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二面：

第二面：

抱着這份念想，覃檀撐過了一個又一個冬日。

小時候總聽上了年歲的老人說，這冬天對他們這群老人就是一個坎兒，只要一到冬天，老人就和歷劫一樣。

家中的老人能夠熬過這個冬日，來年不生什麽大病的話，基本上還能再活一年。

起初覃檀并不怎麽在意這番話，可上了年歲的她每每臨近冬日便會覺得身體不适，若是走路不由人攙扶着些，她怕是随時都會因為體力不支而摔倒。

這不，她去年冬天的時候摔了一跤。

年輕的時候走路摔一跤頂多就是蹭破點兒皮，這老了老了，摔一跤，骨折了。

得知她骨折消息的薛邑急得團團轉，可不會像如今這般還能和商榷開上兩句玩笑話。

那時的他，是真怕她摔了一跤後便那麽去了。

骨折後的覃檀日常生活都成了問題，還好有薛邑一直陪在身側，他常帶着他的孫子、孫女來看她，還替她請了護工。

覃檀很感激薛邑這般照顧他，可薛邑看向她的目光卻常含着愧疚。

“薛邑，這些年我呈了你許多照顧，”覃檀接過薛邑替他倒的熱水，又偏頭瞧了眼正坐于一側玩積木的孩子們才繼續張口道：“你不必因一個夢便對我産生愧疚。”

“畢竟那只是一個夢，夢和現實是相反的。”

隆順橋被修繕前，覃檀曾不止一次同薛邑講過她夢裏的事情，那時的薛邑曾一次又一次地勸說、告誡她，那只是一個夢。

如今倒是反過來了。

薛邑同覃檀說了他的那個夢，夢裏他不止一次，親手殺了覃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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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的一切都非常的模糊，只有覃檀是清晰的。

他明知那是一個夢，可心裏卻總是有股愧疚之感，他抑制不住，仿佛他生來便虧欠她。

覃檀見他仍舊這般，于是也不再多言，只任由他去了。

她知曉薛邑同商榷說這般話是想激她，激她精神一些。

可她今年屬實是累了，她好想好好地睡一覺，她好久沒有好好地睡一覺了。

這份臨走前再見商榷一面的念想，她實現了。

告別的話語，她也親口同他說了。

她已經沒有遺憾了。

薛邑以為他再像往常一樣嗆覃檀兩句，嗆覃檀兩句，她便會打起精神來同他鬥兩句嘴，而後再撐一段時間。

可這次他猜錯了。

她的念想已經實現了，而她也确确實實累了，就算她又恢複精力同他鬥了兩句嘴，那也只是回光返照罷了。

她該走了。

她所有的念想都實現了。

她這輩子已經沒有什麽遺憾了。

商榷懷抱着覃檀，焦急地求薛邑帶他去尋醫，找人來救救覃檀。

薛邑雖嘴上嗆着二人，但動作卻十分的誠實，他立即掏出手機，撥打了急救電話。

可他們還是晚了。

感受到懷中人脫力時，商榷也脫了力氣，跌坐于地。

他擡起手，輕輕拂過覃檀那張滿是歲月痕跡的臉頰，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臉頰，失聲痛哭。

半晌後，竟吐出一口血。

薛邑震驚地瞧着眼前的一幕，趕忙上前去扶他們二人，可他的手才觸摸到商榷的衣衫，眼前的人便突然消失了。

院內只餘躺于地上的覃檀，還有立于一側淩亂的商邑。

若不是那血跡還在地面上，薛邑怕是真的會認為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幻一場。

原來夢裏的一切都是真的。

原來覃檀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

商榷突然昏迷，商邑立即喚來太醫替商榷診治。

替商榷把脈的太醫緊張的額角滿是汗珠，顫顫巍巍地，不敢同商邑說實情。

他們這位隆順帝對商榷的情感複雜，他明明是想要殺他的，可更多時候卻想要他活着。

他對他有恨，但更多的是兄弟之間的親情，是家人之間的愛。

年少時的情誼就算摻雜了雜質，但當初的承諾都是真的。

商榷曾不止一次護他，他并非眼盲，他都看在心裏。

他對他的好，他都看得見。

可命運的推手将他們推向了兩條分岔路口，他們都沒有辦法回頭了。

從雲妃因他們的冷漠而慘死于勤政殿外的那一刻起，他們便注定會成為敵人。

是命運的推手。

是命運的不公。

所有的一切，都将他們推向兩道分叉口。

他們回不了頭了。

若是他們沒有生在帝王之家，他們往後的結局會不會比現在好一些呢？

若是沒有生在帝王之家，他們還能不能做兄弟呢？

秦太醫替商榷把完脈，擦了一把額頭的汗珠，轉身走向商邑。

“陛下，他怕是……”

秦太醫躊躇猶豫半晌，後面的話還未張口，躺于草席之上的商榷突然驚坐起，低頭吐了一口血，而後便又倒了下去。

“救他！”

商邑見狀立馬慌了，他立即行至秦太醫跟前，拉着秦太醫行至商榷身側，抓着他的脖頸命令道：“治不好他，朕拉你們全族陪葬！”

秦太醫聞聲立即下跪，求商邑饒命，他一定會拼盡全力救商榷。

他明明是想殺他的。

他現在死了對他來說完全無壞處，他究竟為什麽要拼盡全力來救他呢？

是因為他還未曾從商榷那裏得到想要的東西嗎？

隆順橋的圖紙？

其實有沒有隆順橋的圖紙根本無所謂，只要一個稍微懂行的，來隆順橋探上一探，只要探上一探他們便能探出這隆順橋的結構特征，想要模仿它建一座相同橋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他為什麽這般執着于隆順橋的圖紙，也不過是想要多一個可以恨他的理由罷了。

商榷吐血昏迷後，商邑一直守在牢內，等着他蘇醒。

他立于他的身側，瞧着他的眉心緊蹙，面露苦色，想來，他應當是夢到了什麽難事。

替商榷把過脈後，秦太醫開始替商榷紮針。

不知是否是商邑的錯覺，在秦太醫針角落下的那一刻，商邑竟在他的面容上看到了一抹笑。

…

再次醒來的商榷一睜眼看到的便是高樓大廈，以及那澄澈的河面，和乘坐游船觀賞河面的游客。

他茫然地瞧着四周，垂眸時才察覺他立于一座橋上，這座橋的規格模式同隆順橋相同，只是材料較他建橋時的材料要好上許多。

橋面光滑，壁畫的龍紋也較他們刻畫的要細致許多，想來時重新修繕過才會如此。

瞧着這細致的壁畫，商榷倏然有些恍神，正欲擡手觸摸着壁畫，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女聲。

“商榷。”

聞聲，商榷立即回頭，一眼便瞧見了立于他身後的覃檀。

覃檀的容顏較他上一次見她時要年輕許多，但臉上也有了歲月的痕跡，不再年輕。

商榷茫然地擡眸看她，還未來得及言語，站于他身前的覃檀倏然行至他跟前，握着他的手，将他拉下了隆順橋。

被拉下隆順橋的商榷同覃檀上了車，覃檀替商榷系好安全帶，帶着他回了家。

第一次坐車的商榷有些頭暈，他茫然地瞧向車窗外。

沒想到這便是這個年代的交通工具，依舊是四個輪子，只是他們不再需要馬來拉車，只需要一個小小的方向盤，和一把小小的鑰匙便可以解決一切。

他新奇地打量着這個滿是高樓大廈的世界，輕手輕腳地觸摸眼前的透明玻璃，羨慕而向往着這個先進的世界。

若是能生活在這個朝代，那應該很幸福吧？

他偏頭瞧向正在開車的覃檀，她雙眸目視着前方，眼神嚴肅，周身散發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仿佛她在這個世界裏獨來獨往，沒有什麽談得上話的知心朋友。

他是這般想的。

而事實也确實如同他所想的這般。

覃檀又帶着他回到了那個熟悉的院子，帶着他進了房間。

她的臉上有了歲月的痕跡，發絲間也混着白發，想來她的年歲應當與如今的他大致相同。

覃檀的家中很幹淨，也很安靜，家中沒有多餘之人的生活痕跡，仿佛這麽多年，她也依舊孤身一人。

可她若孤身一人，那常陪伴于她身側的，與商邑長相相同之人又是誰？

“你先去洗澡吧。”覃檀替商榷準備了現代的衣物，拿至商榷跟前。

她将衣物放于他手中，等他進浴室洗澡。

見他不為所動，覃檀這才倏然想起此時的他還不會用浴室的淋浴，于是又重新拉着他的手一同進入衛生間，為他示範淋浴如何打開，如何調理水溫。

“這個紅色标識的地方是熱水，藍色表示是涼水，你調整水溫是可以向紅色或者藍色标識的方向轉，但是不要過紅或者過藍，那樣水溫會過熱或者過冷。”

覃檀替商榷解釋完淋浴的用法後，親自替商榷調了水溫，在他的手邊試了試，問他：“這個溫度合适嗎？”

商榷點頭，“合适。”

覃檀調的水溫正合适，若是用來洗手、洗臉的話，剛剛好。

“合适你便先洗澡吧，”覃檀将淋浴頭交給商榷，臨走前囑托她，“這個淋浴頭可以挂牆上，也可以用來沖身體。”

“家裏沒有浴缸，沒辦法讓你泡澡，你便先湊合湊合吧。”

安排完所有的一切後，覃檀這才轉身離開浴室。

商榷握着覃檀交給他的淋浴頭茫然一瞬，而後擡眸望向覃檀所說的可以挂淋浴頭的地方。

研究片刻後，商榷将淋浴頭挂至牆上，随後不緊不慢地褪下衣衫，将其挂至外間挂衣服的地方。

收拾好一切後才踏着覃檀為他準備的拖鞋踏入浴室內，學着覃檀的模樣打開淋浴。

他這邊才剛打開淋浴便被突然沖出的熱水燙地“啊”了一聲，随後立即關了淋浴。

被燙了的商榷茫然擡眸，哀怨地瞧了眼這淋浴頭，片刻後又低頭瞧向那開關，遵着覃檀的囑托慢慢調整水溫。

在适應環境這方面，商榷是有天賦的。

調整好水溫後，商榷才踏入淋浴之下，仔細地洗刷身上的每一寸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