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高中周末下午，學生就開始陸陸續續返校了，班主任一般在班裏抽查作業或者組織學生收一些學習資料的費用。

市一中的校園有些破舊，或許是從上個世紀開始建校的緣故，與許莫上學的時候一般無二，一進門是一座綜合大樓，操場和食堂在大樓的後面，往左走是四排回廊連在一起的教學樓。

教學樓一側臨着一片不大不小的湖，這個時節，湖裏還有一群群的水鳥，四處的蘆葦被抽去了生命，如破碎的紙屑随風飄蕩。

一陣寒風吹過，許莫站在走廊上打了個噴嚏。

“老師，在，辦公室。”沈姜換上了校服，顯的更加精神。

在沈姜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透過教室敞亮的玻璃窗，教室裏沒有人管，有的學生轉過身和後面的同學說笑，有的學生在奮筆疾書補救作業，還有的學生在教室後方拿起掃帚打掃衛生。

沈姜原本坐在講桌旁，他一出門，教室裏有些人偷偷把目光投向窗外，一邊觀望，一邊很小聲地說話。其中一個坐在窗戶旁邊的女生有些警惕地看向許莫，似乎在猜測他與沈姜的關系。

班主任是一個和藹的中年男人，教的是語文，許莫一進他的辦公室，他就笑呵呵地看着許莫。

“你是沈姜的哥哥？”

許莫點了點頭，“他母親出了點事，沈姜以後有什麽事可以聯系我。”

沈姜有幾天沒來學校，許莫把那幾天的事跟張老師說了說，又加上最近臉上不尋常的傷勢。

張老師一頓，“沈姜是班裏的班長，比較內向也沒什麽朋友。要說這幾天，沈姜搬出宿舍後，更是沉默寡言，沒什麽存在感。”

互相加了微信後，班主任把許莫拉入他們的班級群裏。

臨走時，張老師說：“要不要讓沈姜搬回來，高中學業緊，路上會浪費很多時間。”又補充一句，“也可以緩和一下和同學的關系。”

許莫曾在這所公立高中上了三年，午休時也去過學生的宿舍，印象十分深刻，宿舍大樓是由上個世紀的教學樓改裝的，樓內采光極其不好，像恐怖電影的色調，望不到盡頭的幽暗走廊，兩邊開滿了破舊的木門，每一個狹小的房間裏，有五六座上下的雙人床，一個不足十平米的宿舍住了十幾個正在長身體的高中生，宿舍沒有衛生間，樓道內只有一處水房和公共廁所，想洗澡還得去樓下的公共澡堂，學校還限定着使用時間，想想都有些壓抑。

公立學校的升學率确實是有目共睹，但條件也是一言難盡。

所以許莫一帶沈姜回來，就讓他從學校裏搬了出來。每天早晚坐經過小區的校車上學，左右也不過十幾分鐘的路程。

那沈姜臉上的傷，應該是發生在從學校回家的這段時間。

晚上許莫留心了一下，特意等到沈姜回家。

許莫看了眼手機，已經過了十一點，外門才被鑰匙打開。

沈姜似乎注意到縮在沙發上的許莫，腳步很輕，土豆哼唧了幾聲，似乎因為沈姜沒有一回來就去看它而感到十分不滿，在安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過了一會，身上一沉，這時許莫才察覺在客廳等的時間久了，身上有些發涼，厚厚的被子蓋在身上傳來陣陣暖意。

手邊的沙發有了凹陷，沈姜似乎坐在他的身邊，許莫掙紮着轉了個身，明明想着等他回來，眼睛卻不争氣地越來越睜不開。

“我和你一起下去遛狗。”

許莫突然坐起身，吓了少年一跳。

說是一起遛狗，也只有沈姜把土豆套進牽引繩的小馬夾內，然後他牽着繩子，許莫在他身邊散步。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十分，兩人沉默地走在小區附近的街道，複古的歐式路燈旁是修剪整齊的花坪，街上人很少，時不時經過一兩輛汽車。

許莫絲毫沒有為沈姜一個人支撐起遛狗的職責感到愧疚。

回到公寓，沈姜将土豆放回籠子裏的空，熟悉的電話鈴聲入耳，許莫拿起茶幾上的手機一頓，正疑心是誰大晚上打來的電話，突然察覺手機上沒有熟悉的刮痕。

是沈姜的手機。

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什麽澄，許莫心虛地連忙把手機放在桌子上。

沈姜走過來，看了眼手機上的名字，按了開關鍵，手機一直震動不再發出鈴聲。

“是有什麽急事嗎？”

“打錯了。”

許莫一時有些無語，哪有不接一下電話就知道對方打錯的。

沈姜默默地看向他，好像在問現在可以去睡覺了嗎？

“等一下。”許莫說。

客廳的大燈開着，少年背着他的側臉有些臃腫。方才在樓下的路燈那裏看的并不怎麽明确。

接連幾天，許莫都會在晚上等他回來再去睡覺。

有時是胳膊，有時是臉上很難注意到的地方，他身上出現各種青青紫紫的痕跡。

周五下午，學校提前放學，沈姜的班主任在群裏發了消息。

因為今年的第一場雪，預計會是暴雪，高中生們提前放學，下班的路上看到三三兩兩結伴的高中生背着厚厚的書包，一邊跑一邊打雪仗。

繁重的學業下難得的放松。

車停在公寓樓下，雪還在紛紛揚揚地從高空飄落。

公寓下還站了一個人，從背影看，是一個女孩子，穿着和沈姜一樣的校服，戴着紅圍巾。

似乎被許莫停車的聲音驚到了，她回頭看了一眼，眼睛似乎亮了起來。

“你是沈姜的哥哥！我們見過的。”

許莫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似乎有這麽一個模糊的印象。

“我叫蘇澄，你能不能……讓沈姜下來一趟。”

少女懷春的臉紅，許莫已經明白了七八分。再加上前幾天沈姜的手機上來電顯示的人名也帶一個澄字。又确定到了八九分。

只是在樓下呆了幾分鐘，手幾乎已經拿不穩了鑰匙，大概鑰匙第二次掉在門口，許莫又拾起來，正要把鑰匙對準鑰匙孔，門突然開了，一股暖意吹拂，沈姜将一件厚厚的羽絨服披在許莫身上。

“下面有人找你。”許莫說。

手腳冰涼無力，若不是沈姜扶住許莫的後腰，幾乎要跪倒在他面前。

少年的目光少見的緊張。

“沒事，有點低血糖。”

沈姜遞給許莫一杯熱水，在冰箱裏找出糖塊，撥開包裝紙，送到他的嘴邊。

“我緩一會就好了，下面挺冷的，讓你同學上來坐坐也好，”許莫雙手握緊裝着半杯熱水的杯子，身體像是一塊巨大的冰塊一般慢慢解凍。

沈姜走後，許莫立刻回到他的房間，手有些發抖地翻出床頭櫃裏的藥，就着熱水吞下去了，嗓子發苦，頭有些酸痛，好久沒有這種症狀了，他似乎已經忘了還有這麽一回事。

透過卧室裏的玻璃窗，沈姜和那個叫蘇澄的女生站在一起，沈姜比她高一個頭，兩個人隔着不近不遠的距離，正在說着什麽。

大致中國人都有喜歡看看熱鬧的基因，許莫站在窗簾旁，自上而下俯視，窗戶半開，幾片雪花落在他的指尖，瞬間化作了一滴滴雨露。

大雪紛紛揚揚，帥哥靓女自成一道風景，許莫不免想起小時候陪顧小雯看的韓劇的男女主。

不一會，女生轉身跑開了，離着十幾米高的距離，許莫似乎聽見“讨厭”“為什麽”之類的埋怨與指責。

過了一會外門開了，沈姜一身寒氣，倒是把許莫嗆的不行。

小朋友的愛情來的快，去的也快。

許莫想，作為長輩是不是該安慰他一下，但他也沒有談過戀愛的經歷，真是頭大。

沈姜一進門就去了廚房，過了一會，油煙機的聲音響起來。

土豆興奮地叫着，似乎以為他的主人要給他加餐。

真是不好意思了，沈姜要投喂的對象是我。

許莫這麽想着，也沒有覺察到什麽不對。

他彈了彈陽臺門的玻璃，示意土豆去吃碗裏還剩下的半碗狗糧。

吃完飯，正猶豫着是出去散散步，還是窩在家裏看電影，上一周和沈姜一起看了《愛在黎明破曉前》，聽說這片子還有兩部續集。

沈姜在洗澡，許莫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和籠子裏的土豆對視。

土豆憤憤地看了許莫一眼，然後轉過去，只留給許莫一個落寞的背影，似乎在埋冤他今晚搶了它的飯。

陽臺落地窗外，夜晚已經悄悄降臨，雪越下越大，看來今天不能去散步了。

許莫正在書房翻投影儀，突然聽到走廊上傳來陣陣鈴聲。

沈姜把外套挂在了門口，鈴聲一陣一陣，似乎對方不接通便永遠不會停止。

許莫正猶豫着怎麽跟沈姜說，浴室的門開了，沈姜一身水氣，頭發都沒吹，下半身只圍了浴巾，小腹凹凸的幾塊腹肌上隐隐約約也有青紫色的印子。

他當着許莫的面接通了電話。

“沈姜，你過來……接我……”熟悉的女聲，好像在哪裏聽到過，是剛才在樓下的那個女孩子！

對面夾雜着打擊樂還有狂躁的DJ，應該是酒吧KTV一類的場所。

沈姜皺着眉，似乎有些為難。

對方挂斷了電話，然後又打了過來。

已經過了九點，萬一真有什麽急事呢，許莫說：“接吧，我帶你過去。”

這次接通的不是剛才那個女孩，而是一個熟悉更成熟的女人的聲音，“是機主的朋友嗎？客人喝醉了，麻煩來墨尋路157號可可酒吧……”

“是尤裏嗎？”

對方明顯一頓，有些詫異：“何莫學長！”

“應該是我家沈姜的同學，等一下，我過去接一下。”

沈姜把手機放在一進門的玄關櫃上，換了衣服。

他拉住許莫的胳膊，“我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