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抽屜裏面裝的衣物仿佛在飓風中狂甩過幾圈卷在一處, 端羽邁過一個被丢在地上的抽屜,步履蹒跚的向卧室走去。

卧室也是被翻得一片混亂,幾個抽屜全部被拉開半懸在空中, 原主人留下的挂在牆上的保險箱上也有粒子刀切割過的痕跡,多層複合金屬半掀着露出空無一物的保險箱內部,自己買來蓋住保險箱用的一幅裝飾油畫更是直接被取走了。

不過他們都沒有用那個保險箱的習慣, 端羽深呼吸, 繞過地面上幾個警方用來标識失竊點的示意牌, 雙手輕輕搭在衣櫃的金屬扶手上片刻, 心緒紛亂如麻, 他不住的邊祈求着邊緩緩拉開衣櫃。

胡亂團在一起的衣裳随着他拉開衣櫃門的動作從他腳下瀑布似的傾瀉而出,他離開前, 還将家裏的衣裳洗過一遍又熨燙整齊才挂進衣櫃,但是它們現在都跟外面的雜亂景象沒有什麽不同, 上面還有帶着灰塵的腳印, 端羽手指在空蕩蕩的衣櫃內格上撫過,不自覺的哽咽一聲, 視野迅速朦胧, 浮現起一層氤氲的水霧。

“不要啊…”端羽猶不相信, 手掌徒然的一遍遍劃過應放着他母親首飾盒的內格, 只覺觸手冰冷空寂。

端羽忍不住斜撐在衣櫃門上,單手扶額将自己面龐隐在黑暗中, 雙肩不由自主的微微收攏,若不可聞的啜泣聲在室內響起。

他不能和生父抗衡,放棄端家的財産拱手讓給一個竊賊讓打拼下家業的先輩蒙羞, 既無淩雲之志又無識人之能。

這些他現在都能坦然接受, 承認他是個一事無成的失敗者, 只要能跟克萊因安穩平靜的生活他就心滿意足了。但面對自己失去最後緬懷母親的物品,他不禁暴露出自己最不願旁人看到的軟弱一面。

假如說他的經歷教會了自己什麽,就是任何時候都不要示弱,除了親人沒有人會同情你,受傷的動物總是會成群體中第一個被掠食者盯上的獵物,倘若不想傷上加傷,就藏好你的虛弱。

但此刻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他像是再一次被奪走了親人,端羽漸漸滑落,躬身半跪在衣櫃前悲聲哭泣。

凱爾聞聲而來,在門口踟蹰片刻,沒有端羽的許可他也不便擅自踏入一個Omega的卧室,但裏面哭聲如繩索牽絆着他,須臾還是擡步走了進來。

凱爾一眼就看到隐在打開衣櫃前端羽露出的一片衣角,趕忙快步走過去,見到端羽跪坐在地,趴在一片衣櫃隔板上哭得難以自抑的模樣吓了一跳,連忙俯身想要攙起他,低聲勸道:“是少了什麽東西麽?你報保險就可以了啊。”

“沒用的。”端羽慘然一笑,單手掩面啜泣,他的肩膀纖薄得像一片染着朝露的花瓣,凱爾看到有水痕從他的指縫裏滲了出來,宛若山澗月光下波光潋滟的湖面。

凱爾鼻子微微一酸,俯身單手撫在他脊背上勸道:“警方說他們會全力找到這個竊賊團夥,盡快将失物還回來的,往好處想,也許你丢的東西很快就會被尋回來了。”

端羽抽噎着搖頭不語,冰瀾星警力不足,這種普通盜竊案破獲率本就不高,再加上這個盜竊團夥猖狂到一夜偷了十幾家,肯定是有備而來早就抹去了自己的生物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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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們能破獲盜竊案,已經過去了十幾個小時,也許他母親的飾品已經到了其他星系,想要找回來如同大海撈針談何容易?

最多是賠款補償,可他要的不是星幣…

凱爾思路輕奇,卻沒有多少哄Omega的經驗,看到端羽傷心哭泣就像是看到了一團炸起來的刺猬,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安放。

“大不了我把你損失的星幣給你好了。”凱爾蹲在他身邊下意識道。他話音未落,心底就升起一陣剜心的疼痛,要他拿出星幣來,比要他的命還難受。

凱爾不由得在心底暗罵醫生推薦的心理咨詢不靠譜,他只說自己愛情鳥在唱歌,怎麽沒告訴他,這愛情鳥還要掏星幣呢。

端羽哭聲一頓,作為與凱爾財迷性格相近的Omega,即使陷在痛苦的漩渦中心,端羽也清晰聽到了有人要給他星幣這句話,瞬間擡起首來,淚眼朦胧的詫異注視着凱爾,完全沒想到凱爾會提出這個建議。

他太清楚星幣對兩人的重要性了,聞言神情震驚,仿佛見到凱爾失心瘋在街上裸奔了。

“不用啦。”端羽反手拭去眼淚,意識到自己在Alpha面前哭有多尴尬,勉強笑道,“讓你看笑話了,我沒什麽事。”

他雖然這樣說着,但眼尾猶帶一抹嫣紅,聲音也是尾音輕顫,凱爾見他婉拒自己卻沒有松了一口氣,反而心底愈發難受。

他不要我的星幣,我反而難過?凱爾一驚,我這病還能治麽。

端羽将衣服全部塞回到衣櫃裏,合上衣櫃門走出去在客廳坐下,客廳挂着的兩幅油畫被摘走了,其中一幅還是他跟克萊因離開G2行星後,在UR9號伴星上買的。

端羽怔怔望着自己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屋子,心底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揉捏着,酸痛湧上心頭,這種鈍痛像是指尖摩擦過砂紙的觸覺,不甚銳利,卻不斷的提醒着你他的存在。

端羽環顧四周,他把這套房子當作後半生的家來構建愛護,每一個角落的裝飾都是他和克萊因一起買回來的,幾次調整過角度才布置上的。

這是他最心愛的作品,但是突然被陌生人闖入,将裏面洗劫一空,将自己的心血無情踐踏。

端羽不願再在凱爾面前哭泣,只得微微平複着呼吸,不斷警告自己有點出息,控制一下情緒。但他卻下意識的打開終端查看克萊因的回複,克萊因回複欄是空的。

還停留在他上午離開冰環星發送的消息。

端羽內心說不出的失落,一片毫無生機的寂靜。

凱爾不忍看他這副模樣自己去倒了兩杯水,将其中一杯放到端羽面前,勸道:“警方說你可以将家裏複原了,他們已經收集到足夠的證據了。”

“你回來還沒休息吧,走吧,我帶你去吃飯然後再送你回來。”在面對自己喜歡的Omega時凱爾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貼心,他微微一頓,又故作不經意的問道,“你的未婚夫呢?他怎麽沒跟你在一起。”

“他在忙,有工作要處理。”端羽啞聲道,雙眸放空無神望着他油畫被摘走的位置,牆上只留下圍繞着油畫畫框留下的一層薄薄灰塵和幾枚釘子,他啞聲道,“你先走吧,今天的事謝謝你來告訴我。”

“我想再坐一會兒,然後把房間收拾一下。”端羽垂首,雙手抱着膝蓋将自己的視線困在一小方天地裏,試圖用這種方式給自己背上無形的龜殼,讓自己多一點安全感。

克萊因…

凱爾和安保吵架氣得對方要跳出窗戶揍他的伶牙俐齒卓群口才全都消失不見,他站起身來回踱步,不時回頭看端羽埋首在膝間,暴露出雪白優美肩頸線的模樣,最終像下定什麽決心似的。

大步走回來,在端羽面前撲通一聲跪下。

聲音之響亮,令人聯想到空間港飛船駛離時的引擎啓動的聲音,響徹雲霄。

端羽被吓了一跳忙擡起頭,見凱爾跪在沙發旁邊雙膝落地,上半身直挺挺的,雙眸堅定望着自己的模樣吓得慌張磕絆道:“你…你做什麽。”

“辛西亞,你跟我結婚吧。”凱爾從口袋裏摸出戒指盒打開,裏面是一枚熠熠閃光的碩大鑽戒。

端羽絲毫沒有被求婚的感覺,既無羞惱,也無驚喜,只有一種錯亂感,他腦內仿佛被浸入一個水缸裏咕咚咕咚的冒着泡泡,他下意識道:“求婚不是單膝跪地麽?”

雙膝跪地是拜年發紅包啊。

“哦哦。”凱爾連忙調整了一下姿勢變為單膝跪地,又重複道,“你還沒有和他結婚,只是在談戀愛,連家裏出了這樣的事情他都不見人影,可見對你也不夠上心…離開他吧。”

“他不過是讓你住在蒼蘭區,公司發展的也一般,你不是喜歡星幣麽?其實我是家裏的次子,我還有一個Alpha哥哥,他繼承了家裏的度假村和一些高爾夫球場,我擁有莫瑞斯和冰瀾星的其他幾家畫廊,跟我在一起吧,我會照顧好你的。”這一個月凱爾口袋裏一直裝着鑽戒想要跟端羽求婚,只是沒有找到合适的時機。

端羽慌亂站起來,将自己戴着婚戒的手垂在凱爾面前,無語又震驚道:“我已經結婚了,戴着婚戒你沒看到麽?”

“這也是婚戒?我以為是裝飾品。”凱爾維持着舉起戒指盒的動作比他更震驚,他從沒見過鑽石這麽小的婚戒啊!

“你沒嗅到我被标記了的信息素氣息麽?”端羽不可思議道。

“我得了流感還沒有康複。”凱爾吶吶道,假如不是因為身體不舒服,他大約也不會暴躁的和安保吵了一架。

端羽:“……”

他現在也顧不上自己家被偷了的事,心頭只剩下好笑,俯身扶起凱爾道:“謝謝,但是我和我的Alpha過得很好,我很幸福。”

“他是我想攜手走過一生的Alpha。”

凱爾站起身,望着他纖細手指上的婚戒,失落道:“我其實知道我沒有機會的。”

從端羽和他的Alpha攜手來到莫瑞斯畫廊時,他們親密無間的姿态,一個眼神交彙就不自覺的笑起來彼此能夠明白對方心意,針插不進水潑不進,他始終知道自己希望渺茫,只是難得遇到一個喜歡的Omega,想在他沒有結婚前給自己一次機會,想不到他還是來晚了。

“我應該早點遇到你的。”凱爾也不勉強,站在端羽面前微退後一步,用目光描摹着端羽清冷姝麗的面龐,低聲道,“我很遺憾我不是先遇到你的那個人。”

“這不是時間的問題,是沒有人能勝過他,我也不會再遇到一個像他一樣令我心動沉醉的Alpha了。”端羽啞然,真誠的解釋道,他并不是在敷衍凱爾,而是真心實意的。

他以前也認為感情可以參雜着利益與現實的考量,但在遇到克萊因後他才意識到原來愛情是純粹的,不需要旁的就已經足夠甜蜜。

他可以貪戀星幣,但沒有感情,星幣帶給他的快活也只是淺層的歡愉并不能真正滿足他的內心,何況…端羽微抿了下唇,在心底輕聲道,假如沒有克萊因,他要星幣又有什麽用呢?

克萊因才是放在他心頭的無價之寶。

凱爾看起來雞賊沒想到他還有溫柔深沉的一面,端羽能感受到他的誠摯,不由得注視着他雙眸認真道:“我很抱歉…不過我和布萊克都希望你早日找到你心愛的Omega。”

凱爾并不糾纏,微微颔首道:“我還是陪你坐一會兒吧,等你情緒穩定我再走。”

“不用啦,我已經沒事了。”端羽擺手拒絕道,凱爾又安慰了他幾句,見他确實情緒恢複如常才放下心來,又簡單的幫他把房間裏傾倒的重物全部扶起才告辭離開。

端羽站在前院裏送他離開,懸浮跑車發出低沉的轟鳴聲,揚起旋轉着的雪花緩緩落下歸于平靜。

端羽面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見,鄰居前來拜訪哭訴他丢了一顆兩克拉的深空晶體,又問他丢了什麽,端羽只能說是一些不太貴重的東西。

鄰居眼含淚水又充滿羨慕的安慰他,連聲道:“那就好…”

端羽不知道再說些什麽,等送走鄰居,又剩下自己一人坐在客廳沙發上,晨起暮落,光影逐漸偏斜。

從他仿佛凍住的面龐上滑落到地面,又轉到房間一角最後室內整個昏暗下來,沒有一絲光亮。

端羽透不過氣來,手指摩挲着想打開照明系統,腕上終端卻微微一震,他連忙擡起手腕,全息屏幕上毛茸茸三個字映入眼簾。

端羽迅速劃開終端,接起通訊。

對面全息影像似水霧般由朦胧變為清晰,略帶喑啞的聲音響起,“你還好麽?”

“克萊因…”端羽淚水瞬間決堤,泣不成聲道,“我好想你。”

克萊因能看到他背景裏被翻的雜亂場景,迅速安慰道:“不要緊的,丢了什麽都沒有關系,你沒事就好。”

“需要我回去麽?”在全息視頻的另一側端羽看不到的位置,克萊因面前文件堆積成一座小山,他手上拿着其中一份文件低聲問道。

端羽先是點頭又迅速搖頭道,“你處理工作吧,這邊我會解決的。”

他微微一頓,眼圈又忍不住紅了,端羽聲音沙啞道:“克萊因,我母親的飾品都被偷走了。”

克萊因微松了一口氣,合上文件道:“你母親的飾品,那個沒事的…”

“怎麽會沒事?!”端羽即将湧出眼眶的淚水微微一頓,不由得高聲反駁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克萊因解釋道,“我們離開冰瀾星前,我在冰瀾星銀行租了一個保險櫃放你母親的飾品,一會兒我把生物驗證發給你,你可以去銀行找工作人員打開保險櫃,你母親的飾品都在那裏。”

他母親的飾品是這個家裏最重要的東西,他早就意識到倘若端羽母親的首飾盒丢了,端羽會承受不住打擊,這麽重要的東西他自然是放在銀行保險庫裏才放心。

端羽哭聲頓止,轉怒為喜道:“真的麽?”

作者有話要說:

克萊因:機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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