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赤焰馬長嘶一聲沖出沐府,奔向熱鬧的玄武長街,不過幾息便到達西郊碼頭,兩人換乘船只,往茫茫海面行去。
銀魚島常年被迷霧所籠,丢失方位,五天才會現身一次,因此想要抵達銀魚島,便要在現身那一日到達附近,此時迷霧會散去,才能看清島嶼方向。
船只行進兩天一夜,駛進一片迷霧中,不辨方向不辨時日,不知漂泊多久,迷霧終于漸散,那藏身于中的海上明珠終于顯露身形。
沐尋率先登島,寧十安緊跟其後,船夫調轉船身,往來時的路去,很快便被迷霧徹底淹沒。
銀魚島地處特殊,屬于三不管地帶,因此被稱為海上黑市,常有一些外界罕有的稀奇之物。每隔五日便會有許多修者登島,來交換所需之物,而離去亦需要在七日後迷霧散開之時,否則便會被迷霧吞沒,困死其中。
銀魚島四周常圍繞銀魚群,将海面點綴的星星點點,因此得名,島嶼很大,俨然一座小型城池,內裏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并未有人守島,兩人輕易便走進城中,十字長街,兩旁攤鋪林立,其中修者繁多,街上一片喧鬧之聲。
寧十安好奇的四下打量:“所以我們五日後才能離島麽?”
“沒錯。”說話間,沐尋已經同她走到島心,他挑了間客棧走進去,客棧內人滿為患,他徑自去了櫃臺開房。
掌櫃的查賬本查了半天,才拿出一枚鑰匙:“後天拍賣行開啓,這幾日來的客人很多,住宿比較緊張,您二位擠擠?”
寧十安在人聲鼎沸中湊上前:“什麽拍賣?在哪裏?”
老板指指不遠處一座雕龍畫鳳檐銜明珠的二層建築:“那兒喽,銀魚拍賣行,場子不大,但是貨靈,聽說有個壓箱底的寶貝,叫什麽神之淚,蘊含海量靈力,許多人都是沖那個來的。”
寧十安沒聽過,沐尋卻眉心微擰,他接過鑰匙遞給寧十安便往門外走,寧十安立刻跟上,沐尋腳步一頓,比方才慢了些。
這分明是在等她,同他相處一日,寧十安已經有些摸清他的脾性,他似乎不擅長與人争執,只要他能接受,如果對方強硬些,他就會讓步。
比如沐斐要求他來銀魚島,比如自己要求跟着,比起脾氣好,更像是不在乎,因為他在讓步時,情緒幾乎沒有波動,這倒是同他情感缺失有些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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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開口的時候,沐尋便不說話,寧十安想起方才他對神之淚有反應,便問:“神之淚有什麽特別?”
“生息蠱因過于陰毒已被銷毀,而重新啓動的方式便是灌入海量靈力,神之淚正符合這個特征,阿斐說偷了生息蠱的人在銀魚島,恐怕正是為了神之淚來的。”
“所以咱們去哪?”
沐尋停下腳步,寧十安一擡頭,便看見了頭頂迎風招展的酒旗。
“去問問誰對神之淚感興趣,興許能找到那人。”沐尋擡腳邁進門內,喧嘩與酒氣撲面而來。
這是銀魚島最大的銀鱗酒肆,大廳分割成幾部分,坐滿了人,充斥着面紅耳赤的争吵與劃拳聲。
沐尋從略顯昏暗的過道走過,散開神識,很快在角落裏找到了尋找的人,一個幹瘦且眼睛凹陷的男人,他正靠在椅背上,懶散的同對面的人交易。
沐尋穿過沿途醉醺醺的壯漢,走到那人面前,寧十安被不懷好意的目光包圍,小兔子一樣緊緊跟在他身後。
“你是章離?”沐尋過去後前一個同男人交易的人剛走,他拉開椅子,坐在那人對面,又示意寧十安也坐。
章離散漫的依着椅背,手中抓着灌滿燒酒的瓷碗,掀起眼皮,不客氣:“找我?”
章離說話間,四周飲酒的男人們皆望向沐尋,目光挑釁威脅,大抵是他的手下。
沐尋太過乖巧安靜,在一衆醉酒糙漢中格外分明。
沐尋并不在意:“聽聞你這裏可以打聽到有關拍賣行寄拍物品的消息,可是如此?”
章離混跡于市井,但實際是銀魚拍賣行的中層管理,手中掌握着各種拍品的信息,在這混亂無人監管的銀魚島,拿來牟取私利。
章離将碗中酒一飲而盡,将碗往沐尋面前一砸,随手指使:“給我滿上。”
寧十安坐在一旁不吱聲,偷偷看沐尋,揣測他的反應,沐尋情緒穩定,伸手拿過酒壺給章離倒酒,一絲兒都不帶猶豫。
章離只以為這青年養尊處優,不懂江湖事,是個好拿捏的公子哥,便道:“你想打聽什麽?我這兒很貴。”
沐尋便道:“神之淚買主。”
章離神色一動,打聽神之淚買主,多半對神之淚有想法,對神之淚有想法,這公子哥應當很有錢,看他細白貴氣不染塵埃的樣子,想來好糊弄。
“關注過神之淚的名單可以給你,但要五萬靈石。”章離說着拿出一張羊皮卷拍在木桌上,那裏面記錄着一份名單。
寧十安又偷偷看沐尋,五萬靈石很貴,只是一份名單而已,這人看上去已經賣了很多份,早就不值這個價了。
“好。”青年又是不假思索。
寧十安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價這家夥是一點兒不還。
章離沒想到他答應的如此爽快,立刻覺着自己要便宜了:“我剛說急了,是一個名字五萬。”
一個名字五萬?幹脆去搶好了,寧十安坐不住,沐尋不會這也答應吧?這價格連沐尋都遲疑了,他思量片刻後道:“太貴了。”
章離将羊皮卷收回去,不耐煩:“就這個價,愛要不要。”
寧十安生怕沐尋答應,拽住他的袖子勸:“這明擺着欺負你,別答應他,我們走,再想別的辦法。”
章離冷笑:“耽誤了我的時間,說走就走?”他話音一落,周圍喝酒的男修全都停下手中動作,齊刷刷朝兩人看來,一時劍拔弩張。
這家夥真是仗勢欺人,背靠銀魚拍賣行肆無忌憚,這不是明搶麽。
寧十安想以沐尋的實力哪能吃這種威脅,擡頭看青年,他亦黑眸深沉,冷冰冰的望向對面。
章離被他的眼神激怒,提着酒壇子起身,搖搖晃晃走向沐尋,嚣張道:“你這麽看着我什麽意思?”
他冷哼一聲,提着酒壇就往沐尋頭上招呼,就在即将砸到的瞬間,青年按住他的手腕,章離氣勢被壓,動彈不得,惱羞成怒:“你敢跟我動手?來人……”
“沒有。”沐尋起身,從他手中抽出羊皮卷,又将自己儲物袋塞給他,神色平靜,“成交。”
章離:……
氣勢洶洶的衆人:……
寧十安:……
章離率先反應過來,罵罵咧咧的道:“早這樣不就好了,廢物,趕緊滾。”
寧十安腦子還是懵的,手臂被人輕輕一帶,稀裏糊塗的往外走,混亂中她仰臉看握着她手臂的青年,他平靜的一如往常。
“你……他……怎麽……這……”
寧十安處在沖擊中,一時不知說什麽,幹脆閉嘴由他帶着走。
兩人出了酒肆,長街已陷入深海般的夜色中。
寧十安思來想去,拽住身側的青年,氣悶道:“明知他騙你,為何你要忍受?”
青年停下,垂眸望她,神色不解:“忍受?”
“對啊,他那樣羞辱你,又借機漲價,還強買強賣,你都不生氣麽?”
青年想了想,偏過頭:“生氣?我沒有那樣的情緒。”
寧十安愣住,沒有那樣的情緒?她便想起他情感缺失的事兒來,是情緒感知力低?
青年見她迷茫,補充道:“不會生氣也沒有特別偏愛的事兒。”
寧十安結合他的缺陷,略微有些懂,大抵是七情六欲淡薄,沒有正常人類的感情,憤怒喜憎都淺。
青年視線淡淡掃過,見她小臉微皺,解釋:“若與章離動手,他背後的銀魚拍賣行會為他撐腰,争執擴大,事情變得麻煩不說,還會讓偷竊生息蠱之人警惕,興許會逃走。”
“我們此行的任務是以最小的代價取得生息蠱,減少傷亡,多付些錢就可以解決這場沖突,自然是最優解。”
寧十安明白了他的思路,他的主要目的是取回生息蠱,減少傷亡,一切為這件事讓步,那些挑釁威脅他又感知不到,被羞辱兩句沒影響,于是付錢走人最好。
聽上去很合理……雖然難受……如鲠在喉……但是合理……
寧十安梳理完糾結的情緒,問他:“接下來我們去哪兒?”
沐尋将羊皮卷攤開,指着第一個名字:“從這個開始,一一找過。”
這些人隐瞞姓名,章離記錄也只是記錄代稱與大致特征,第一個人上便寫着瘦高男修,右手虎口有細小梅花印記。
沐尋将羊皮卷一收,這便要走,寧十安一把拽住他:“你去哪兒?”
沐尋:“去挨個找人。”
寧十安道:“你該不會是打算一個個跟蹤下來,然後慢慢找吧?”
沐尋:……
他默了默,問:“還有別的方法?”
寧十安腦袋瓜一昂:“當然有,跟我來。”
她扯着沐尋到熱鬧的街心,同旁邊的攤鋪借了椅子板凳,随後撸起袖子,露出細白的胳膊,纖細的手指握成拳狀,大聲吆喝道:“掰手腕贏上等靈器啦,只要一塊靈石,便可以與我掰手腕,贏的人可以拿走一枚上等靈器。”她揚揚從沐尋兜裏掏出的白靈芝,賣力的吸引衆人。
“這白靈芝蘊含大量靈力,偷竊生息蠱之人應當也會感興趣,若他與我掰手腕,我便能找到他,即便不參加,你也可以散開神識,在人群中找。”寧十安同身側的沐尋道,“我掰手腕你得幫我,別讓他們贏了。”
沐尋望着她細白的手臂不說話。
而寧十安這般吆喝,人群已經逐漸靠上來,很快便将兩人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住。
一個眼上帶疤的壯漢擠進來,嬉笑道:“我來我來。”他丢下一塊靈石,便往寧十安對面一坐,迫不及待的撸起袖子,将粗糙滿是繭的黝黑手掌往姑娘嫩白的小手上握。
寧十安不在乎這些,正要握住壯漢手掌,後領忽而被人一拽,人便被向後扯去,待她反應過來,沐尋已經替代她坐在了桌前。
“我來。”青年低聲道。
寧十安想說她一個瘦弱姑娘欺騙性比較強,能吸引更多的人來,可她還沒說出口,青年忽而轉身,他伸手将她撸起的袖子拆開,重新覆蓋住她纖細的手臂。
他将她在身後藏好,漆黑的眼睛平靜溫柔:“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