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一更】

第91章 【一更】

江南蕭将江望津抱上馬車,林三跟上去駕車,直接便往侯府而去。

杜建則快馬加鞭回東宮把賽清正帶出來。

車廂內,江望津眼睛緊閉,唇色泛着白。興許是身邊熟悉的氣息環繞,讓他沒有徹底失去意識。

江南蕭收/攏手臂,“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輕而柔的嗓音,低低緩緩,不間斷地安/撫着懷中的人。

江望津睫羽抖動兩下。

江南蕭垂着眼睛,啞聲開口:“阿水。”

半晌,車內響起一道低低的聲音。

“長兄……”

江南蕭頓了下,而後迅速道:“長兄在。”

江望津緩緩睜開眼睛,眸中被一片水汽氤氲,他望着面前模糊的輪廓,鼻尖發酸。眼尾滑落一滴晶瑩的水珠,旋即便被細碎的烏發遮蓋住。

“別哭。”江南蕭把人抱/緊,本就碎裂的心髒似乎被碾過般,呼/吸都是刺/痛的。

江望津再也忍不住,淚水汩汩而出。

他哭着,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看得江南蕭既心疼又無奈。心底的怒焰被他壓制得極好,否則他現在就回去将藺琰的人頭取下。

江南蕭眸中閃過暗芒,開口時卻又無比溫柔,帶着珍視,“我在這裏,你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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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不斷重複着一句話。

“莫哭。”

江望津擁着人,混亂的大腦因為這個人的存在有了一絲清明,心髒的抽/疼仍在。

好半晌,直到他有安靜下來的趨勢,江南蕭才問:“你聽到了什麽?”

“他說……長兄你、”江望津不敢再說下去,光是想象,他都能感覺到腦海中那種幾近爆裂的痛/感。

江南蕭望向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說,我死了?”

他每說一個字,江望津的心髒就抽抽的疼。江南蕭掃過他還帶着迷茫的眼睛,捧着他的臉,兩人額抵/着額,“那你聽到了他後面的話了嗎?”

江望津聽到了,他也反應了一瞬。

可也僅有一瞬,眼下江望津仍在混沌的大腦根本無法靜下心思考。江南蕭便重複着說給他聽,撫/着他的後腦輕聲開口:“我殺了他……”

“我給我的小阿水報了仇。”

“我沒死。”

“可聽見了?”

“我沒死。”

死的是藺琰。

從對方的只言片語,江南蕭依稀可以推測出自己把人逼瘋了,只是……這未免太便宜了對方。

江望津雜亂的思緒一點一點被他的話語撫平,“長兄、沒死。”

江南蕭:“對。”

“你沒事。”江望津紅着眼睛看他。

“我沒事。”江南蕭低聲重複,回視着人。

江望津猛然撲/進他懷裏,“沒事……嗚嗚。”

他像是再也忍不住,方才死死壓在喉頭的哭聲此刻不加掩飾。嗚/咽/聲越來越大,似要把滿/腔的情緒盡皆釋/放。

“別哭。”江南蕭把他抱得緊緊的。

江望津還在哭,卻并不如剛剛那般,只是發出細細小小的抽泣。

聽起來可憐極了。

江南蕭輕聲哄他:“小阿水不哭。”

江望津抱着人,陷在自己熟悉的懷抱中,眼睛緩緩合攏。

“睡吧。”江南蕭親了親他發頂,江望津慢慢放松下來。

長兄沒事。

藺琰是在騙他。

這個瘋子……

-

藺琰确實是瘋了,上一世他就被江南蕭逼瘋了,記憶完全回歸後,他幾乎是半瘋的狀态。

江南蕭他們前腳剛走沒多久,藺琰便用染滿鮮血的手捂着額頭,繼而擡眼去看一旁的人,“八弟,你受傷了?”

他自己的手也疼痛無比,再看身邊那些人,死的死、傷的傷,全都倒在地上。

藺琰狠狠皺眉。

在旁邊站着細細觀察他神色的藺澈眉頭也是死死擰着,“皇兄……”

“過來扶我一下。”藺琰說了一句。

藺澈看他,心道對方這是恢複正常了。

然而,很快就有一隊龍禁衛上前,一行人代替藺澈,動作十分不客氣地把人‘扶’起。

他們原本是奉碩豐帝的令來監督太子行事,不承想跟随對方過來後卻聽到了藺琰先前的那番話。

龍禁衛是直屬于碩豐帝的人,知道陛下的意思。原本看到太子掐住七皇子那一幕還想再觀察觀察形勢——或者,等太子将人掐死過去他們再出面以謀殺皇子的罪名把對方拿下。

不料最後的關鍵時刻,太子收手,反而是七皇子模樣癫狂,似個瘋子。

“大膽!本皇子是你們能碰的嗎?”藺琰斥道,他還維持着自己皇子的尊嚴,“你們這樣做,父皇可知道?”

“有什麽話,還請七皇子面見聖上再說吧。”龍禁衛首領毫不客氣道,“八皇子殿下若是有空,可否跟微臣們回去做個見證?”

他對待兩個皇子的态度明顯不同,藺澈一臉苦澀,見證……他要做什麽見證,見證自己的同胞兄長大逆不道?

“這就不必了吧。”藺澈望天。

他什麽都不知道,回頭母妃問起,自己還得找個借口推脫。否則,以母妃的性子,定要怪他沒有看好皇兄。

龍禁衛首領也不強求,人證,在場多得是。

他們連同那些倒在地上那些藺琰帶來的護衛亦一并帶走。

藺澈腳步一挪,讓開位置。想了想,他還是讓人先去宮中通知一下母妃,自己則往附近的醫館行去。

事情其實并沒有那麽嚴峻,只說皇兄病還沒好即可,畢竟前幾日對方的精神看起來就不怎麽好了。

此事說來還要怪他沒把人看好,先前自己被打暈後醒來發現皇兄不見,藺澈立即便前往了明華宮,結果被慧怡皇貴妃訓斥了一番。

不過藺澈自己也有點委屈,明明怪的應該是那些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刺客,最後刺客沒找到,他反而被斥責了。

藺澈捂了捂方才被藺琰用劍刺出來的傷口,神情還有些恍惚,還是不明白皇兄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真的是他沒把人看好,所以才導致對方被丢到城門外出了這樣一個大醜然後精神錯亂了嗎……

可現在藺澈也想不了這麽多了,被劍刃劃開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撇了撇嘴。

相比于自己的皇兄,藺澈還能回想起先前那一幕——太子皇兄身手太快了,不似普通人,他掐住皇兄脖子那一刻的目光,那種仿若看死物的眼神幾乎讓藺澈遍體生寒。

但隐隐約約間,藺澈心底又升出一股向往,那樣強大……強大到只需看一眼便能震懾住對手。

藺澈咽了咽口水,傷口還在疼,他驀然便想起江望津來。

不知道對方怎麽樣了。

思索間,藺澈來到醫館,看了看一側‘妙手回春’的牌匾。

他想:應該沒事……有太子皇兄在,對方應該不會讓江望津有事。

畢竟連天下第一神醫都給人找到了。

-

另一端,此刻的天下第一神醫賽清正被橫放在馬背上,險些把膽汁都震出來,只能不停揮舞雙手。

“抱歉,委屈神醫了。”杜建道。

他一入宮就去找了人,來不及說什麽便把人扛上馬背帶着出了宮門,現在才解釋:“侯爺的病拖不得了。”

杜建方才問了的,“你看,神醫你也不會騎馬,我只好出此下策了。”

他一連解釋了好半天,還是看到賽清正在朝他擺動着兩條胳膊。杜建一邊控馬,一邊低頭掃去,就見賽神醫白眼一翻,眼瞧着似乎要暈過去了,他連忙停了停。

随着馬蹄聲停下,馬背上沒那麽颠簸,賽清正順勢緩過來一點,擡起上半身啐了一口。

他學着以前自己在村口看到的老婦人那樣,雖沒有叉腰,卻是罵了一長串街,“我是不會騎馬,但是有你這麽騎馬載人的嗎?”

賽清正肚子橫在馬背上滑下,他腹部勒得快要吐出來了,“你就不能學學文姐姐怎麽帶人的?”

當初他被帶回來都是坐在文岑身後,沒想到杜建卻是這麽帶着他。

杜建一臉歉意,他抹了把臉。沒好意思說自己是扛太醫扛習慣了,畢竟也沒誰是豎着扛人的——那都不叫扛,叫騎了。

所以他下意識就把人橫着放在馬背上了。

接下來的一段路,杜建把人放在自己身後,兩人一路安安穩穩到得侯府。林三一身傷都未處理,于房門外守着,劉醫師和趙仁則站在他的另一邊。

賽清正飛快走進門。

趙仁看見賽神醫到來,這才松了口氣,他看向林三,“你這一身是傷,也處理了吧。”

林三沒動。

趙仁不跟他犟,去看一側的人,“杜建,你勸勸。”

杜建連連擺手,他也不行。

趙仁盯着他,“你們不是好友嗎?”

聞言,杜建當即精神了,轉頭瞥向林三。

房內,江望津正昏睡着,賽清正給人看過,“只是受了些刺激複發了,不過好像自己緩了過來。”

江南蕭聽着,沒說什麽,目光始終落在榻間之人身上。

賽清正:“他的身體這段日子養好了不少,沒什麽大礙。”

都沒吐血,在賽清正看來可以說是毫無大礙。

江南蕭聞言颔首。

賽清正繼續:“我去開些補氣血的藥,熬給他喝下即可。”

“多謝。”江南蕭道。

賽清正擺手,“應該很快就能醒,我去把藥熬了端過來。”

說罷,他擡腳就出了門。

剛一走出去,賽清正就看到遠處林三在打杜建,他立馬露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又看了看旁邊的趙仁,

“怎麽打起來的?”見到杜建挨打,別說,賽清正還挺高興……他的肋骨現在還疼着呢。

趙仁擦了擦額角的汗,“就、就那樣打起來的啊。”

他只說了一句兩人不是好友嗎,結果杜建當即就開始勸林三上藥。

但他的第一句卻是:“不行就別死撐着了,回頭哭鼻子我可是要看笑話的。”

這不打起來才怪,賽清正聽得差點笑出聲,不過還是憋住了。

趙仁:“神醫可是要去熬藥。”

賽清正點頭,衆人一起離開。

-

院中重新變得安靜,待賽清正将藥端來時,江望津已經醒了,正靠在江南蕭懷裏。

他把藥遞給後者就再次出了門,沒去打擾這對有情人的相處。

湯藥并沒有那麽燙,江南蕭端着藥碗送到江望津唇邊,準備喂給對方。湯藥濃/烈的氣息撲面而來,江望津皺了下眉,他道:“喝一點。”

“……嗯。”

江望津緩了緩,垂首一點點把藥喝下,苦澀的藥味瞬間便在口中蔓/延開,他眉頭始終皺着。

“苦嗎?”江南蕭低低開口。

“苦。”

江南蕭把喝空的碗放下。

接着,毫無預兆的,一個輕/柔地口勿落了下來。很緩很慢的一個口勿,卻像是要把江望津的靈魂都口及/出來。

房間裏回蕩起氵責/氵責/水//聲,心/跳逐漸失//衡。

江望津緩慢回//口勿着對方,引來一陣更犭孟//烈的攻//勢。

口乎//口及是氵衮//燙/的。

他閉着眼。

半晌,江南蕭才松/開他。

江望津睫羽扌鬥了下,擡起眼,“讓長兄擔心了。”

江南蕭沒說話,指//腹//撚//着他此時氵閏/澤一片的緋/色/唇//瓣。

兩人的視線皆凝在彼此身上,看着看着,就又親到了一起。

片刻後,江望津問:“長兄,你快回去吧。”

眼下各國使臣應該已經到了,江南蕭應當回去安排才是。

“無事,”江南蕭道,“我命邬岸去了。”

江望津看他,江南蕭和他貝占/了貝占,嗓音低口亞,“再親一會。”

經過這次,江望津能覺出對方心中現下正被患得患失占據着,同時還有一股恐慌。

即便長兄那般心境強大的人,也還是會被影響。

藺琰的話确實讓江南蕭心思有些氵孚//躁,甚至有些生氣。

另一世的自己為何不把人看好。

人都不在了他再殺了那些人有何意義。

對方口中的那句‘孤家寡人’讓江南蕭感覺到一陣心/慌,就好像自己真的失去過對方一樣。

江望津似有所覺,把人緊/扌包/住。

許久,待确定他沒事了之後,江南蕭方才出府。他雖是讓邬岸過去代他安排,但也不可能什麽都不做,還是需要親自去一趟。

-

待他離開,江望津獨自在房中靜坐良久,而後起身去找了賽神醫。

回來時,他的臉上被紅//意布滿。

燕來今日留在宮中,院門口就守着林三和杜建,看見他們,江望津想起什麽,“林三,你怎麽樣了?”

林三搖頭:“屬下沒事,多謝侯爺關心。”

他說着沒事,面色卻是帶着點蒼白的。

知道侯爺脾性好,杜建在此時接上話,開口就把林三老底揭了,“侯爺您是不知道,方才賽神醫還沒過來,他死活不肯去上藥。”

非得等賽神醫給侯爺看過才肯去,不僅不去,中途還追着他打了一陣,也就是他看對方是個傷患不計較罷了……

林三倏爾看他一眼。

杜建心中‘嘶’了聲,抱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腿走開了。

江望津好笑地看了看他們。

确定林三的傷勢沒有大礙後他走進房間,準備等長兄回來。

江南蕭離開侯府後徑直便去了亭南驿,邬岸正在同一個身形高出他一個頭的男人交涉。那人五官略顯粗犷,耳邊挂着一枚藍色墜子,是北狄王室的象征。

江南蕭猜他應該就是仲澤提到的北狄大王子,此前對方并未來過西靖,因而他也只是猜測。

走近了方知對方确實就是北狄的大王子,赫連爾。

赫連爾似乎是不太滿意亭南驿這邊的環境,這邊偏離主城,同樣也代表着不夠熱鬧,冷清。

與之相反的,他是一個格外喜歡熱鬧的人。

邬岸一臉菜色,“大王子,這個驿館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別的地方現下其他人已經住進去了,不能更改。”

赫連爾似還要再說,忽而就聽一道沉冷的聲線傳來。

“赫連王子不滿意孤的安排?”

此話一出,兩人循聲望去,邬岸面露驚喜。

反而是赫連爾一臉打量,旋即眼中就露出了幾分警惕。

他們北狄多的是勇士,赫連爾自認是北狄第一勇士,閱人無數。所以他僅從氣場就分辨出了對方實力不俗,自己對上可能沒有多少勝算。

且聽此人自稱,赫連爾心中有些驚異,以往怎麽沒聽人提起這西靖太子氣勢如此不凡。他濃眉一擡,朗聲道:“想必這位就是西靖的太子殿下吧。”

江南蕭颔首,一雙鳳眸掃向他,眼神銳利,暗藏鋒芒,“赫連王子想換住處?”

赫連爾動了動眉毛,思索一瞬,擺手,“不換了,此處清淨,正好。”

說話間他拍了拍身側人的肩,正在心底罵罵咧咧這人看碟下菜的邬岸被他猛地拍這一下險些跌倒,他踉跄一步,眼神微變。

這個赫連爾似乎也有幾分本事。

自诩功夫在繡雲樓中也是數一數二的邬岸悻悻朝對方望去。

江南蕭遞給他一個眼神。

邬岸這才作罷。

确定赫連爾不打算再鬧事,江南蕭這才帶着邬岸往其他幾處驿館而去。

一來一回的功夫,天色也漸漸暗下。

中途文岑過來,邬岸一看到她,先前的郁悶心情登時就散了,“嘿嘿,美人兒來了。”

文岑走向邬岸,她身材妖嬈,搖晃着身形往邬岸身邊靠,邬岸将人順勢一扌婁。

為掩人耳目,文岑都是以邬岸相好的身份在外走動,剛一靠近她便嗓音嬌媚道:“邬世子,你最近在忙什麽?都已經許久不去奴家那裏了。”

三人齊齊上了馬車,文岑立馬嫌棄地從邬岸身上移開。

“主子,宮中那邊傳來消息,碩豐帝讓人把藺琰關押了起來,慧怡皇貴妃……”她将藺琰被龍禁衛帶走一事說了。

進宮後的藺琰恢複了神智,似乎同碩豐帝說了什麽,慧怡皇貴妃亦在旁求情。因而只是關押,還未将此事論罪。

江南蕭似早有預料,他讓兩人離開,自己則踏着夜色回了侯府。

茗杏居院中此時一片燈火通明,江望津房間內卻有些昏暗。

他走進去,“怎不點燈?”

房中此時只有窗外透進來的一層薄薄微光,即便沒有燃燈,江南蕭卻依然能清晰看清房中的所有。

江望津卻不行,這種情況下他依然是半個瞎子。

“長兄。”

江望津的聲音自屏風後響起。

江南蕭應聲,朝裏間走去。

漆黑一片的房間內,江望津獨自坐在榻前,臉色微紅。

江南蕭一頓。

“用過晚膳了?”他問。

江望津點頭,“長兄用了嗎?”

江南蕭身側的指尖撚了下,他聽出對方聲音裏似乎帶着不自然,壓着嗓子道:“用過了。”

一時間房中又安靜下來。

江南蕭:“我去點燈。”

他剛一動,身上的衣袍就被扌爪/住,因為看不見。江望津并不知自己扌爪到了哪裏,只覺有一塊微微的凸//起,他手上一扌鬥,即刻将人放開。

“不用點。”江望津聲音極輕,帶着點不好意思。

“為什麽?”

江南蕭站在原地,看向跟前的人。

江望津沉默了一瞬,沒說話。

“仲澤。”

江南蕭低喚,他的聲音有些口亞,循循善誘道:“告訴長兄,為什麽?”

半晌,江望津方才開口:“不想點。”

“為什麽?”

江南蕭稍稍俯/身,與人平視。

江望津眸子睜大,他只能感覺到對方離自己很近,卻看不清人。

“為什麽不想?”江南蕭還在問。

江望津垂下頭。

江南蕭喊他:“阿水。”

江望津仍是沒說話。

江南蕭退開,似準備離開,衣擺再次被拉住。

“長兄。”

江望津聲音微顫。

江南蕭應聲:“嗯。”

少頃,只聽對方開口了,似乎是難以啓齒,話音低不可聞。

“你要了我吧。”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寶貝你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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