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信任
信任
淩惜:“你守着我?”
瞧見少女眼底的疑惑, 程浮抿抿唇,認真地開口道:“我們目前還不知道這個副本的Boss的特點,你獨自進浴室太危險了。”
淩惜微微挑眉。
的确,別說是在地獄, 哪怕是在虛假的、供人取樂t的恐怖片裏, 浴室和廁所都是厲鬼出現頻率極高的地方。
她站在花灑下沖水, 很可能沖着沖着, 就感覺到頭頂的水變成了猩紅的血或者強酸;
她坐進浴缸裏泡澡, 很可能眼睛一閉一睜,就看見水面上浮現出一顆濕漉漉的女人頭顱;
她對着鏡子梳頭,很可能一擡眸,就發現鏡子裏的自己咧開嘴角,露出了陰恻恻的笑......
淩惜不是沒考慮過這些可能,但她覺得, 地獄不會用這種橋段來對付她。
她很快就會去吃飯,見到游戲的重要NPC、藍衣女人口中的“小姐”,在此之前, 她應該不會遭遇致命攻擊。
就算劇情需要,地獄要對她使出新的殺招,也會給出謎題讓她解,不會讓她陷入必死的局面。
因此, 淩惜本來的應對辦法是給浴室門留一條縫, 找個東西把門給卡住,确保門不會被關死。
只要她不是獨自被隔絕在密閉空間裏,問題就不大, 她就不慌。
但她惜命,她當然希望自己越安全越好。
心中最開始的詫異淡去, 淩惜點點頭,輕聲回道:“麻煩你了。”
聽到淩惜的答複,程浮的眸子亮了亮。
他将手裏的醫藥箱擱在床頭櫃上,關上櫃門,起身來到浴室前,背對着門盤腿坐下。
口袋裏的殺豬刀快速抽出,程浮将刀平放在膝頭,低聲開口道:“你別關浴室門,也別拉簾子。”
他說完才意識到不對,微微皺起眉,散亂的黑色碎發下,兩個耳垂悄然爬上一抹緋紅。
“這樣的話,如果你那邊出了狀況,我就能第一時間幫到你。”
身後并未傳來淩惜的回答,程浮有些慌亂地補充道,“我絕對不會輕易回頭的,我保證。”
話音未落,浴室中響起牛仔褲從少女的腰間滑落、掉在地面上的聲音。
程浮的身體僵住了。
那聲輕響似熾熱的風,先是拂到他的後頸上,緊接着又強勢地、極具侵略性地穿過他的發絲,吹進他的耳朵。
滾燙的熱意蔓延開來。
一瞬間,程浮甚至都忘記了自己現在是人類的身體,想要警覺地豎起耳朵。
這是他不安時的本能反應。
他就這麽直挺挺地坐在浴室門前,像一尊被美杜莎緊盯着的石像,直到身後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他的身體才逐漸放松下來。
聽着淩惜洗澡時無意間哼出的旋律,程浮垂下眼睫,不易察覺地松了一口氣。
這時他突然看到,手裏的殺豬刀正在泛着數道淡金色的光紋。
那紋路并不是象征警戒的特殊光紋,而是一排排無意義的波浪線。
波浪線很密,看着非常蕩漾,像是人在狂笑時臉上堆疊出的層層皺褶。
“你在笑我?”
程浮不悅地挑眉。
他說着,手指輕輕捏上殺豬刀的刀身,指尖在刀脊上彈了兩下,“不許笑了。”
殺豬刀依言恢複了平靜。
下一秒,銀灰色的寬闊刀身上迸發出了無數絢麗複雜的圖案,像是萬花筒的內部,又像是夜空中炸開的朵朵煙花。
“皮這一下你很開心是吧?”
程浮“啧”了聲,提起殺豬刀,一下子将刀插進了兩塊地板的縫隙之中,讓整個刀身完全沒進了地板之下的黑暗裏。
“那就關你禁閉。”
淩惜這個澡洗得很快。
她換好衣服,将頭發吹成半幹的狀态,一邊漫不經心地用手梳攏着長發,一邊向浴室外走去。
門口,程浮依舊靜靜地坐着,如他承諾的那樣,全程寸步未離。
程浮的耳力極好,自然聽見了少女接近的腳步聲,但他擔心她衣衫不整,便沒回頭。
他只給了她一個坐姿挺拔的背影,看起來高冷極了。
青年靜靜守在門口的樣子,很像她養在空間裏的一只貓。
目光落在程浮淩亂的發絲上,淩惜莫名地生出了這個想法。
淩惜很喜歡貓,她的空間裏有許多只。
其中有一只胖橘貓總是黏着她,她洗澡的時候都不能關門,否則小家夥要麽會瘋狂扒門縫,要麽就會在門外喵喵叫個不停。
而當她遂了橘貓的願,打開門時,這貓咪又會因為怕水不敢進來,只揣着兩只白爪爪趴在門口的地毯上,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就好像沒有它在,她就會遭遇危險似的。
淩惜想着想着就被自己逗笑了,程浮的本體是狼,再怎麽着也是個犬科動物,她拿他和橘貓比也太離譜了。
她走到程浮背後,伸出指尖點了點他的肩膀,“我結束了,該你了。”
程浮回過頭,第一眼便看到了淩惜擡到半空中的手,一根黑色的頭繩被挂在她素白的無名指上,晃晃悠悠。
“謝謝你的頭繩,我剛才在鏡子前找到了新的,這個就物歸原主。”
淩惜說着晃動手腕,給程浮看她套在腕上的那根頭繩。
這時,她才看見了被青年插在地上、陷入自閉的殺豬刀。
淩惜猜出這一人一刀鬧了別扭,她沒問原因,只揶揄道:“幸好房間的地板質量好。”
面對少女的打趣,程浮只是抿抿唇,避開了她的目光。
他默默接過頭繩套在手腕上,将殺豬刀拔出插回口袋,起身去衣櫃前拿更換的衣物。
“你去洗澡吧,我也守着你。”淩惜說着,也像模像樣地背對着浴室門坐了下來。
她注視着程浮越走越近,視線也跟着逐漸上擡。
淩惜:“不過我們講好,如果情況連你都能威脅到,那我進去也是送,幫忙是不可能幫忙的,我聽到你的叫聲只會出去報信。”
淩惜剛說完,就見程浮從她的身側經過,聲音似雪花高高落下,冰涼中帶着一絲笑意,“省省吧,用不着。”
程浮大步走向浴室,“趁着還有時間,你把腳上的傷處理了吧,醫藥箱我放在床頭了。”
身後傳來“砰”的關門聲,淩惜回過頭,只見程浮拉上了浴室的門,連一條縫隙都沒留。
這可是你說不需要的。
淩惜對着緊閉的門聳了聳肩。
确實,程浮的守門能給她很大的安全感,但她的守門對程浮來說就主打一個陪伴。
況且,她也希望程浮關上浴室的門,萬一鏡子裏、水裏真的鑽出鬼,鬼也一時半會兒不會進入她所在的房間,她有的是時間跑。
浴室門後,大股的水流沖在地板上,嘩啦嘩啦,那聲音經過一層毛玻璃,就顯得模糊了許多。
淩惜收回目光,起身來到床前。
卧房也是原木色地板鋪成的地面,沒有榻榻米,因此他們是有床的,不用打地鋪。
但這兩張床沒有木制或者鐵制的床身,僅僅是兩個放在地上的大床墊,上面依次鋪着褥子和床單,放着疊好的被子和枕頭。
兩張床之間的空隙不算大,只有半米多寬,剛好能放下一個小巧的床頭櫃。
白色的、有着紅色十字标識的藥箱就放在櫃子上。
原來程浮剛剛是在找這個。
淩惜想想自己不久前的小人之心,不存在的良心痛了半秒。
她坐到床邊,打開藥箱,取了碘伏和創可貼,簡單處理了腳上的傷口。
就在她剛剛把藥箱放回原位,打算仰躺在床上休息片刻時,浴室的門被猛地拉開了。
程浮:“你的頭發究竟是怎麽弄幹的?”
門縫中鑽出程浮濕漉漉的腦袋,他像剛出水的大狗般甩了甩頭發,露出一雙淡金色的眸子,眼裏求知欲甚濃。
一分鐘後。
淩惜:“所以你不會用吹風機,但會用花灑?”
連續的熱風伴随着“呼呼”聲從吹風機裏湧出,淩惜一手舉着吹風機,一手伸進程浮的黑發裏撥弄。
青年的發絲像狼毛一樣,黑亮柔順,質地略微有點硬,刮蹭着她的手指,撓着她的手掌心,一陣一陣的癢。
吹頭發不是什麽高難度的活,淩惜本來簡單教一教程浮就好了,她之所以這麽熱心,是想借此機會和他私聊。
吹風機的聲音恰好能蓋住他們兩個人的對話聲,不用擔心被偷聽。
淩惜有好幾個問題想問,她一邊幫程浮吹着頭發,一邊試探着開口。
“其實比起你不會用吹風機,我更想不明白你是怎麽會用花灑的,你待的那個副本明明沒有這些。”
因着兩人的身高差,程浮不得不彎下身來,低着頭,這個姿勢很憋屈,但他臉上沒有一絲不耐。
聽到淩惜的聲音,他想都不想就回答。
“我之前就學過一些現實世界的知識,上個游戲結束後,地獄解除了我的智力限制,我又抓緊時間新學了些。”
說到這,程浮頓了頓,好看的眉眼低垂,像是有些委屈,“但我還t沒了解到吹風機這玩意兒呢。”
淩惜的手停了一瞬。
程浮對她太不設防了。
她只是一個平A,他怎麽就交閃了?
接下來的兩分鐘,淩惜什麽都沒問,她只是靜靜地幫程浮吹着頭發,就得到了所有想要的答案。
她知道程浮受到地獄的偏愛,在保留殺豬刀的前提下,解除了自身的智力限制。
她知道程浮原本還有惡意感知的技能,她在上個副本裏每一次對他産生惡感,他都有感應,只是沒表現出來。
她知道程浮和地獄做下約定後,在Boss時期,他就擁有窺見玩家記憶的能力。
她甚至知道程浮看了她的記憶,看了多少。
她知道他的全部。
感覺到掌下的發絲已經接近幹燥,淩惜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淩惜:“為什麽我能看見殺豬刀,別人卻看不見呢,是因為我是唯一一個看過你的臉、又活下來的玩家嗎?”
程浮:“當然不是。”
淩惜的注意力放在了對話上,手上的吹風機一時忘了挪。
程浮感覺到燙,下意識地将腦袋躲進了淩惜的掌下,像是主動尋求摸頭的、溫順的小動物。
“是因為它和我的意志相通,一樣地信任你,僅此而已。”
這話淩惜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接。
好在她也用不着糾結,因為下一秒,程浮就忽然直起身來,淩厲的眼刀劈向浴室門,“誰!”
浴室門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被人打開了一條縫隙,緊接着,一只手伸了進來,将門直接拉開。
門後是莊夢蝶的臉。
“侍女叫我們去吃飯了,我剛在外面叫你們倆集合,發現沒人回應,就直接進來看看情況。”
莊夢蝶抱着胳膊倚靠在浴室門口,眼神打量着鏡子前的二人,嘴角帶着點揶揄的笑意,“你們這進展速度挺快啊。”
淩惜只當這話是耳旁風,她将吹風機關掉、放到原位,徑直走出了浴室。
淩惜:“走吧,游戲也該進入正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