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他是誰,為什麽從來沒見過?
九月開學之後,惱人的蟬鳴聲逐漸褪去,空氣中的暑氣也漸漸消散。
整個教室只有桌椅挪動和紙張被翻動的聲音,很像是能助眠的白噪音,讓那些想在早自習困頓補覺的人覺得非常惬意。
“阿嚏——阿嚏——”
十分克制的噴嚏聲并不讓人覺得刺耳,但在這樣的環境中格外清晰。
樓熠南被吵醒,只覺得像是小貓的嘤咛,只是好半天沒停下來,感覺有些可憐。
感冒這麽嚴重還來上課,也真是非常愛學習了。
樓熠南還困着不願意睜開眼,随口問了一句:“誰啊?”
他的嗓音得天獨厚,哪怕沒有放開嗓子也很有辨識度。
誰不知道樓家二少爺性格冷傲,他這一開口讓教室裏的空氣都凝滞幾秒。
之後仿佛有人說了句什麽,樓熠南沒聽清,迷迷糊糊睜開眼,就看見第一排好像有人跑了出去。
第一排的同學,樓熠南都不認識。
雖然大家都在一個班級,但他向來不喜歡那種和陌生人逐漸變得熟稔的過程,也懶得處理複雜的人際關系。
往好了說是高傲,往壞了說就是孤僻。
樓熠南沒看清,不過他也并不在意。
第一排那些同學都是老師的寵兒,真材實料的學霸,完全不在他的社交範圍內。
事實上同學兩年,他能喊得出來名字的同班同學也沒超過十個人,真正能在班上和他說上幾句話的,只有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盛嶼安和簡峤。
快上課了,樓熠南準備去衛生間洗把臉清醒下,如果他再被魏蕤逮到在課上睡覺,那就不是罰站那麽簡單了。
早自習和第一節課銜接比較緊密,多數同學都已經回到教室。
樓熠南慢悠悠走到衛生間,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一張小臉白皙精致,五官漂亮得驚人,尤其是那雙又大又圓的眼睛,清澈懵懂又帶着點驚愕,半張臉濕漉漉的,像是笨拙的小貓一頭摘到了水窪裏,稚嫩又可愛。
可愛這個詞對于樓熠南來說很罕見。
他從沒有覺得任何人可愛,哪怕是剛出生的小侄兒他也只覺得算是不醜而已。
但眼前這個極漂亮的男生卻是讓他平生第一次把“可愛”這個詞跟人,尤其是跟男生聯系起來。
白皙到近乎透明的皮膚,漂亮到幾乎模糊性別。
一時間,樓熠南神魂俱蕩。
原來人類還能這麽可愛?
對方像是被吓到,沒等樓熠南開口,繞過他就走開了,等樓熠南回過神來才恨自己為什麽沒追上去。
樓熠南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感覺心裏好像空了一塊。
他是誰,為什麽從來沒見過?
預備鈴響起,催促着樓熠南不得不加快速度,他鞠了一捧水往自己臉上拍。
清涼的觸感讓他漸漸冷靜了下來。
這一整層樓都是高三年級的教室。
通道在這層樓的中間位置,将8個班級分為了左右兩個區域,1、2、3、4班在左邊,剩下的班級在右邊 。
而這個衛生間位于左邊角落,右邊班級的人一般不會特意經過樓梯來到這邊上衛生間。
所以那個少年很可能就是這四個班級的學生。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在回去的路上,樓熠南故意放慢了腳步,經過每個班級的時候都忍不住往教室裏看。
他這一看,就引來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啊啊啊啊我剛剛跟樓熠南對視了!天啊他好帥!”
“你眼花了吧,誰不知道樓二少走路只看天!”
“就是,他要不是目不斜視,能看不見那麽多給他暗送秋波的人嗎?”
“可是我真的跟他對視了啊,不過我感覺他好像是在找人!”
“誰?誰這麽大面子,能讓他親自來找?”
“不知道啊,感覺還挺着急的,臉上還帶着水珠呢!”
一連經過三個班,樓熠南都沒有看見那個他想找的人。
遠遠地就看見了裴璋拿着教案從樓梯走了上來,看見了他就停下了腳步,給他進教室的時間。
那一秒鐘,原本應該從後門進更加便捷的樓熠南,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前門。
他想起了那個匆匆忙忙跑出教室的人,心跳忽然加快。
他當着裴璋的面從他眼前進了門,一眼就看見了坐在門邊第一排那雙讓他驚豔的眼睛。
之所以只看見了眼睛。
是因為這個人現在趴在桌上擋住了半張臉。
就是他沒錯了!
樓熠南的心髒撲通撲通狂跳。
他還沒明白急促的心跳代表着什麽,但他已經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了。
“阿嚏——”
捂着臉的少年盡量克制,但打噴嚏這件事不是想克制就能克制的。
一雙眼睛因為難受而微微泛紅,看得樓熠南很不舒服。
他很少會在意別人,但這個少年,卻一眼就讓他記在了心裏。
裴璋走進來見樓熠南還愣在門邊,就拍了拍他。
“魏老師是給你安排了新的罰站位嗎?”裴璋心情不錯地調侃了一句,“趕緊回座位上課了。”
樓熠南又看了少年一眼才收回目光,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下次罰站他一定要站在前門門口,那樣就可以把少年看個夠了。
一整節課,樓熠南幾乎沒聽進去幾句話,他忍不住越過人群去看那顆毛絨絨的小腦袋。
聽着他拼命抑制的噴嚏聲,樓熠南只覺得抓心撓肝的,恨不能有什麽靈丹妙藥能治好那只小貓咪的病。
他太瘦弱了。
樓熠南在腦海中回想着少年身上的每一處細節,直到下課鈴響起才回過神來。
那個少年又一次從教室離開,這一次樓熠南想都沒想就跟了上去。
少年一路小跑下了樓,來到了一樓的校醫室。
果然是生病了。
樓熠南擔心得跟了進去,把裏面的人吓了一跳。
校醫當然認識這位校園偶像,這還是第一次看見他來,立刻熱情地問:“樓熠南同學是有哪裏不舒服嗎?”
樓熠南的餘光一直落在那個少年身上,見他孤零零地站在那裏,一時間心都軟了。
“沒事,老師你先給那位同學看吧。”
“哦哦,好。”
校醫這才想起房間裏還有一個人。
“你是要什麽來着?”
少年的聲音嗡嗡的,似乎是因為鼻子很不舒服,一直在抽氣。
“老師,我想要一個口罩。”
“感冒了是吧?”校醫拿出一個新口罩遞給他,“換季的時候注意穿衣服,平時多休息多運動,增加抵抗力。”
少年點頭答應:“謝謝老師。”
少年從樓熠南身邊經過,沒有絲毫停留地轉身就走。
樓熠南也想跟上,卻被校醫留住了。
“樓熠南同學是哪裏不舒服?”
樓熠南是不舒服,但他不舒服的原因是他不爽有人忽視少年,哪怕是因為他的關系,讓少年多難受了幾秒,就讓他更不舒服了。
但這并不是能說出口的病症。
“可能是有點胃疼吧。”樓熠南随便找了個借口。
校醫找了一袋沖劑給他:“忌辛辣,多喝熱水,胃痛可大可小,不要不重視。”
“知道了,謝謝老師。”
從那之後,樓熠南就将少年看進了眼裏。
旁敲側擊知道了少年的名字——宣則言。
樓熠南搜索了他名字,找到了這樣一句典故。
[子曰:言從而行之,則言不可飾也;行從而言之,則行不可飾也。][注]
言行如一,不加掩飾。
知道了名字,一切就簡單多了。
樓熠南知道他體弱多病,常年都戴着口罩,身上常備着藥物。
也知道他成績非常好,之前還代表學校去參加了奧數競賽,是全校老師們的眼珠子。
同學們都不怎麽敢跟他講話。
一是因為學霸的光環太過耀眼,二是因為擔心他那弱不禁風的身體。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和他沒有交集。
樓熠南的朋友,副班長簡峤偶爾也會跟宣則言說上幾句話,樓熠南看到的時候嫉妒得眼珠子都紅了,立刻逮着簡峤跟他打聽。
可是簡峤跟宣則言也只是普通同學關系,只是作為副班長難免要跟學霸傳達一些老師的話。
簡峤:“你打聽他的事做什麽?”
樓熠南:“只是關心一下同學。”
你樓二少什麽時候會關心同學了?
還是從來沒說過話打過照面的同學?
簡峤眯起了眼睛,滿臉都寫着“我不信”三個大字。
簡峤看了看坐在第一排戴着口罩寫作業的宣則言,又在腦子裏回想了一下樓熠南這段時間總是不時走神、常常精神恍惚的樣子,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麽。
不像是尋仇,那只能是交友了吧。
他可是見過宣則言摘下口罩長什麽樣的。
如果因為那張臉的話,确實是有能讓人魂不守舍的魅力。
簡峤看熱鬧不嫌事大,若無其事地開口:“我跟他是真的不熟,同學兩年到今年高三,也沒說過幾句話。”
樓熠南有些煩躁,這話簡峤已經能說過了,何必再重複一遍給他添堵。
“他跟我們班上的同學都沒有什麽交集,不過……”
樓熠南敏銳地捕捉到了簡峤的停頓。
“不過什麽?”
簡峤笑得人畜無害:“他跟八班的楊知白是竹馬,聽說是住在一個小區,父母都認識,楊知白每天騎車載他上學放學,也不用你關心了。”
樓熠南被這話轟得三魂沒了七魄。
竹馬?
楊知白?
作者有話說:
樓熠南:來,跟我默念——竹馬打不過天降!
宣則言:……你都腦補了些什麽?
尚未出場的楊·可憐·知·竹馬·白:誰要跟你打啊,我可是直男!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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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出自《缁衣》系《禮記》四十九篇中的第三十三篇,次于《表記》後,也是《禮記》中連續八篇通論性文字的最後一篇。
“子曰:言從而行之,則言不可飾也;行從而言之,則行不可飾也。故君子寡言,而行以成其信,則民不得大其美而小其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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