘀的忙音惹人心煩。
室友從床上探出個腦袋, 打着哈欠問:“這才六點呢,這麽早趕車啊?”
“嗯。”洛焉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 吵醒你了。”
“沒事沒事。”室友揮揮手,又睡回去了,“走好。”
距離大巴車開還有半個多小時, 學校坐地鐵到t車站大概二十分鐘, 時間有點緊, 得跑着去地鐵站才行。
洛焉胡亂地把圍巾裹起來,一出寝室樓的大門,屋外夾雜着雪粒子的寒風就像刀一樣割在臉上,呼出的氣瞬間凝結成水,把臉前面的那塊圍巾打濕了。
好像更冷了。
洛焉有點委屈地抽了一下鼻子。
那個她從沒見過的弟弟一周歲了。
一個比她小了二十多歲的弟弟, 終于用最直白的方式證明了, 她不被父母愛着的原因。
那些失落很輕易很熟練地被洛焉壓了下去,趁着雪沒下大,可以不用打傘,趕緊跑到地鐵站才是最重要的。
洛焉深吸了口氣, 把頭一低,拖着碩大的箱子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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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嘭!
“啊——!!!”
然後很不巧地, 在剛出宿舍區的主路上撞到了人,連人帶箱子壓在了對方身上。對方深藍的雨傘被撞飛出去,孤零零地被風越卷越遠。
“對不起對不起!”洛焉連忙手腳并用地爬起來,都不敢去看“受害者”,小聲問道,“那個……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啊?我不是故意的……”
然後她聽到“受害者”低低地笑了一聲。
很溫和好聽的聲音,但這聲笑把洛焉笑懵了。
這……是什麽好笑的事情嗎?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倒在地上的人,目光就這麽撞進一雙暖玉一般漆黑溫潤的眼睛,那雙眼睛裏含了太多的情緒,複雜得仿佛久別重逢。男人撿起身邊被撞落的眼鏡戴上,再次擡眼時,眼中的情緒只剩下了溫和的笑意。
“怎麽這麽冒失?”男人問她,“是有什麽急事嗎?”
“……對,我……我趕車。”對方過于溫和,洛焉反而更加愧疚了。
“那得說聲抱歉,你可能要趕不上車了。”男人自下而上地看着她,眼裏帶着點水光,一張被雪粒濡濕的臉算不上驚才絕豔,但端整溫潤,帶着久居象牙塔內的書卷氣和寬和溫柔,幾乎像是隔壁文學系的那些老教授。
是一張很合她心意的臉。
洛焉被美色晃得失神,下意識接話道:“啊?為什麽?”
“因為我的腿好像折了。”男人笑吟吟,毫無痛意地說出了離譜的話,“嗯……被你撞折的,現在疼得動不了,你不會丢下我不管吧?”
洛焉:“……啊?”
她現在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碰瓷。
大概是她防備的表情太明顯了了,男人有點無奈地笑了一下。
“不用這麽怕我,我是……咳,你們學校的老師。”他從手機裏翻出電子身份證遞給她,“真的,你要是擔心,我手機可以先在你手裏扣着,你也可以查。我剛來你們學校任教不久,所以你沒見過也正常。”
洛焉看着電子身份證上的名字和一寸照。
段飲冰。
十年飲冰,難涼熱血嗎?
很漂亮的一個名字,簡直有點像小說裏才會出現的那種。
再去翻一下學校官網,果然是法學院剛入職不久的新教授,一串履歷閃瞎人眼。
洛焉雙手把手機遞還給段飲冰:“段老師,不好意思,我真不是故意的。”
“沒關系。”段飲冰依舊好脾氣地微笑着,微微仰着頭看她,輕輕伸出一只手,仿佛很習慣這樣自下而上的姿勢,“那……同學,可以麻煩你扶我一把嗎?”
最終,洛焉果然沒有趕上回家的巴車,扶着一瘸一拐的段飲冰去了校醫院。
*
校醫院裏,段飲冰在屋裏做檢查,洛焉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等着,摸出手機查看今天晚一點的車票。
不管怎麽算,都沒法順利在今天晚飯前趕到家。
正在洛焉苦惱的時候,她感覺到有人在身邊坐下了,和她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讓人感覺到安全。
段飲冰:“在看車票嗎?”
洛焉點點頭,小聲問道:“段老師,檢查結果怎麽樣了?腿沒事嗎?”
段飲冰笑笑,目光注視着洛焉時專注而溫和:“沒什麽大事,是我一驚一乍,耽誤你的時間了。為了補償,我給你買張車票,再送你去車站吧。”
洛焉連忙拒絕,但段飲冰也沒有退讓。來回推拉一會兒後,洛焉還是坐上了段飲冰的車。
她在坐上副駕的時候都還是懵的,下意識想,是不是要給室友拍個車牌讓她要是過半小時聯系不上自己就直接報警比較安全。
但……畢竟是學校的老師,應該沒事吧……
胡思亂想的時候,段飲冰已經放好她的行李坐進駕駛座,側頭朝她靠近了一點。
洛焉往後一縮,段飲冰也沒有再靠近,只是微笑道:“系上安全帶。”
洛焉耳朵紅了。
段飲冰買的是高鐵票,比大巴車舒服很多。車子平穩地開到火車站,距離檢票正好還有二十分鐘。洛焉松了口氣,又為自己無端猜忌別人的好心而愧疚,都有點不敢看他,只是低着頭小聲說:“謝謝段老師。”
段飲冰擡起手,好像想要整理一下她的衣服和頭發,但最終也只是輕輕放下了。
他微笑道:“嗯,去吧,一路順風。”
洛焉耳朵更紅,擡起臉乖乖地笑了笑,拖着行李箱跑向車站。
段飲冰在冷風中呼出一口氣,冰涼的水汽凝成白霧,模糊地遮擋住他的面容。
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段飲冰接通,一個學生的聲音傳出來:“段老師,你說的那輛大巴車,我撒潑打滾拖了五分鐘的出發時間,這樣夠了吧?哇他們差點報警抓我,要是我真進局子了段老師你要記得來撈我……”
“你回憶一下剛學的條文,如果還需要我去撈你,那你的績點是白拿了。”段飲冰笑着說道。
學生在電話那頭哀嚎一聲,但顯然沒出什麽問題。段飲冰挂掉電話,靠在車邊擡眼看着洛焉正排隊過安檢的背影。
拖了五分鐘,應該能阻止那場車禍吧?
他做了他能做的,但終究不敢完全确信,所以還是想辦法把洛焉攔了下來,用其他方法送她回家。
段飲冰擡起頭,洛焉在隊伍裏東張西望,一回頭發現他還沒走,有些不好意思地揮揮手。段飲冰就對她微笑起來,向她告別。
要慢慢來。
他對自己說:不要吓到她,慢慢地,一點一點靠近就好。
正如他曾經所說的,在這個沒有獸化的世界,他們會以另外的身份和方式重新相遇。
*
車到得比洛焉原本預計的時間稍微晚一些,她在車上給媽媽發了消息,但沒收到回複。
等下了高鐵,家裏的電話也已經打不通了,洛焉只好拖着行李去坐公交,又頂着夜色和越來越大的風雪慢吞吞地從公交站挪回家。
家裏的燈黑着,門鎖不知道什麽時候換成了密碼指紋鎖。洛焉嘗試了下按指紋,無果,又敲了好幾分鐘,裏面也沒有半點聲響。
洛焉幾乎瞬間傻眼了。
最初的懵圈過去後,洛焉立刻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他們把她給忘了,把她今天要回來這件事忘了,甚至可能在很多時候,都把家裏還有她這麽個人給忘了!
所以沒人告訴她家門換鎖,沒人等她回家,所有人都簇擁着去酒店參加她弟弟的周歲宴,好像她是個根本不需要存在的人一樣。
那為什麽還非要她千裏迢迢回來這一趟?為了讓她包一個大紅包嗎?
洛焉氣得整個人都要哆嗦起來。
太過分了!
夜晚漆黑,樓道的感應燈隔一會兒就會熄滅,需要用力跺腳才能讓它再次亮起。洛焉的手腳很快凍麻了,從樓道的玻璃往外看去,是小區裏的萬家燈火。
洛焉十幾個電話都沒有打通,手機的電量已經岌岌可危。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洛焉突然把整個行李箱摔在門口,裏面那些省吃儉用買下的,送給爸媽和弟弟的禮物灑了一地。她狠狠踢了兩腳,又把手機和證件,以及包着現金的紅包揣在兜裏,面無表情地轉頭走出樓道。
風雪越來越大,洛焉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只是頂着不斷刮在臉上的風雪走出小區。
然後在昏淡的路燈下,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是段飲冰。
他似乎比她還要詫異,幾乎是一路小跑着到了她面前,把傘撐在她頭頂上,有點發抖地用手指拂去她頭發上落滿的,已經在漸漸融化的雪花。
“怎麽回事,焉焉?”他幾乎有點慌不擇路地問道,聲音放得很輕,像是怕驚擾到小孩子,“你不是回家嗎?怎麽弄成這樣?”
洛焉問道:“段老師,您叫我什麽?”
段飲冰一愣,別開眼轉移話題道:“先找個暖和點的地方,把頭發擦幹,我給你點杯熱飲……”
“段老師。”洛焉打斷他,這個世界真正的洛焉有一張t端正清秀的面孔,皮膚瓷白,此刻半點血色也沒有,“您是跟着我過來這裏的對嗎?今天早上您也是故意的對不對?為什麽?您之前認識我?”
段飲冰目光躲閃了一下。
洛焉靜靜地盯着他,又問:“段老師,您是想……”洛焉斟酌了一下,挑了個稍微好聽些的詞彙,“潛規則我嗎?”
忽而風聲大作,大片的雪花連雨傘也遮擋不住,洛焉看着那些雪花飄在段飲冰漆黑的頭發上,又凝結成水珠,貼着臉頰滑落下來。他的眼睛微微發紅,這樣乍一看,仿佛是流淚了一般。
洛焉有些心軟了,她意識到自己的錯,她不該因為自己的難過就試圖用言語去刺傷別人,即使這個人的行徑的确很可疑。
她低頭,小聲說了句抱歉。
下一刻,她感覺到段飲冰握住了她冰冷的左手。先是很輕的,捏着指尖的試探,見她沒有抗拒,才慢慢捏住整只手。段飲冰曲起膝蓋将整個身體放低,牽着洛焉的手,輕輕觸碰了他的耳朵。
耳廓很薄的耳朵,在冷風中凍得發紅,摸上去仿佛一簇柔軟的雪。洛焉有點茫然地看向對方,只見眼前面容溫和儒雅的男人輕輕彎起眼睛,露出縱容而寵溺的笑容,仿佛會原諒她對自己做的任何事情。
段飲冰輕輕開口。
“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