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五面:

第五面:

商邑死後并未入皇陵,也并未與當時的皇後合葬,而是葬進了那座他為商榷另尋的風水寶地。

他并未立碑,只是于墳冢旁栽了幾排柏樹。

若非那日引雷,引燃了這墳冢之上的柏樹,他們怕是永遠不會發現這座墳冢。

“抱歉,我不知道你便是老師電話裏的許先生。”

趕到咖啡廳的覃檀先同坐于跟前的許先生道了聲歉,這才扶着桌角落座。

“無事。”

許先生将提前點好的咖啡輕推至覃檀跟前,“那日我正巧在醫院,聽李老師說你在負責檀思橋的項目,于是便同她打聽了你的位置。”

那日還算巧,他才剛尋到病房就瞧見穿着一身病號服的覃檀從房裏走了出來。

她手中提着電腦,似乎是急着去做什麽事情。

見她那般着急,許先生想,他要同她商讨的事情怕是當面說不了了,于是便擡步趕到她的身側,要了微信。

誰承想他那日竟被當成了搭讪之人,還被她放進了那個不常用的微信裏。

“怪不得我後來給你發了幾條微信消息,想同你讨論一些關于檀思橋的事情,一直沒有得到回複。”聽到覃檀解釋的許先生恍然大悟,随後淡笑一聲,“怪我當時未說清楚。”

“主要還是我這邊的錯誤,”覃檀再度向許先生道歉,“那日我竟将您當成了搭讪的人。”

“我那日的舉動也确實是像一名搭讪者,你有這樣的感覺很正常。”

事情說開了,兩人之間的氛圍便比初見時的僵硬減輕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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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存之。”許存之正式同覃檀介紹自己。

“覃檀。”

覃檀點頭回應,重新用常用微信號添加了許存之為好友,并填寫備注。

“這次是常用微信了嗎?”許存之打趣問。

“是了。”突然被這般打趣的覃檀尴尬回應,怕許存之再度就這個話題說下去,連忙轉移到正事之上,問他:“聽說隆順帝的墳裏有隆順橋的圖紙?”

“隆順橋?”

聽到這個名字的許存之驚訝一瞬,他重新放下手機,擡眸打量起眼前的覃檀,“覃小姐,你怎知那是隆順橋?”

圖紙還未公之于世,基本上只有幾名圈內人知曉,許存之甚至連覃檀的老師都并未告知,她又怎樣脫口而出的隆順橋這三個字。

聞聲,覃檀怔愣一瞬,良久才繼續張口道:“前段時間一直在搜索關于檀思橋的資料,在一段野史上看到過隆順橋這個名字……不知怎地就脫口而出了。”

“是嗎?”許存之見覃檀一直垂着眼簾,不敢擡眸瞧他,他自然知曉這是覃檀搪塞他的借口。

不過,覃檀一直在搜索關于檀思橋資料這件事,他是知曉的,也曾從李老師那裏聽過許多次覃檀對檀思橋的歷史提出的疑惑……

她好像很執着于這座橋。

雖然許存之并不知曉覃檀為何這般執着于這座橋的前身,但她身為修繕檀思橋的主工程師,去調查這些,也是應當的。

他并沒有揭穿覃檀,而是将話接了下去,同他說了些他們挖出來的資料,準備同他們一同參與檀思橋的修繕工程。

覃檀表示明白,只是她只是一名修繕古橋的主工程師,雖然權力不小,但其他的重大決策她做不了。

她只能等待上級安排。

許存之自然知道這些,他此次前來只是來同覃檀私下交流一番,剩下的還需等他将挖掘出的資料上交,等國家審核通過,才能繼續做決策。

審核通過已是兩月之後的事情,檀思橋正式更名為隆順橋,隆順帝隐藏了千年的真相也因他親手執筆的伏罪書而浮出水面。

忙完隆順橋的事情後,覃檀将斷簪拿去修複。

大概兩個小時後,這枚跨越千年的才斷簪被修複得完好如初。

可就算修好了又能怎樣。

她再也見不到商榷了。

發簪修好後,覃檀重新盤好發,将其插入發絲間,确認沒有問題覃檀才掃碼将錢付了過去。

剛出店門,空中倏然再度飄下冬雪。

覃檀擡起頭,瞧着那從空中悄然落下的雪花出了片刻神,随後轉身離開了店門。

自從出院後,她再也沒有進入過那個擁有商榷的夢中。

她明明知曉那是她見到商榷的最後一面,可她又不甘心,不甘心那只是他們的最後一面。

檀木發簪修好後,覃檀驅車前往隆順墓。

隆順墓被挖出後不久便就地保護了起來,裏面貴重的物品都被轉移去了博物館,目前只有他們二人的棺椁還在墓裏。

挖掘出古墓之後,這片地便被國家重新規劃了一番,聽說是準備建一座森林公園。

已經入冬了,天氣寒冷,考慮到多方面原因,所以森林公園的項目暫時未曾動工。

行至墓前的覃檀買了兩捧花放于墓前。

一捧給商榷,一捧則給商邑。

立于墓前的覃檀只字未言,只是靜靜地站着。

她瞧着兩側重新立的碑,倏然苦笑一聲,良久才張口道:“一切都結束了。”

許是聽見了她的話語,林間倏然起了風,那架于柏樹枝上雪倏然被風吹落,掃過商榷的碑前。

瞧見這一幕的覃檀倏然怔愣失神片刻,再擡眸時,她再次出現在了那缙朝王宮。

太子別院內的景色一如她數月前夢裏所見那般,循着熟悉的場景,覃檀提群邁步進入殿內。

踏入殿中時,覃檀瞧見一道小小的身影蜷縮在角落裏抽噎,眼前是那被摔得稀碎的木頭模型。

有桌、有椅、有船、有橋……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動物,不過全部都變得殘缺不全,甚至一部分完全認不出它原本的模樣。

瞧見這一幕的覃檀心頭倏然一緊,她行至小男孩身前,蹲坐于他身側,将他眼前被摔壞的小橋的模型撿了起來。

“你這橋搭得不錯,”坐至商榷身側的覃檀撿起那座橋散落于地上的零件,重新将其拼插好,“若是能在京中建一座這樣的橋,那定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

原本還在身側抽噎哭泣的商榷聞聲茫然擡眸,偏頭看向覃檀的那一瞬,商榷怔愣一瞬。

他本以為是哪個宮女突然坐至他的身側,想轉移話題安慰他。

可擡眸瞧見奇裝異服的覃檀時商榷突然愣住,良久才張口問她:“你是誰?怎麽會出現在太子府?”

覃檀并未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将重新拼好的橋遞給商榷。

商榷垂眸瞥了眼重新被拼好的橋,又擡眸打量坐于身側的覃檀。

心中的戒備并未讓他立即接過覃檀手中的橋,但他也并未張口喊來在宮中巡邏的侍衛。

覃檀身着異服,又這般大搖大擺地走入殿內,想來定是有手段在身上的。

他若是此刻喊了救命的話,估計會死得更快。

不過他瞧着覃檀的模樣不像是要害他的樣子,斟酌半晌後還是小心翼翼地跟覃檀拉開了些距離。

瞧見商榷這般小心翼翼動作的覃檀倏然低笑一聲,而後将小商榷抓至身側,硬生生地将手中剛修好的橋塞入商榷手中。

商榷被覃檀這般動作吓得不輕,就在他以為自己小命不保時,覃檀倏然站起身來,将他那些被摔壞的模型通通撿了起來。

能修的她都替商榷修好了,修不好的,覃檀用那些剩餘的零件拼湊了一個新的物件兒。

商榷盯着覃檀的這般動作看得出神,竟一時間忘了覃檀是突然闖入殿中的人,身份不明。

“你好厲害,”破敗不堪的物件重新被覃檀修好,甚至變成了一件新的物件兒,商榷只覺得神奇,連連贊嘆,崇拜地看向身側的覃檀:“你能教我嗎?”

“可以啊,”覃檀笑着打趣他問道,“你會付我酬勞嗎?”

“本太子有的是銀兩,你想要什麽,本太子都能給你。”提及此,商榷倏然站起身來,同覃檀展示他這龐大的家業。

“你的太子府也給我?”覃檀繼續打趣他。

“這不行,”聞聲,商榷立即繃緊神經道:“可以給你銀兩,太子府不能給你。”

“好了,不逗你了,”覃檀擡手輕輕揉了揉商榷頭頂的發絲,而後随意撈起來一個,同商榷細細講解這其中的過程與構思,“其實就是這樣,很簡單的。”

商榷似懂非懂,從地上撈起兩個覃檀拼好的模型拆開,而後将他們的零件重新拼好,倒還真是拼出來一個另類的小船。

“不錯嘛,”覃檀瞧着商榷拼好的小船毫不吝啬地誇獎道:“你很厲害。”

“謝謝,”突然被誇的商榷倏然紅了臉,“我其實并不厲害。”

“怎麽不厲害了?”覃檀又重新撈起一個,“這些都是你動手設計,然後選材制作的吧?”

商榷點頭,“是我。”

“那不就是厲害嗎?”見商榷承認,覃檀順勢而下。

商榷倏然沉下眼睫,語氣低沉:“可是父皇不喜歡我做這些。”

“他喜不喜歡不重要,你自己喜歡就可以了。”覃檀将剛好拼好的東西全部塞入商榷的手中。“你生來是來做自己的,并不是給誰滿意。”

“如果一切都要按照他人的想法而活,那你來到這個世間還有什麽意義?”

“我……”

聽見覃檀這般話的商榷突然哽住。

是啊。

如果一切都按照他人的想法而活,那他來到這個世間還有什麽意義呢?

“你要記住,你就是你,你不用為他人的想法而活,你只要做你自己便好。”

“你想做的事情便去做,前方盡是阻攔又如何?躍過它便是。”

“一次躍不過去,那就兩次、三次、四次……”

“只要堅持下去,總有躍過去的那天,不是嗎?”

從未有人同商榷說過這些話,聽到這些話的商榷一時失神,擡眸望向覃檀的那一瞬間,倏然有些恍惚。

他正欲張口問覃檀是從何聽得這些話,門外倏然傳來了青雲的聲音。

青雲又帶着商武的聖旨來了。

覃檀現在的穿着在太子府太容易出事了。

聽見聲音後,覃檀立即朝着商榷比了一個“噓”的手勢,而後朝着寝殿的方向跑了過去。

商榷瞧着覃檀落荒而逃的背影“诶”了一聲,後面的話還未說出口,青雲公公便趕入了殿內,他只得趕忙跪下聽旨。

接過旨,商榷立即拎着旨去寝殿的方向尋覃檀,可他尋了許久都未曾尋到覃檀的身影。

來如影,去如風。

小小的商榷并未将見到覃檀的事情說與任何聽,只将其埋進了心裏。

經年之後,漸漸地忘了她的模樣。

他只依稀記得,幼時,曾有過那麽一個人,告訴他,做自己便好。

覃檀本以為自己不會再見到商榷,沒想到,她竟回到了商榷幼時。

原來……

那才是他與她真正意義上的初見。

只是那時的他太過年幼,早已忘記了幼時曾到過他世界裏的她。

時間不早了,覃檀沒再待在墓園,替二人擦淨墓碑上的雪後才轉身離開墓園。

年後的正月皎月河舉辦花燈節,薛邑夜裏叫着覃檀一同游皎月河。

覃檀本不願去,但實在架不住薛邑的熱情,最後還是跟着他一同去游了皎月河南。

又是正月十五。

覃檀依稀記得,在商榷與她印象裏的初見中,商榷便是在正月十五那日将她從皎月河內撈出來的。

思及此,覃檀不由得勾唇一笑。

隆順橋上行人步履匆匆,圓月當空,四周燈火通明。

橋上的人群熱鬧紛紛,讓人好生羨慕。

在擡眸望向隆順橋的那一瞬間,覃檀仿若看見一位身着白衣的老者立于隆順橋中央。

“商榷?”

瞧見那身影的覃檀欣喜一瞬。

她甩開薛邑,提起裙擺便向隆順橋的橋中央奔去,仿若在那橋中央,真的有一人在等她一般。

薛邑瞧着她突然像隆順橋奔去的背影疑惑皺眉,跟同行的朋友打了聲招呼便跟着覃檀一同向隆順橋跑了過去。

在踏上隆順橋的那一瞬間,周圍的一切都仿若靜止,那攢動的人潮也因此消散。

“商榷!”

看清老者模樣的覃檀立即張口喚了聲他的名字,在他回頭看向她的那一瞬間,覃檀奔向了他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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