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夜幕四合, 星辰浩瀚,兩側路邊的樹上,覆了一層雪白的霜淩, 寒意透骨。

“前面進不去了,你自己走進去吧。”司機停下懸浮車。

端羽随着懸浮車停下的舉動,在懸浮車內跟着搖晃了一下, 瞪大了雙眸震驚道:“這還有一公裏呢?!”

“你也看到路況多差了, 這又不是我自己的懸浮車, 是軒榕莊園的。弄壞了我沒法交代。”司機在後視鏡裏斜眼看着他, 漠然道:“一公裏又不遠走十幾分鐘就到家了, 你別難為我了自己回去吧。”

端羽緊抿着唇,這邊道路情況向來如此, 沒有路燈道路老舊像上世紀的地磚路面,這裏缺失一塊, 那裏陷進去一段, 确實不好開但是軒榕莊園也不是第一次送自己回來了,別的司機都沒說什麽将自己送到家門口了。

端羽知道他是想要小費, 但他在心底冷笑一聲, 你看我像不像小費?!

“您說得對, 一公裏麽又不遠我自己能走進去, 就送到這裏吧謝謝。”端羽每一分星幣都穿在肋骨上,寧可□□吃苦受罪, 絕不讓錢包受一點委屈,這是端羽的座右銘。

端羽提着碩大的畫箱,打開懸浮車門下車, 像栽在地裏的蘿蔔, 雪層與他腰側平齊, 也拔不出腿來,端羽索性在刺骨冷風與冰雪層裏一步步挪着前進。

司機驚訝的看他縱身跳進雪裏,頓時矮了半截,知道是拿不到小費了,本來以為一個Oemga在幽暗深夜又是暴雪封路的情況下,無論如何也會拿出小費請求自己把他送到家裏去的,沒想到竟然寧願在雪裏跋涉都不給他小費,是有多摳門啊!

司機氣得暗罵一聲,掉頭就開走了,他哪裏知道端羽對星幣的執着。他現在可是背着兩百多萬債務的人呢。

端羽陷入一片黑暗中,只能打開終端憑借終端上一束細微的光亮和自己記憶中的地形向前摸索着前行。

無孔不入的寒風狂亂砸在他面孔上,似冰刃般割着他的面龐,埋在雪裏的半截一開始還能感受到雪層融化衣裳粘在身上濕潤冰冷的感覺,須臾便凍得麻木了,察覺不出寒冷。

端羽咬着牙走過這段厚重積雪,左腿剛從齊腰的雪層中拔出來踩在較淺雪層的路面上。

“啊!”不等他将右腿也拔出來,腳下一滑踩翻了雪面下的一塊碎石,身體無法維持平衡,臉着地栽在雪地裏。

“嗚嗚…呸!”端羽吓得大張着嘴,手臂劃着圈摔倒在地,虧得有雪層墊着,只是吃了滿嘴的雪,在地面砸出了一個他面龐的形狀…

端羽一邊呸呸吐着爬起來,一邊拍打着身上的雪。

拍到胸膛時,一滴溫熱的水珠倏地落在他指側。

“嘶…”端羽下意識的用手背輕觸下颚,劃開的口子大約有兩三厘米長,大約只是被翹起的石磚輕帶了一下,有血珠正滾落下來,傷得不深。

端羽眼圈都紅了,氣得自言自語在落雪中大叫:“叫你不來接我!”撥克萊因的終端也不回複,結果害他跌破了臉。

一陣更為淩厲的寒風呼嘯卷過,端羽瞬間噤聲,裹緊衣衫繼續往前走。

他向來是在克萊因面前鬧脾氣,克萊因不在,他也鬧不起來了…

端羽纖細手腕被畫箱重量墜得酸痛,上下牙關不住顫動磕在一起發出噠噠輕響,鞋子裏灌滿了雪,每前行一步,步伐都有千斤沉重的時候,他終于挪到了自己家門口,端羽手指顫抖試了幾次才勉強将鑰匙插進鑰匙孔,藍光微微一亮,驗證解鎖。

回到室內不過是從一個冰窖中回到了另一個不那麽冷的冰窖裏,端羽心知不能耽誤,邊走邊脫下鞋,融雪在他身後彙聚成一道涓涓細流,他忙打開卧室取暖器,然後沖進浴室。

端羽不敢用熱水沖澡,張嬸提醒過他在雪地裏待了太長時間的人回到室內用熱水驅趕寒意,可能會導致凍傷,被熱水浸泡過的地方也會紅腫凍傷,張嬸還說見過烤着火,手指突然掉下來的人呢。

他猜測可能是溫差太大會引起血管麻痹,毛細血管破裂,如果面積不大還好,如果是大面積的沒準會組織壞死。

端羽将濕透的衣裳脫在浴室門口的地上,打開浴室開關,冷水從花灑中傾瀉在端羽身上。

下颚的傷口有鮮血洇出,在他精致優美的脖頸上暈染出一抹刺眼的嫣紅。

端羽迅速沖了水,跳到床上在被子裏翻滾用被子擦幹身上的水分,然後逐漸讓身體溫度回升。

他等了十幾分鐘,直到手腳恢複知覺,才敢鑽進被子裏。

力量逐漸回到他身上,守着小型取暖器,端羽一邊用紙巾按着傷口一邊不忘哼唧着口齒不清的罵克萊因,積攢着一肚子的怒火等他回來發洩。

夜色濃稠,天空一側泛起藍紫色,密集璀璨的星辰似一條綽約的星帶在天穹徐徐展開。

克萊因腳步沉穩的踏進家門,推開卧室房門,床榻微微向下一陷,半睡半醒間的端羽立即翻身坐起,睜開睡意朦胧的雙眸坐在床上蹬腿将被子踹到地上怒道:“你還知道回來!”

“你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少終端通訊,發了多少短信麽?你為什麽沒回複?現在都幾點了。”端羽打開終端一看,氣到仰道,咬牙切齒将終端頂到克萊因面前怒氣沖沖道,“快四點了!四點你才回來你做什麽去了。”

克萊因将被子撿回來重新蓋在他身上,低頭聽他訓斥。

端羽雙眸怒意噴張,喘着粗氣鼻孔裏仿佛都能噴出白煙來,甩開被子跪坐在床上,上前惡狠狠的揪着克萊因的臉質問道,“為什麽不接我回家。”

“我和別人約了晚餐…生意上的事,臨時決定道忘記給你發消息了。”克萊因微垂着首,任由他擰着自己臉頰處的肉,聲音一如往昔穩重鎮定。

與他聲音不符的是他唇齒間濃郁的酒氣和一股刺鼻的味道。

“你去喝酒了?”還吃日料了?端羽更是生氣,有時間去喝酒沒時間來接他?喝酒算什麽正經事,害得他不僅凍得渾身發抖,還摔了一跤。

再向上幾分劃在他面頰上,他可能會破相,但如果向下幾分豈不是正好劃開他脖頸?貧民區基礎建設破舊救援車趕來至少要一個小時,萬一…他可能都到不了醫院。

端羽越想越生氣,這完全都是克萊因的問題。

“嗯,臉上怎麽弄的?”克萊因在夜色中也能視物,眸底金芒微現,撫着端羽下颚食指一擡讓他将下颚擡起些許來,拇指虛撫過他的傷口,語氣心疼道。

從他的鎮靜自若的聲線裏絲毫聽不出他喝了一紮伏特加。

“不用你管!”端羽自然意識不到他的遭遇,一把打開他的手,翻身把自己卷在被子裏,趴在床上扭過頭去不肯看他。

克萊因胃裏像火似燒灼,仿佛岩漿腐蝕着他的胃壁,劇痛時刻游走在他身體裏,順着胃部的血管一路向上,頭尖銳的鳴痛着,視野向一側傾斜。任他再強壯,這杯摻了芥末的伏特加還是損傷了他的部分認知并給他帶來了痛苦。

克萊因知道他睡一覺就會好,但他卻不願意端羽生一夜悶氣。

克萊因脫下外套,去櫃子裏拿了醫療箱出來,他們穿梭艦上的便攜帶治療儀随着穿梭艦解體遺留在太空裏了,現在只有後來購買的簡單消毒藥水。

克萊因将端羽翻過來,溫聲道:“先上了藥吧,否則會感染的。”

“你還管我死活?”端羽被他翻過來,像個張牙舞爪又不得其法翻回去的大螃蟹。

克萊因擰開藥瓶,胃中一寸寸擰了起來,似一把三叉戟在裏面不住攪動,手指卻依舊平穩,動作輕緩道給端羽清潔傷口,然後将無菌敷料貼在他傷口處,“明天傷口應該就會愈合了。”

端羽冷哼一聲,又費力的裹着被子轉過身去,克萊因在背後擁住端羽低聲道:“是我不好,出去吃飯都沒告訴你,下次再也不會了。”

“哼…”端羽裹在被子裏像個雞蛋卷似得在床上蠕動,試圖從他懷裏逃離,“你不用說了,我什麽都不想聽。”

“明天我就走,再也不回來了。”端羽冷笑道。

“別說這種話。”克萊因明知道他是怄氣,但還是心神驟然一緊,手臂鐵箍似的勒住懷裏的被卷,雙眸瞳孔微縮,低聲下氣的懇求道,“別離開我。”

“你弄痛我了。”端羽腰間一痛,在他懷裏掙紮道。

“對不起,你沒事吧。”克萊因連忙松開手臂,指尖點着他腰側的位置小心道,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關切與緊張。

端羽頓時心頭一軟,他怎麽可能舍得離開克萊因,克萊因對他的好他都記在心裏,所以願意抛下一切妄念與外在的奢靡,跟他過清貧卻平靜的生活。

以前克萊因絕不會讓他受傷,感情這種事,平時克萊因将全副心神傾瀉在他身上,對他的愛有十分滿滿當當,他雖然遲鈍但也能感覺得到,現在突然降到了九分,他就委屈不已。

想到今天自己凍得瑟瑟發抖的可憐模樣,再回憶起杜克夫人帶着憂慮的神情,與她幾次三番好心規勸自己的話,端羽就忍不住眸底氤氲起一層朦胧水霧,忙用手背抹去,別過頭去聲音沙啞賭氣道:“你不喜歡我了就告訴我,我立刻離開絕不打擾你生活。”

克萊因頭痛欲裂,比起他的頭痛,更令他摧心剖肝倍感焦慮的就是端羽說出的話,他心底清楚端羽是無心的氣話,但這恰恰戳在了他最敏感擔憂的弱點上,令他的理智瞬間決堤。

“別走…”克萊因強行翻過端羽,健壯修長的手臂撐在端羽身邊,把他限制在自己懷裏,單手扣着他的下颚,逼迫他仰起頭來。

端羽微閡着雙眸不肯看他,克萊因端詳着他在昏暗室內依舊明豔奪目的面龐,疏離月光灑在他姣好光潔的面頰上,襯得他肌膚愈發瑩白柔軟,清如泠雪宛若谪仙。

每一個細節都在無聲訴說着他不屬于這裏,高貴不容亵渎,他是Omega中最清冷姝麗的存在,明珠蒙塵,他遲早有一天會被拾起安置在寶匣之中。

克萊因俯身吻了上去,撬.開他唇縫一路深入…

“嗚嗚…你幹什麽。”端羽雙眸驟然睜開,不敢置信一邊躲閃一邊含糊道,“放…放開我。”

克萊因動作一頓,頹然退到一旁,只想再安靜的抱他片刻。

端羽更生氣了惱羞成怒,雙眸圓睜怒瞪着他道:“誰讓你停了?!”

“哦…”眼見端羽左右互搏,克萊因才意識到端羽是在口是心非,宛若大夢初醒心頭湧上喜悅,重獲至寶般攬着端羽,垂首再次吻了上去,端羽雙臂也情不自禁的從被.子中探出攀在愛人背後沉醉在這一吻裏。

一吻終了,“酒味好大…你喝了什麽酒?”端羽倚在克萊因胸膛上用手戳着他輪廓清晰的堅實腹肌道,“去刷牙!”

端羽覺得這樣都能吻得下去,已經不能用真愛來形容了,他一定是被下巫術了…端羽心情複雜的想着。

克萊因不确定自己還能不能走到洗手間,回避的牽起他的手,在自己唇邊輕輕一吻,珍惜的摩挲着低聲道:“日料,喝了些清酒。”

這是他吃芥末的唯一合理解釋。

“現在清酒酒精也這麽重麽。”端羽果然沒有多想,只是好奇道,“什麽清酒呀?”

“…櫻花酒。”

“櫻花酒不應該是清香微甜的麽?”端羽詫異道,他喝過櫻花酒呀。

“嗯,有一點甜。”克萊因擁着他,低聲道歉道:“這次的事情是我不好,蓋奇你知道吧?我跟你提起過,他臨時跟我說約到了他的上司,我就趕過去了,沒有來得及告訴你晚上無法去接你的事。”

房間裏有終端信號屏蔽器,防止有人錄音攝像,私密談話外洩,他去餐廳前不知道這一點,沒有發消息給端羽。

“你們吃飯就吃到了淩晨四點?”端羽扭捏片刻,哼了一聲又道,“你還想騙我?”

“沒有。”克萊因如實道,“我又陪他們玩了會兒□□。"

”他們真煩人,跟你喝了酒還不讓你回來,喝過酒應該休息的。“端羽抱怨道。

克萊因陷入沉默,他非常清楚馬爾科姆根本不在乎自己從悅琉集團帶人出來開公司的事,他只是随便找個理由彰顯他的權威,以輕慢羞辱旁人為樂趣罷了。

他又是個Alpha,或許馬爾科姆覺得戲耍另一個Alpha格外能令他感到滿足吧,克萊因猜測。

他倒是一猜即中,馬爾科姆年歲漸長,外形平平還挺着個臃腫的肚子,別的Alpha早已成家他還是單身。雖然在集團坐到中層的位置,但因為能力尋常年齡又不占優勢,集團幾次晉升員工都繞過了他,提拔了他手下的人。

其中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只不過是因為看在他為集團效力多年的份上,允許他退休離職罷了。

馬爾科姆一見到風度翩翩俊美潇灑的克萊因就不由得暗生嫉恨,想起自己是如何不受Omega歡迎,在集團又是如何被比他年輕的Alpha越級晉升的。

克萊因這種精明能幹談吐優雅的Alpha肯定能掌控好兩者,既能在Omega間随意挑揀有如帝王選妃夜夜笙歌,又能博得集團信任如魚得水一路高升。

那些看不起自己的Omega一定會在克萊因面前主動讨好他的,他有什麽!不就是年輕英俊麽?

Alpha間也是會相互妒忌的,馬爾科姆最痛恨的就是這種Alpha,而克萊因簡直是他想象中嫉恨的完美結合。

克萊因輕蔑嗤笑,這倒是簡單了。

人生在世只有一件事需要謹記,自信、尊嚴、風骨這些東西…都是不需要的。

握在手中的,才是真實的。

馬爾科姆給他這個項目的條件假如是想要尋求大量資金上的支持,他可能要繞過馬爾科姆迂回下手,但如果只是這種侮辱他人格的要求,他可以一天十杯把伏特加當水喝。

他想借此羞辱自己,恐怕是想多了。

克萊因手掌撫着端羽優美修長的脖頸,保證道:“我以後一定按時去接你。”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啦。”端羽擺手,故作矜持又忍不住抱怨道,“你提前告訴我,我就可以讓杜克夫人派人送我回家,這也沒有關系。但是我都說了你會來接我,你又沒有出現,我…很沒面子呀。”

與其說是抱怨,他綿軟的嗔怒倒更像是耳鬓厮磨間傾訴愛語的思慕聲音。

“好,我知道了。”克萊因颔首向端羽保證不會再發生了類似的事情,手指輕撫着他的頸後的Omega腺體,幾乎能感受到上面散發出來的誘人氣息。

他純淨的Omega信息素與自己上次标記他時留下的已部分結合的腺體氣息雜糅在一起,他能嗅到其中專屬自己的部分,那是獨一無二的誘惑,令人不禁遐想端羽未經侵.占澄淨的腺體如果完全染上他的氣息,該是多麽令人滿足的場景,這是每一個Alpha都無法抗拒的。

克萊因雙眸逐漸染上耀金色,拇指摩挲着端羽精致脆弱宛若天鵝般優雅的脖頸,心頭一動忍不住低聲道,“等這個項目的款拿到手了,我們結婚好麽?”

端羽呼吸一頓,噌地翻身坐起,雙眸亮晶晶道:“你這是求婚麽?”

“是吧…”克萊因耳背微紅,難得窘迫道。

“不算不算。”端羽先是欣喜若狂,又搖着克萊因的手嗔道,“你重新來,我當作沒聽到…不行我聽到了,你不能反悔。”

”不過你還是得重新跟我求婚。“端羽笑吟吟握着克萊因的手湊上去愛戀的吻着克萊因脖頸,一路向上,落下一串細碎的吻,輕聲道,“你至少要給我個戒指呀。”

“好。”克萊因連連點頭,心中不由懊惱,求婚場景對每個Omega來講都是極為重要的,他這個求婚時機選得确實不怎麽樣,而且也太不正式了。既沒有布置求婚場地,也沒有拿出婚戒,端羽沒有把他踹下去已經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比起自責的克萊因,端羽心底卻是綿延着溫暖的喜悅,他用手指輕輕撥弄克萊因下颚,低聲卻又鄭重道:“我這一生都不想和你分開。”

克萊因抱着他,擁有一切般滿足道:“我也是。”

長夜寂廖,前路漫漫,彼此心底卻滿是寧靜的歡愉。

作者有話要說:

克萊因:我的底線就是…沒有底線

馬爾科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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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耐們不用擔心~雄獅消化能力很強的,睡一覺就生龍活虎,克萊因就像是有無限複活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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