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實用性藝術家就是這樣, 随時都能為五鬥米折腰，不僅能折腰還能來一個前滾翻。

“你出來一下，我有話想跟你說。”反倒是克萊因立即眉心中間攏起一道明顯的褶皺, 按着端羽的肩膀道。

“你有什麽話一會兒再說。”端羽眼睛裏閃動的全都是星幣的耀眼光芒，殷勤的微探着上半身和經理讨論修改方案，聞言不耐煩的擺手想把克萊因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抖下去。

克萊因手掌微微吐力, 端羽輕哼一聲, 這才從星幣碰撞的悅耳響動回過神來, 不滿的怒瞪着克萊因。

他是在家暴自己麽？

“你出來。”克萊因堅持道。

“那您稍等。”端羽依依不舍的對經理道。

對方微微點頭, 端羽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出去, 生怕一轉身的功夫他的星幣就跑了，門剛關上, 端羽就迫不及待壓低了聲音又氣又急道：“你做什麽！我的畫就要賣出去了，四萬星幣呢。”這可是他目前為止畫作的最高售價。

“你明明不想改畫, 為什麽要違背自己的初衷呢？”

“他給錢了呀！”端羽無語道。

哪有乙方不改作品的, 改個十一二版都不算多。甲方爸爸要五彩斑斓的黑他也得畫出來。

比起“清新而又不濃烈的紅”這種聽了就令人腸胃一緊的要求，畫廊的要求非常靠譜了。

“可是…”克萊因猶豫道, “你說過這是藝術, 藝術怎麽能遷就呢。”這就像合适的金字塔的堆疊角度, 多一分少一分都無法成型。

“你應該對自己的作品有完全的把控能力。”

“如果一定要賣, 不如再換幾家畫廊試試吧。”克萊因勸道，“總有願意接受你原畫的畫廊。“

端羽：“……”

想不到他搬起的石頭繞了星際一圈, 還是準确無誤的砸在了自己頭上，他是因為炸毛才說的謊啊，端羽欲哭無淚。

其實他并不關心畫作修改之後的模樣, 在他心裏他放下畫筆的一刻, 作品已經成型了, 誰也無法将那幅畫的模樣從他心裏抹去，無與倫比的滿足感充溢着他的內心。

後面再如何修改都是為了迎合市場作出的妥協，這是兩回事。

“放心吧，油畫是能洗去的，如果買家不喜歡修改後的畫，能用溶劑将後添加的顏料層拭去的。”端羽強調，“我的畫完好無損。”

“是麽？”克萊因緊皺眉的眉頭逐漸松開了，見他似有所松動，不再堅持讓自己放棄賣畫，端羽迅速趁熱打鐵道，“是呀，如果買家不喜歡繪出相貌的畫作，我會告訴買家油畫原來的模樣，這樣是不是很完美。”

“好吧。”克萊眉心舒展，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自從他知道端羽要賣畫後，隐約可見挂在他嘴角的愁苦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端羽和莫瑞斯畫廊談好了價格，又仔細問了經理要求，颔首道：“我找地方住下來後就開始修改。”

“你會在冰瀾星長期停留麽？”經理敏銳捕捉到信息。

“是的，我和我的Alpha準備在冰瀾星住一段時間。”其實是他們沒錢沒穿梭艦，短時間哪裏也去不了，呵呵。

“那你再有合适的作品可以直接聯系我，畫廊給你的價格一定令你滿意。”經理将自己的名片信息在終端上傳輸端羽，露出了從進門後第一個真正的笑容：“我是凱爾。”

“辛西亞，這是我的…未婚夫，布萊克。”端羽起身準備離開同時介紹克萊因，他微一停頓，下意識給克萊因找了個更親近的身份。

克萊因一怔，也起身與凱爾握手。

“你的Omega很有才華，他是一個非常有天賦的畫家。”凱爾眸底閃過詫異，随即真心稱贊道。

他還以為這是畫家的表哥或者別的親屬，只是陪着他過來，根本沒往情人的方向去想。因為他以此為職業，深知油畫是一項非常繁複需要投入大量時間精力練習的藝術，對美學的培養的也尤為重要。

更不要說在高等學府藝術系學習的開支了，能在端羽的年紀有這樣的水平，一定是家資頗豐兼之天賦努力。

他沒有看不起克萊因的意思，但他不似能負擔這種開支的Alpha。

再加上端羽相貌清麗，氣質出塵。他也是Alpha，很清楚有自己的專長、在自己的事業上熠熠閃光，性格相貌皆吸引人的Omega在Alpha視線裏有多搶眼，他們竟然訂婚了，簡直是今年最震撼他的事。

這不是真愛說不過去了。

凱爾不禁流露出敬佩的神情，不着痕跡的向克萊因抛去一個Alpha都懂的敬仰神情，堪稱吾輩楷模！

克萊因不想懂，他勉強一笑，一點不想做這個榜樣。

在所有人看來他都配不上端羽，即使對方是Alpha也是在敬佩他能“拐”到端羽，克萊因心底籠罩着一抹陰霾。

凡是家境懸殊成為伴侶的兩人，如果Omega家世顯赫，Alpha沒權沒勢，極度落差之下，Alpha大約會産生兩種心态。一種是他選擇了我，而不是那些看起來條件優越的Alpha，證明我一定有不平凡之處，那我何必珍惜他？我值得更好的；另一種則時刻都疑心對方的每一個舉動是在炫耀家世，貶低自己。你以為的甜蜜生活，實則對方抱着忍辱負重的心理，若是一事無成還好，假如時來運轉，稍有機會改變生活，他就要翻身做主一舒胸中怨氣，迫不及待的将舊時的貧賤夫妻和這段歷史一并塵封，永遠不讓人知道。

至于感動于伴侶的付出，從此無論貧賤或富貴，和和美美的生活，那是絕不可能的…

你只能感動自己，卻不能感動旁人。

克萊因卻是個奇葩，他兩者都不是，他從不認為端羽的付出是理所應當的，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過人之處。恰恰相反，在端羽為他們的新生活奔走努力時，慚愧與懊惱時刻籠罩在心頭，似躺在一萬柄尖刀上折磨得他痛苦不已。

他答應過端羽要對他好的，結果就是讓他賣畫養家麽？

他又做了什麽？克萊因茫然想道。

這種痛苦在凱爾給他們推薦了住宅，結果端羽嘴上應得好好的，一查價格立即轉道馬不停蹄的去看便宜些的住所時達到了頂峰。

“他推薦的公寓不錯，還有一個小露臺，不是很喜歡露臺上的風景麽，不如我們就訂這套吧。”克萊因低聲道。

“是挺好的，我也很喜歡，但是價格太高了。”端羽遺憾搖頭，在終端上查房子，靠在克萊因懷裏語氣輕快道，“你看這套怎麽樣，地理位置不錯，空間雖然小了一些，但生活會很便利的。”

克萊因垂首望去，視線在牆壁上剝脫的貼磚和角落裏積攢多年沁着油光的厚厚一層的污泥上停留片刻，看起來起碼有十幾年沒住過人了，他艱難道：“可能不是很合适，我們現在也有存款了，不如…”

端羽看中的房子都太糟糕了，他實在無法接受讓端羽生活在這種環境裏，若非如此他是不會對端羽支出自己賺到的錢指手畫腳的。

“哎呀怎麽能把星幣都花了呢？我們起碼要留一半的錢應急呀。”在冰瀾星他們只能靠自己，手裏沒有存款總是不能安心的。

“但你的生活環境，基本要做到舒适安心吧。”克萊因提議道，“還是訂剛才那套吧。”

“不定！”端羽主意很正，直起腰來一臉堅定的快刀斬亂麻道，“房子沒什麽問題，就是沒有人居住有些髒亂，我收拾一下就好了。”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想訂都柏林公館那套也行，等我再賣出去兩幅畫攢五萬星幣的存款，我們就換。”端羽抱着克萊因的手臂左右搖晃，頭微微側着摸着下巴道，“這是不是就是…延遲滿足呀？”

為了更具價值的長遠結果，放棄即時滿足的選擇。

克萊因暗道，這算什麽延遲滿足，争取從無到有的路上作出的選擇可以被稱為延遲滿足，端羽已經擁有一切，又跑下穩定的生活跟他離開，這叫舍近求遠本末倒置。

克萊因下定決心要跟端羽盡快從Q3區搬出去，也不再試圖反抗端羽定下的住所了，端羽很是高興，湊過去在克萊因臉頰上啵啵親了兩下。

“這就對了，房主不在冰瀾星，我們跟他在星網上簽合同，回商場拿行李。“端羽鬥志昂揚，在克萊因身邊握緊拳頭，“沖呀！”

克萊因望着他歡欣不含一絲勉強的笑容，心念如水般溫柔淌過。

*

“你去把行李箱拿過來。”端羽在外面揚聲叮囑道，“把衣櫃擦幹淨一點再把裏面的衣服放進去。”

“知道了。”克萊因在室內應道。

他将行李箱裏的衣裳取出，按照季節分類，依次放到衣櫃裏，收拾到冬季服裝時，突然摸到厚重的衣服下面有一個長方形的盒子。

克萊因将盒子抽出來，發現是一個實木木匣，上面繪着精致紋樣，描的是一雙翠鳥在枝梢間啼鳴，其中一只翠鳥振翅欲飛，翅膀下金粉灑落一片細膩耀目的光澤。

克萊因本想将木匣放進衣櫃，手指劃過木匣邊緣時卻微微一痛，克萊因凝神細看，才發現木匣銅扣的搭鎖處，上半部的銅片沒有扣好，歪扭着翹起一個邊角，剛才就是這銅片劃到了他。

克萊因一怔，想到了什麽，下意識的揚首望去，端羽還在收拾外面，他趁這個機會後退一步，坐在床上，手指微擡打開了木箱。

裏面是一片珠光寶氣，幾件首飾安靜的躺在墊着黑色天鵝絨的襯布上，木質隔板分隔出尺寸恰當的大小，這首飾匣是定制的。

克萊因手指拂過首飾，指尖一頓，這高度不對，首飾盒還有一層，他微一摸索就在首飾盒側面找到了一個凸起，兩邊用力将首飾盒上層提了起來。

下層還有七八件首飾，同樣被放置在各自的隔板內，雖然款式有些老了，也算不上什麽珍品，但能看得出保養得當，這些首飾也曾是某個Omega梳妝臺上心愛的珠寶。

克萊因卻并不在意這些珠寶，他的目光反而被左下角的空缺吸引住了，天鵝絨上落着一層薄薄的灰塵，還能看得出首飾壓在天鵝絨上的痕跡，這裏面的首飾剛被取走不久。

克萊因用手對比了一下，大約是小指的大小，也許這裏裝的是一支手钏，或是一枚胸針。

頃刻，有水光自克萊因眸底浮起。

裏面的首飾去了哪裏他心裏很清楚，他曾經向端羽許諾，永遠不會動用他母親的東西，他信誓旦旦的保證猶在耳畔，但端羽空了一塊的首飾盒又該作何解釋呢。

端羽收拾客廳的聲音隐約傳來，克萊因什麽也沒說，起身将首飾盒放進衣櫃，關上衣櫃門，手維持着按在衣櫃門上的姿勢，身體僵硬了片刻，雙眸茫然放空望着衣櫃門上的邊緣。

“克萊因，過來幫我把茶幾搬進去。”端羽在外面擡高聲音道。

克萊因揉了把臉，眼底的濕潤迅速斂去又恢複了常态，快步走出去幫忙。

作者有話要說：

少發了一段，評論發紅包，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