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
第 46 章
“和他們分手。”
“要不你和我分手吧?”
沈随沒有作聲, 站起來離開了她的身邊。
沈越冬拉開窗簾,她好像總是在這個薄暮的時間點才回到家,天晴的時候, 窗框上便鋪滿光點。
書房裏只剩她一個人。
她開始重新思考計劃。
把艾諾帶回來,到底能不能推進劇情?
終止針對沈随的“蜜糖陷阱”計劃,還是終止“情報互換”計劃?
亂糟糟的思緒讓她覺得好像一只織網織得暈頭轉向的蜘蛛,在混亂無序中尋找下一個落腳點。
輕微的一聲。
從窗外掀入的風大了一些, 她的頭發被吹起來, 和影子一起拂動。
她以為是艾諾整理完行李過來找她了, 轉過頭,那句話卻卡在喉嚨口。
不是艾諾。
她已經決定要終止的計劃實施對象,沈随, 重新出現在她面前。
他輕輕碰上門, 房間裏氣流的運動歇了歇, 複又變得安靜而沉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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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扔掉我, 你正在思考這件事,是不是?”
在光暗界限不那麽分明的房間裏, 他的眉眼像皎月一樣, 透着一t股冷意。
沈越冬無話可答,她側過臉不與他對視。
“對你來說,我是無關緊要的人,是可以被替代的。”他語調平靜。
“很抱歉, 我就是這樣的人。”她說。
她承認,她在利用他。
她在利用他們所有人。
“讓讓我吧, 很快的, 很快就會結束的。”
她帶着嘲諷的笑意說。
沈随的眉心皺起來,他的胸膛因為急切微微起伏着, 他朝她走過來。
他拉住她的手臂,讓她看清楚他手裏拿着的東西。
在光線寥落的空間裏,沈越冬辨認了好一會兒才看清紙上的字。
她吃驚地想往後退,他卻緊緊拽住了她的手,不容她退開。
“沒有那麽快結束,沈越冬。”
那是一份聯邦通用的結婚申請文件。
她的心跳得快極了,有種蜘蛛織網把自己陷進去了的恐慌感,她伸手給那份文件翻頁,以便給自己争取時間冷靜下來。
第一頁是一份信息表格和按手印的地方,第二頁是特別附加的個人動機陳述。
沈随在後面那頁上寫了兩段動機陳述,手寫字體規整而莊嚴。
在這裏,他寫明了他作為失去記憶失去身份的公民,自願決定和她結婚,承擔一切後果,戀愛過程中并不存在任何誘/拐因素。
她的眼睛幹澀模糊,光線又暗,幾乎看不清上面的字。
可是她能猜到他寫的內容大概是什麽。
她的心在被猛的舉起來之後又從高處墜下。
她沒有什麽可以覺得抱歉的。
在這份結婚申請書上,他的身份是假的,動機是假的,“暫未恢複記憶”這個身體狀況是假的,因此,有關他的一切都是假的。
沈随,你也一樣。
利用和利用,謊言和謊言,沒有什麽是真的。
她冷靜下來:“如果你是真心的,我沒什麽反對意見,畢竟我對這種沒有特別的想法,不過是一紙契約而已。”
“我是真心的。”沈随抓緊了她的手。
力道大得讓她感到發疼。
她審視着他。
那雙像蝴蝶一樣脆弱美麗的眼睛裏泛着淡淡的水澤。
瀕死的蝴蝶擱淺着,纖細薄弱的翅膀奮力掙紮着。
想留住什麽。
想證明什麽。
想挖出維系生命的血管讓她看。
可是她看不到。
夜色橫亘在兩人之間,隔絕了微弱的光線,房間裏,他們沉在越來越暗越來越深的陰影裏。
她收回目光:“沒問題,明天去第四區的婚姻登記處。”
沈随微微低下頭,眼簾垂着。
他松開了攥着她的手。
**
晚上,沈越冬聽到了敲門聲。
她以為會是沈随過來和她商量明天的事,打開門卻是艾諾。
艾諾染了黑發後,整個人顯得格外乖,雖然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和一潭死水的眼神出賣了他的本質。
他微笑起來時,黑眼圈和卧蠶混合在了一起,好歹給那副沒什麽精神的樣子增添了幾分少年氣。
“我來陪你,我可以來陪你嗎?”他微笑着問。
“這需要問嗎?不要問這種沒價值的問題。”沈越冬說話的時候,下意識看了看走廊上有沒有其他人。
這個小動作被艾諾捕捉到了,他貼心地輕輕碰上門:“你害怕被人看到?那我下次小心點。”
沈越冬:“……”
謝謝,這倒是不用。她的人設已經爛到底了,沒必要偷偷摸摸的。
她重新在桌前坐下,艾諾走到她身邊:“我可以抱你嗎?這種問題可以問嗎?”
沈越冬無奈地看着艾諾。
角色代入真的好快啊。
幾個小時前,他在她面前還是高高在上的組織BOSS,語氣懶散傲慢,幾個小時後,他自覺代入“狗”的角色,上位者氣質一掃而空。
不愧是能一路晉升到頭目的精英卧底。
她要是能有艾諾這樣能屈能伸的彈簧式性格,說不定就不用吃那麽多苦頭了。
“不要問那麽多問題,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直到我告訴你哪些不能做,包括你的表情。”她說。
艾諾笑了起來,沒有那種暗含危險的敷衍,而是眉眼舒展的放聲大笑。
他扯開了微微敞開的衣領,身形松弛地靠在桌邊看着她:“謝謝,主人。”
沈越冬頭皮發麻:“……別,稱呼改掉。”
艾諾挑了挑眉:“好。”
沈越冬很少有這種安靜的晚上,不需要出外的晚上,連名義上的“兼職”都歇工的晚上。
她把一條手臂擱在桌面,臉頰枕着手臂,懶洋洋地趴在桌上,無所事事地用單手玩着魔方。
桌面上除了魔方還有一個雜物筆筒,插放着速溶咖啡條和筆,筆筒邊是瓶裝維生素片。
她的手指撥動着魔方,思考着她的反派事業。
艾諾從她身後抱住了她的腰,下巴枕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差點跳起來。
“讓你應激了嗎?”他問,溫熱的呼吸撲在她的耳邊。
她把腦袋偏了偏:“沒有。”
沒有才怪。
“沒有就好。”艾諾調整了一下從背後抱着她的姿勢,把身體的一部分重量倚在她身上。
他閉上眼睛,聲音低低的:“沒勁,找你充充電。”
她的手指按在魔方的方塊上,遲遲沒有移動。
她也很沒勁。
又累又無聊又無語。
聽着耳邊均勻的呼吸聲,她一直緊繃着的精神忽然也松弛下來。
艾諾一定也是這麽想的吧:什麽時候結束?什麽時候結束這種生活呢?
她這樣想着,竟然适應了來自另一個人的溫度,身體姿态放松下來,微微拱起了脊背。
——就當她也充充電吧。
她停下思考,放空腦袋,閉上眼睛休息。
一會兒,她感到艾諾好像睡着了,出聲提醒道:“別睡着,要睡覺回房間。”
艾諾強撐着精神,耷拉着眼皮睜開眼睛:“唔……知道了。”
沈越冬:“……你剛才是真的睡着了吧?”
艾諾:“沒有。”
沈越冬:“呵。”
艾諾:“沒有。”
“黏黏蟲。”她評價道。
他抱緊了一點,笑。
她:“你不好奇我和其他人的關系嗎?”
艾諾:“沒意思,不想知道,腦子已經塞滿了。”
他看起來是真的興致缺缺,對任何情報都沒興趣,只想閉上眼睛休息。
沈越冬承認,她有點好感艾諾了。
倒沒有達到“惺惺相惜”的程度,大概是社畜和社畜之間的互相吸引。
**
次日。
第四區婚姻登記處。
沈随上交了那份昨天才領取的結婚申請書。
關于他的身份和動機,登記處工作人員又單獨問了他好些問題,才放他出來。
“沒問題的話,按指紋吧。”工作人員把印泥放在兩人面前。
一先一後,鮮紅的如血一般的指紋印在了紙上。
“新婚快樂。”工作人員例行公事地祝賀道。
結婚流程簡單極了。
兩人看起來關系很好,牽着手從婚姻登記處出去。
十指相扣時,沉默的兩人卻各懷心思。
很快會結束的。
——她想。
沒有那麽快結束。
——他想。
“雖然沒有婚禮,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沈越冬松開了他的手。
他卻又抓緊了她:“你會恨我嗎?”
她:“為什麽我會恨你?別想那麽多。”
他:“因為這是我和你唯一的聯系。”
她的目光低了低,觸碰到他指腹上殘留着的鮮紅色印泥顏色。
沈随垂了眼睛,用那依然沾着鮮紅色的手指去觸碰她的手。
他不敢看她,因為他的眼中泛着淚光。
她頗感好笑,擡起手去擦順着他臉頰滾落的眼淚:“你幹嘛哭?結婚而已,又不是說我以後就不喜歡你了。”
沈随感覺到她的手輕輕拭過他的臉頰,又酸澀又脹疼的感覺讓他說話的時候帶了鼻音。
他鎮定下來,用帶了鼻音而顯得悶悶的聲音平靜地說:
“如果你離開我,我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你。”
“我也不知道該用什麽身份去找你。”
在那瞬間,沈越冬有些怔忡。
她停下了幫他擦拭眼淚的動作,在冬日薄薄的日光中注視着他。
他在說什麽?
他是什麽意思?
他……為什麽要說這些?
沈随:“所以我要不擇手段地和你結婚,請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