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裙底
裙底
聯想可是衛錦鯉的強項。
衛錦鯉剛剛還安靜地聽着顏靜說話, 等“犯罪電影”這四個字傳入耳中時,她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實在等不到顏靜說完,衛錦鯉道:“也許我們該關注的,不僅是屍體手裏握着什麽, 還有這兩樣東西都來自于屍體本身。”
“割掉身體部位, 帶有濃烈的審判與懲罰之意, 代表了殺人者對被殺者身上這兩樣東西的憎惡。”
“又或者, 代表了殺人者對被殺者利用這兩樣東西能夠實現的行為的憎惡。”
徐燕聞言沉吟道:“你的意思是......”
徐燕也走到了喬興旺的床邊, 她打量着屍體手裏血淋淋的舌頭和性征,突然福至心靈。
徐燕立刻說道:“舌頭與講話和進食有關,被割掉舌頭,是因為說錯了話、說了謊,也可能是因為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男性性征的象征含義就更加濃烈了。”
“因為男性對那玩意兒極其重視,所以割掉性征是對男人非常殘酷的懲罰, 通常對應男人管不住下半身而犯下的罪孽。”
“我記得在現實中,很多人對普通強X犯只需要蹲幾年‘橘子’這件事很不爽。他們認為只要是犯過強X罪的人就該被閹割,沒收其作案工具。”
“有句話說得很好, ‘性盛致災,割以永治’嘛。”
男玩家們聞言都陷入了沉默。
徐燕平常說話還算正常,在某些特殊時刻,她的語氣卻明顯流露出對男性的看不上和瞧不起, 惡意時隐時現。
羅吉和王東海自然是感到尴尬, 程浮就是一朵奇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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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浮從未将自己歸于人類之中,更別提細分是男人還是女人,他一點都不覺得被冒犯。
程浮只安靜地坐在桌邊, 豎起耳朵聽着衆人的發言,如地獄先前囑托的那般虛心學習着。
如果他現在還是狼人的形态, 他的耳朵還會一抖一抖的。
“沒錯,徐燕剛才說的就是我心中所想的。”衛錦鯉略微激動地點點頭,快速描述着腦中的暢想。
她的聲音清脆,字字句句被她脫口而出,仿佛落進盤子裏的珠玉一般泠泠作響。
衛錦鯉:“按淩惜所說,是孕婦安妮殺了喬興旺,這兩樣東西就很好解釋了。”
“我聽以前碰見過的老玩家說,PVE游戲中存在一種情況,即玩家的死亡會給幸存的玩家帶來一些福利。”
“比如在解謎向游戲中,每當有死者出現,幸存的玩家就能獲得一些線索。”
“我認為這局游戲就是這種情況。我們從白天工作中獲得的情報有限,而玩家的屍體就是我們重要的線索來源。”
“這樣的話,也符合游戲的難度。”
衛錦鯉垂眸凝視着喬興旺的屍體,不疾不徐地開口道:“我覺得,厲鬼是在借助玩家的屍體講述自己的故事。”
“厲鬼割掉屍體的性征,代表孕婦安妮當初是被老爺強迫的。”
“厲鬼割掉屍體的舌頭,代表事發後,老爺撒了謊,把所有罪責都推到了孕婦安妮的身上。”
“這是很常見的操作,男性上位者玩弄女性下位者,被妻子發現後,就撒謊甩鍋,說‘都是賤女人勾引的我’。”
“我看那老爺長得又醜陋又猥瑣,是能幹出這種下作事情的人。”
衛錦鯉說着,意識到自己帶上個人情緒了,她停頓了片刻,重新平靜地開口。
“舌頭的象征有很多種,也有可能,舌頭代表了流言蜚語,代表了語言暴力。”
“和老爺有私情的事暴露以後,孕婦肯定不好過,她會被議論、被指責。”
“淩惜之前不是說,那個叫瑪麗的女仆說話很難聽嘛,其他仆人的嘴巴也不見得能溫柔到哪去。”
“又或者像徐燕說的,舌頭代表進食,那割掉舌頭應該指的就是孕婦被炖成湯讓老爺喝下這件事了。”
“我們之前無法補全安妮的故事,但現在有了喬興旺這具屍體,有了地獄給玩家的福利,我們已經可以做到了。”
衛錦鯉娓娓道來:“安妮原本只是個普通女仆,本分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卻被老爺強迫,懷上了孩子。”
“事情暴露後,老爺把責任都推到了安妮身上。安妮承受了夫人的怒火、承受了所有人的惡意,為了腹中的胎兒茍延殘喘。”
“等到生産時,安妮又不幸難産。為了保孩子平安,她以極其痛苦的方式結束了生命。”
“可結果她的孩子也沒能保住,她和她的骨肉被炖成了湯,送進了強迫她的老男人口中……”
衛錦鯉說到這,情不自禁地感嘆道,“多麽無辜悲慘的女人啊。越善良的人遭受無妄之災而死,死後就越怨氣深重,這恰好解釋了安妮為何能成為厲鬼。”
羅吉:“那喬興旺的屍體為什麽沒有頭?”
從進門起,玩家們關于屍體的讨論就是由女玩家主導的。
确切地說,只有女玩家參與其中,三個男玩家都安靜如雞、插不上話。
也難怪,江照原本有望成為男玩家中的智力擔當,卻早早嗝屁;程浮的技能點大部分加在了武力上,他只想看戲。
隊伍裏只剩下了羅吉和王東海,這兩個剛進行第二次游戲的半萌新。
王東海性格孤僻,極少說話。
作為全村唯一的希望,羅吉覺得他是時候該說點什麽,代表男玩家們淺淺刷一下存在感了。
喬興旺為什麽沒有頭?
羅吉的問題很關鍵,直接把衛錦鯉給問住了。
衛錦鯉愣怔了兩秒。
在這短短的兩秒中,她的大腦飛速運轉,或推測或瞎編,提出了無數種可能方案,卻都被她的理智給一一打回。
衛錦鯉艱澀地開口回答:“我想不通厲鬼拔掉屍體的頭是想表達什麽。”
房間裏的氣氛很沉默,所有玩家都陷入了深思。
程浮:“為什麽非要表達什麽?”
當那道低沉的嗓音響起時,衆玩家已經習慣性地回過頭,朝坐在桌邊的程浮望去,等着聽他又要發表什麽爆炸性的言論。
頂着衆人X光般的視線,程浮坐在沒有靠背的椅子上,不受影響地、優雅地翹着腿,“厲鬼就不能是單純想這麽做嗎?”
啧,你在說什麽胡話?
淩惜失望地收回目光。
眼下關于喬興旺屍體的分析碰到t了瓶頸,淩惜看向地上黃美玉的屍體,準備把話題換到這邊。
忽然,她眨眨眼睛,明白了什麽。
徐燕:“各位,我們剛剛犯了個錯誤。”
不僅是淩惜,徐燕也解開了這個謎團。
徐燕拍拍手,将所有玩家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才繼續解釋。
徐燕:“我們分析喬興旺的屍體時,非要為屍體上的每一個特殊之處都找到對應的深層含義,為此我們絞盡腦汁。”
“但我們都忽略了一點,那就是厲鬼晚上的行動有先後順序。”
“厲鬼先殺掉玩家,再對玩家的屍體動手腳。”
“因此,屍體身上既有單純的致命傷,又有被厲鬼刻意留下的标識。”
“也就是說,厲鬼通過拔頭殺死喬興旺,再除下了屍體的舌頭和性征。”
“拔頭本身沒有什麽含義。”
這樣,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
玩家們都知道,這個說法可能與真相有誤差,但以目前的線索來看,這是他們能給出的最接近、最靠譜的猜測了。
在衆人都一邊聽徐燕解釋、一邊默默點頭的時候,淩惜卻悄悄望向了程浮。
程浮剛剛是怎麽說出那句話的?
到底是他單純犯蠢說胡話,無心插柳柳成蔭,給了她和徐燕靈感;
還是他的智慧其實在所有人之上,他早就分析出了真相,見衆人跟不上他的進度,才故意給了個不明顯的提示;
抑或,他親眼目睹過喬興旺的死?
淩惜真的很想知道。
她得想辦法知道。
淩惜垂下眼睫,開始默默想招。
有時事情就是那麽巧,像是狗血劇中的橋段。就在淩惜垂下眼睫的同一秒,程浮突然擡眸,定定地望向少女的臉。
發現淩惜好像只是在思考問題,沒有關注他,程浮的表情有一點點疑惑。
難道是他的錯覺?
他剛剛明明就感覺到她的惡意了。
喬興旺的屍體已經分析得差不多了,短時間內再挖不出什麽新東西來,玩家們便把目光彙聚到了黃美玉的屍體上。
顏靜推了推鼻梁上的細金框眼鏡,“黃美玉死在了大堂裏,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黃美玉從房間中消失,直接出現在大堂,遭遇厲鬼,被殺。”
“第二種,黃美玉從房間傳送到了宅子的某處,她醒來後想回到房間,過程中遭遇厲鬼,逃到大堂以後被殺。”
徐燕皺了下眉,接着顏靜的話繼續說道:“也許黃美玉在逃跑的過程中還敲過我們的房門求救,只是因為特殊空間的緣故,誰都沒有聽見。”
淩惜聽了,強忍住笑意。
這話快把她逗樂了。
就算沒有特殊空間,黃美玉的聲音能被其他玩家聽到,她敲門就有意義了嗎?
難道真的會有玩家冒着被厲鬼雙殺的風險,給黃美玉開門?
當然沒有啦。
淩惜向來把玩家們想得極其可惡。
要知道,若不是淩惜親眼看見黃美玉的屍體沒有穿鞋,她都要懷疑黃美玉的死是徐燕搞的鬼。
在淩惜的這個猜想中,黃美玉很聰明,她之前的表現都是在故意裝傻。
黃美玉也想通了“玩家晚上可以出門”這件事。
昨夜黃美玉瞞着徐燕外出找線索,動作不夠利落,驚動了徐燕。
徐燕發覺室友對自己藏私,沒有聲張,繼續裝睡,等黃美玉離開房間後,她就報複性地鎖上了門。
黃美玉回來後發現門打不開,就明白發生了什麽。她怕驚動女總管,不敢大聲敲門,只能在宅子裏游蕩。
最終黃美玉來到大堂的樓梯臺階上坐着,不幸遭遇厲鬼,被殺。
多麽邏輯通順的猜測。
順便一提,淩惜當初把埋屍的情報共享給顏靜,不僅是出于對程浮的忌憚,也有這方面的考量。
淩惜很怕自己隐瞞顏靜行動卻被發現,被黑化的顏靜關在外面,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曾經的顏靜或許不會做得這麽絕,但聽了顏靜在第二場游戲中的壯舉後,淩惜堅信,如今的顏靜,“大魔王的雛形”,絕對會這麽對她。
淩惜的心思百轉千回,不耽誤她認真聽其他人的發言。
只見衛錦鯉又道:“确切一點描述,黃美玉是死在了通往二樓的樓梯下方。”
“我在想,會不會黃美玉不是被厲鬼殺的,她是半夜悄悄去二樓探索,被巡游的NPC逮到并處死了?”
“剛剛在大堂,女總管對黃美玉的屍體發出了嘲諷,我覺得那句嘲諷刻意到了尴尬的地步,似乎是一個提示。”
“而且,這也能解釋為什麽兩具屍體的差異這麽大了,因為喬興旺是厲鬼殺的,黃美玉是NPC殺的。”
淩惜發覺,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說話了。
認真聽完了衛錦鯉的發言,淩惜便不緊不慢地道:“你的猜想很精彩,但是有幾個點不對。”
“第一,徐燕早上醒來時發現房門上着鎖。如果黃美玉半夜外出探索,被NPC殺掉,一去不返,房門不該還鎖着。”
“第二,黃美玉的屍體上沒有鞋子。如果黃美玉是主動出門,她會做好準備,至少會換上合腳、方便行動的鞋子。”
“第三,10點以後不能出門是玩家必須遵守的規則,玩家出門必死。黃美玉很低調,不像是會無腦送死的人。”
“就算黃美玉真的想不開作死,按照女總管手下那些女仆的殺人效率和殺人方式,黃美玉也應該死在自己的房間門口,屍體上被捅了無數刀。”
第三條說法并不成立,淩惜加上去,單純是出于私心。
她想守住玩家晚上可以出門的秘密,能瞞一個玩家是一個。
在找到通關法之前,淩惜要極力拉開她和其他玩家的差距,讓自己處于最安全的位置。
淩惜故意把這一條放在最後,讓其他人在認可了她說的前兩條之後,因為思維慣性,下意識地相信第三條。
果然,在場沒有人對淩惜的話提出質疑,就連被她糾錯的衛錦鯉也換了個方向思考。
衛錦鯉又道:“既然如此,排除了NPC出手的可能,那就只能是厲鬼。”
“不知道殺黃美玉的是孕婦還是嬰兒。”衛錦鯉說着,來到黃美玉的屍體邊蹲了下來。
衛錦鯉看着屍體的裙邊,咕咚咽了一口唾沫,又下意識地望向坐在桌邊的程浮。
目光與程浮冷漠的金色眼眸相接觸,衛錦鯉果斷放棄了朝他詢問的念頭。
如果不親眼确認的話,她心中總會有疑慮,罷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衛錦鯉這麽想着,咬緊牙關,一把掀開屍體的裙子,低頭看向那條長長的腸子的盡頭。
淩惜站的位置不好,她與衛錦鯉是正面相對的,這次她依然沒能借光窺見屍體的裙底。
不過淩惜也不遺憾了,因為和程浮的若無其事不同,衛錦鯉的反應很大——
在衛錦鯉看到想看的東西的一瞬間,她的一雙黑眼睛就瞪得溜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上了血絲,瞳孔也因恐懼而擴大。
衛錦鯉放下裙擺,指尖仍然微微發着抖。
“黃美玉的腸子不是從肚子或者後面那裏冒出來的,而是從生孩子的地方,那個地方現在已經血肉模糊了。”
頂着一張慘白的臉,衛錦鯉站起身,她搓了搓手,理智慢慢回籠,“斷掉的腸子從黃美玉的下面伸出來,斷在外面。”
“腸子的斷口很齊整,我覺得這腸子已經不單單是腸子了,而是代表……”
淩惜:“是臍帶。”
聽到這兩個字,衛錦鯉便看向淩惜,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接下來的話由淩惜來講。
之後衛錦鯉放下手,來到程浮的床邊坐下,平複心情。
先是孕婦血淋淋的生産場面,又是黃美玉能吓哭小孩的裙底,衛錦鯉都快被有關生育的恐怖給打擊傻了。
淩惜也不客氣,當衆人的目光都彙聚到她身上時,她抱起了胳膊,有條不紊地陳述道:“首先,我們來弄清楚黃美玉身上的致命傷是哪一個。”
“如果掏出腸子是黃美玉的致命傷,那麽,屍體原本的臉只會因劇痛而極度扭曲。”
“也就是說,屍體現在這張仿佛融化了的臉,是厲鬼給我們留下的标識。”
“這張臉能表達出什麽呢?”
“除了讓我們知道黃美玉遭遇了很可怕的事情以外,這張臉沒有任何意義。”
“所以順序應該反過來。”
“厲鬼用特殊手段殺掉了黃美玉,屍體的臉因此變得極其詭異駭人。之後厲鬼掏出了屍體的腸子,整齊地剪斷。”
“厲鬼想呈現給我們t的,就是模拟的生産場景。在這個場景中,黃美玉扮演孕婦,腸子扮演臍帶。”
“臍帶被剪斷,說明生産已經結束,進行到了胎盤剝離的階段。”
“那麽問題來了。”
淩惜勾起唇角,笑容因接下來的話變得詭異起來,“生出來的嬰兒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