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矜持

矜持

玩家能搶奪寶石嗎?

迷宮入口立着的這塊說明木牌倒是沒提過, 既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

問題是,法無禁止不代表可為,有些規則是默認的。

比如, 學校校規裏沒說不能揍校長, 學生們卻都不敢這麽幹;企業文化裏沒提不能打領導, 但還想混口飯吃的打工人就不會造次。

正常來看, 玩游戲的時候是不能使壞的, 萬一這也是一條默認的規則……

那如果玩家對別人的寶石起了貪念,動了手,這個玩家可能就會被鬼殺掉;而被搶的玩家要是寶石沒被返回來,可能也會因為找不到足夠的寶石死掉。

利用玩家的冷酷無情,讓玩家來害死其他人,再讓犯錯的玩家自食其果, 這不正是大擺錘的把戲嗎?

但萬一這條規則不算數,玩家卻畏手畏腳,可能就錯過了離開迷宮的機會。

在這種危機重重的項目裏, 生與死的差距,可能就只有那麽一兩秒而已。

淩惜現在已經有些畏懼這個地獄了。

看看到目前為止地獄使出的殺招吧。

第一個項目是旋轉木馬,本來玩家只要待在木馬上就行,但地獄用無頭人給玩家們施加壓迫感, 老玩家因此拿新人開涮, 劉芒被引導扔了人頭,犯規死亡。

第二個項目是大擺錘,小醜也是幻象, 玩家還是只需待在大擺錘上就可以。

但因為這個套路玩家已經見過了,加上按鈕的出現, 他們不由得懷疑,這次是不是得做些什麽才行,結果鄭文彬出手,和趙壯山雙死。

到了綠野仙蹤,依然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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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寶石總數不夠的話,玩家們似乎就有充足的理由對別人下手,可要是搶奪的行為不被允許呢?

淩惜的太陽穴在鼓鼓地跳個不停。

玩家們這是在和地獄玩石頭剪刀布呢。

第一回合,地獄表面出了石頭,玩家就出了布。

結果地獄實際出的是剪刀,玩家輸。

第二回合,地獄表面出了石頭,玩家覺得這次總不會再玩“石頭變剪刀”的把戲了,地獄實際出的肯定不是石頭就是布,于是玩家出了布。

結果地獄出的還是剪刀,玩家又輸。

這是第三回合,地獄表面上出的依然是石頭。

玩家到底該出布,還是出克制剪刀的石頭?

這個小游戲的最可怕之處在于,地獄輸了很多次都無所謂,但玩家每次猜錯,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保險起見,淩惜這次不能打別人的主意。

還有一件事,木板上說,玩家被鬼魂觸碰後,身上的寶石會減少。

這個“減少”指的是寶石會再次隐藏到迷宮的某個角落,還是寶石就此升華變空氣了?

這對玩家來說可是個生死攸關的問題。

如果寶石是消耗品,哪怕迷宮裏原來有二十顆寶石也不夠用了,并且玩家在迷宮裏待的時間越長,被鬼魂攻擊的次數越多,寶石的總數就會越少。

有可能,最終四個玩家都會葬送在這。

淩惜低垂着的眼睫顫了顫,她擡起眼眸,看向站在木牌前皺着眉、努力把說明記下來的顏靜,心中生出了一絲羨慕。

像顏靜這樣單純就是好啊,她還以為綠野仙蹤就是躲鬼加找東西。

顏靜覺得,雖然鬼很可怕,但不還有寶石可以抵消攻擊嘛,這個項目的通關法都給你标出來了,不用動腦,照做就行,比之前簡單多了。

不像她,心裏有這麽多的算計和疑慮,徒增煩惱。

淩惜回過身,面向迷宮的入口。

這個迷宮之所以起名為“綠野仙蹤”,并不是因為某個同名的故事,雖然也有蹭熱度的嫌疑就是了。

但歸根結底,是因為除了最外圈的牆壁是石磚水泥牆外,整個迷宮的牆壁都是由無數粗壯茂盛的藤蔓纏繞交織而成的。

淩惜站在迷宮入口,都能瞥得見裏面的郁郁蔥蔥。

“顏靜,他們過來了,我們進去。”淩惜說完,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進了迷宮。

迷宮裏沒有燈照明,連挂在牆上的小壁燈都見不到,淩惜只能借着夜色視物。

不知為何,迷宮裏的光線明顯比外面要好一些。雖然環境仍舊很昏暗,但淩惜勉強能看清楚附近的東西了,仿佛她的頭頂正挂着一輪隐形的月亮。

趁着“月色”,淩惜拉着顏靜在迷宮裏左拐右拐。

讀那塊木板花不了白玲和老大爺多少時間的,她必須借此機會拉開和他們之間的距離。

淩惜想争取全程都不和他們碰到面,那樣就算白玲想對她們倆下手也沒轍了。

顏靜被淩惜拽着往前,一邊左顧右盼,一邊弱弱地開口,“淩惜,我們走得這麽快,不怕錯過寶石嗎?”

淩惜當然怕,但她認為游戲不會這麽好心,把寶石藏在入口附近,她也特別留意了,沒發現寶石的蹤影。

不過淩惜不打算向顏靜解釋,因為她有別的話要說。

淩惜突然松開了顏靜的手,“你轉過去,倒着走。”

顏靜一愣,乖乖照做了。

在顏靜轉身的時候,淩惜就走到她的右邊,将左手伸進她的臂彎裏,使兩個人互相挎着彼此的胳膊。

“我要走了,顏靜你注意着後面,跟不上就說。”話音剛落,淩惜就繼續邁開步子,往迷宮內部深入。

讓顏靜倒着走的好處是,如果鬼是潛伏在黑暗中,從她們身後慢慢接近,有顏靜盯着,就能起到提前預警的效果。

如果鬼是突然閃現到她們身後的,那這就可謂是防不勝防了。

不過淩惜這樣安排還有別的意圖,或者說,醉翁之意不在酒,盯着身後的動靜只是順便,是個幌子。

淩惜真正的目的,是為了讓自己先看到前面的東西,若是她們經過的路上有寶石,她一定會比顏靜先發現。

這個寶石相當難找。

淩惜和顏靜在漆黑的迷宮裏繞了好幾分鐘,都沒有發現寶石的影子。

最後,淩惜甚至緊挨着綠植牆壁,一邊走,一邊死馬當活馬醫地伸手往藤蔓之間摸索。

人在獨自走夜路的時候,會因為黑暗有一種心慌感,覺得身後有人在跟蹤自己,時不時就得回頭看看。

淩惜在迷宮之中更是被這種感覺支配了。

哪怕鬼魂到現在都沒有出現過,哪怕顏靜倒着走,也驅散不了她心中的不安,遲遲找不到寶石更是讓她煩躁不已。

正當淩惜深呼吸了一口氣,逼自己冷靜下來的時候,一聲“啪嗒”在她耳邊響起,接着便是圓溜溜的珠子在堅硬平整的地面上滾動的聲音,越來越遠了。

淩惜驚訝地停下腳步,扭過了頭。

原來游樂場的“綠寶石”并不是真的寶石,有奪目的深綠色光彩和完美的切割面,它甚至不是那種假得顯眼的仿品。

所謂的寶石只是廉價的綠色玻璃珠子,是以前智能手機還未發明時、小孩子為了取樂而彈着玩的“溜溜”,時代的t眼淚,現在一般都見不到了。

這顆小巧的玻璃珠子就放在纏繞的藤蔓之間,被托在葉子上。

淩惜的手指恰好刮到了那片葉子的邊緣,玻璃珠便像荷葉上的水滴一般晃動着滾了下來。

“滴溜溜——”

玻璃珠子撞到了藤蔓牆壁的牆角。

淩惜和顏靜此刻分別是什麽姿勢呢?

顏靜是倒着走的,所以她面沖着那顆玻璃珠站着,臉上凝固着意外的表情。

淩惜則背對着玻璃珠,一邊挽着顏靜的胳膊,一邊扭過頭,兩人的臉挨得很近。

她們的視線都落在了玻璃珠上。

競争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展開了。

無論從姿勢和站位看,都是顏靜更有可能先撿到玻璃珠,但淩惜是個非常會把握機會的人。

當顏靜還在因“這才第一顆寶石有沒有必要和淩惜争”這種問題而遲疑的時候,淩惜已經果斷松開了兩人交纏的手臂,轉過身朝那顆玻璃珠子撲了過去,一把撿起。

又快又狠又準,像極了俯沖到湖面捕魚的鷹。

淩惜攥着珠子直起身,向顏靜走去。

顏靜眼巴巴地盯着淩惜握成拳的那只手,有些後悔了,因為她忽然意識到這顆寶石有多麽重要。

現在她和淩惜的差距可不只是一顆寶石,而是有寶石和沒寶石的區別。一旦她們遭受到了鬼魂的攻擊,她和淩惜的距離就會瞬間變成死與生的距離了。

可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在這顆寶石還未有主的時候,顏靜都沒好意思和淩惜争,現在這顆寶石歸了淩惜,她更不可能去搶了。

顏靜垂下眼睫,默默将情緒憋在了心裏。

她這狀态把控算得上優秀了,但還是沒能逃過淩惜的眼睛。

顏靜還是太嫩了啊。

淩惜在心中如是評價道。

這姑娘的确識趣,腦子也相當靈活,但她畢竟只是個在校園溫室裏長大的花朵。

即便把顏靜放到了地獄,讓她見識到了游戲的殘酷,她一時半會兒也很難擺脫學生的天真和矜持,她對人性之惡的理解也遠遠不夠。

顏靜到底有什麽不好意思和她争的?

因為顏靜受了她兩次幫助嗎?

要是她們倆運氣好,這顆寶石歸誰都問題不大,但要是她們運氣不好碰見了鬼,顏靜可是會死的。

顏靜是感激她,但她可沒有感激到願意替她死的程度。

那是因為顏靜還需要抱她的大腿?

搞笑,她可是徹底把白玲和老大爺得罪死了,不可能再跑回去和他們組隊。

落單又很危險,她必須和顏靜在一起行動,保住這個同伴,就算顏靜先搶到了寶石,她心裏氣得不行,表面上也得裝作不在意。

這兩點都不是問題。

歸根結底,還是顏靜太矜持了。

換作是她,她絕對要像餓狼撲食一般搶到寶石。

文明社會害人啊。

淩惜不鹹不淡地總結着,突然,她的身體僵住了。

不見了。

她原本握着寶石的手此刻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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