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太子妃薨逝
太子妃薨逝。
臘月初一,京城落了雪,銀裝素裹的模樣好生漂亮。
秦薇已經将近六年沒有出過太子府了,也不知怎的,今日突然想登上城牆的高臺去瞧一瞧這缙朝大地。
“籽袖,”秦薇喚來籽袖,“去把阿檀做的輪椅推來。”
籽袖領命去推輪椅,她轉身為自己披了件狐裘,離開時望着銅鏡內那蒼白的臉龐淡然一笑。
她拿起放于鏡前的胭脂,稍稍施妝,免得自己顯得過于憔悴。
“小姐,”籽袖瞧着外面的大雪眉心微蹙,“這雪下得這般大,這麽出去多少有幾分不便。”
“無礙,”秦薇坐上輪椅,遞給籽袖一暖手爐,“六年沒出去透過風了,今日的雪景這般美,我也該去瞧一瞧了。”
籽袖聞聲沉下眼睫,心中有了大概。
“鈴——”
“鈴鈴——”
出門時,啞了将近一月的風鈴突然輕搖出聲。
秦薇瞧着那挂于窗側的風鈴不由得低笑一聲,偏頭吩咐了籽袖一句,“走吧。”
籽袖應聲,推着秦薇行過長廊,很快便出了太子府。
一路上遇到不少宮中的貴人,都是出來瞧雪的,臉上紛紛揚着各種快活的笑。
只是那抹笑在瞧見秦薇的那一瞬間,所有人臉上的笑容都瞬間凝固了下去。
Advertisement
病恹恹的秦薇從他們身側行過,有氣無力地同他們問了聲好,所有人都像招惹了晦氣般瞬間遠離。
秦薇重病的消息在宮中傳了六年,一到冬日他們便會傳出“東宮那位娘娘怕是熬不過去了”的話語,可每一次都未曾得到證實。
今日剛落雪,坐于宮中賞雪的秦薇便又聽到了這般話語。
她叫籽袖推着她出來,無非就是想要證實她還活着,還有便是真的想好好瞧瞧這缙朝皇宮。
“不是說東宮這位身子不好受不得風,怎麽今日出來了?”
秦薇剛行過他們身側,原本鞠着的幾人瞬間低語出聲。
“估計是想出來混個人氣?”
“這有什麽可混的,天這麽冷。”
“這天再冷,能有那位東宮娘娘的臉冷嗎?你們看看她那臉白的……”那人話說一半突然閉嘴,生怕被人聽了去告狀,連忙轉了話鋒道:“不像活人,吓人得很呀。”
話音一落,原本就因天氣寒冷而感覺氣溫極低的衆人瞬間覺得毛骨悚然。
他們雙手抱着胳膊,揉搓了兩下,嘀咕道:“明明是青天白日,怎麽竟有幾分陰森。”
“……”
秦薇雖未聽見他們的私語,但心裏也大致猜了個大概。
這一路上她遭受了許多異樣的目光,不過她并不在意。
她要的,只是最後再看一眼這皇宮,看一看這将女子困極一生的深宮。
籽袖将她推上高臺。
臺上鮮少有人,秦薇也沒再坐于輪椅之上,而是緩緩站起身來,單手扶上這蓋着積雪的圍欄。
“你說……他會回來嗎?”
秦薇瞧着眼前空空如也的長街嘀咕出聲。
籽袖順着秦薇的視線瞧去,心中百感交集,悠悠說出秦薇那所期待的答案,“會。”
“我也希望他會來。”
秦薇拂過圍欄之上的積雪,擡眸眺望遠方。
他們二人在城牆站了兩個時辰,兩個時辰都未曾看到一匹回京的駿馬。
望着城牆外空空如也的場面,秦薇失望地垂下眼睫,心中苦笑,“他終究還是沒能來接我。”
“小姐……”
籽袖不知該如何安慰秦薇,她伸手去扶秦薇,待秦薇重新坐回輪椅之上後,籽袖才推着秦薇下了城牆。
她走得太早,抑或者是他來得太晚。她也終是沒能聽見那止步于城牆之外的駿馬蹄鳴。
回到太子府後,秦薇令籽袖将挂于門窗之上的風鈴取了下來。
她輕撫手中的風景,終究還是沒忍住落下了淚來。
“籽袖,去幫我端藥吧。”
她垂眸盯着手中的風鈴,任由淚水滴落至風鈴之上。
“小姐。”
籽袖為難地張口,“您确定不再考慮考慮了嗎?”
秦薇收起手中的風鈴,擡手将風鈴納于袖口之中,“不考慮了。”她說:“把藥端過來吧。”
她受夠了這深宮之中的陰森壓抑,受夠了這禁锢着她的虛空地位以及這空無的權力。
“籽袖,”她接過籽袖端來的藥碗,沉思良久後才張口,“待我走後,你……便尋個好人家嫁了吧。”
籽袖聞聲瞬間驚哭出聲,跪地,握着秦薇的手腕,一遍又一遍地求着,“小姐,您別胡說,籽袖要永遠跟着您。”
“傻姑娘,”秦薇騰出一只手來輕撫籽袖柔軟的發絲,“你終歸是要離開我的,不是嫁人,也會是其他的。”
“籽袖,”秦薇擡手拂過籽袖的臉龐,原本憋回去的淚水再次順着臉頰緩緩滑落,哽咽張口:“我走以後,你一定要好好地。”
“小姐……”
籽袖顫抖着唇瓣張口輕喚了秦薇一聲,雖不願離開秦薇,但這卻是放走秦薇的最好的辦法,她不能拖累秦薇。
“您放心,”籽袖擡手抹去眼角的淚水,倏然站起身來,向後退了幾步,而後又跪下朝着秦薇磕了三次頭,“籽袖一定會……一定會好好活着。”
“好好地……”
籽袖哽咽着,“以更好的身份去遇見小姐。”
…
太子妃薨逝的消息傳來時,商榷這邊才剛收拾好行囊準備返程。
得知太子妃薨逝的商榷面上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哀傷,随行跟在商榷身側的衆人紛紛小心翼翼地試探商榷的目光,生怕商榷只是表面平靜,實際他的心已經瘋了。
畢竟前兩日他才剛剛連續失去了兩位摯愛,今日便又得知那位在府中嬌養的太子妃也去世了的消息,這對任誰來說都是致命的打擊。
被壓于牢車之內的商邑得知此消息瞬間大笑出聲,垂眸看向商榷的眼神中盡是嘲諷。
商榷拉緊馬的缰繩,強忍着心中的怒火。
他擡眸瞪了一眼被困于牢車之內的商邑,起身躍向馬。
秦鶴宇跟在商榷的身側,随着商榷一同躍上馬。
“殿下,”秦鶴宇駕馬行至商榷的身側,“您要不要……”
商榷伸手打住秦鶴宇接下來的話語,只回了句“我無事”,便駕馬啓程。
秦鶴宇偏頭瞧着身後的馬車長嘆一聲,終是搖了搖頭。
坐于馬車之外的春柳沉聲抹着眼角的淚,春陽心中雖也同春柳這般的難過,但他硬生生地将在眼角打轉的淚水給憋了回去。
男子漢大丈夫,他不能因此而表露半分傷心的情緒,可偏偏那人是将救命的藥讓給春柳的覃檀,是那個親手為他們刻畫爹娘畫像的覃檀。
“春柳,”春陽不知該如何安慰春柳,只柔聲張口道,“別哭了,覃姑娘看到你哭的話會難過的。”
“可是她再也看不到了,”春柳哽咽着擡手擦去眼角的淚水,“可是她再也看不到了。”
如果她沒有用那被患有瘟疫之人用過的碗筷該多好,如果她沒有将那被患病之人所觸摸過的衣衫拿給她該多好。
那樣她們二人便不會有事了,那樣她就不會死了。
那樣……五皇子也不會死了。
是她害死了覃檀。
是她害了五皇子。
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她。
如果不是她,所有的一切便都不會發生。
如果不是她,他們便都不會有事。
如果不是她,這一切便都結束了。
……
被關于牢車之中的商邑搖頭晃腦地哼着小曲,惬意得很。
他身上的傷還沒好,路遇颠簸時身上的傷口倏然被扯了下,疼痛感瞬間席卷全身。
商邑疼得“啧”了聲,腦海中猛然響起商良那日來質問他時的場景。
“自不量力。”
他本來沒打算殺他的,畢竟他是一衆皇子之中最蠢的一個,留着也可以當猴耍,無聊了便拎出來看看戲。
可他站錯隊了,他走的每一步都在想着置他于死地。
他怎麽可能會留一個想要害死他的人在身邊呢,這對他來說多危險啊,他必須想個辦法将他弄死。
“調查我,想要置我于死地,”蜷縮在地牢之中的商邑輕笑一聲,擡手拂去嘴角的血漬,掏出一支納于囚服之中的竹哨,輕奏:“我的好皇弟啊,你還是太年輕了。”
他可以用那個方法害死覃檀,自然他也可以用同樣的方法害死他。
得到回報後的商邑瞬間笑出聲來,胸腔的震動帶來的疼痛感令商邑眉心緊蹙,再次猛然吐出一口老血。
濃重的血腥味兒充斥于牢房之中。
勾祥也聽到了商邑的哨聲,他知道,他醒了。
“大殿下,”勾祥慌亂地貼近牆體,耳朵貼着牆壁,試圖聽清商邑牢房內的所有動靜,“您沒事兒吧?大殿下。”
商邑啞着嗓音回了句“無事”,良久才繼續張口,“暫時死不了。”
勾祥聞聲松了口氣,心裏盤算着歸期。
商邑的傷勢太重,商榷得知消息後便将商邑從牢房裏提了出來。
“你為什麽要救我?”躺于床榻之上的商邑迷迷糊糊中看清了坐于床側之人的模樣,苦笑一聲張口問道:“是怕我死在牢房裏不好交代嗎?”
商榷沒出聲,默認。
“果然。”商邑阖上雙眸,不再看商榷。
商榷詢問了太醫一番關于商邑的情況,只囑托太醫保證他能夠活着回京,便再無其他。
離開牢房之後,商榷立刻前往後宅探望覃檀。
那時的他才剛剛得知覃檀患上了瘟疫,而她将僅剩的一包藥讓給了春柳。
在春柳和她之間,她選擇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