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

第 40 章

初酒這人, 寧十安始終摸不透,看上去并不強,但古怪卻一絲兒不少。

初酒在她對面坐下,自在的摸過茶壺給自己倒茶, 慢悠悠:“寧姑娘莫擔心, 我同你簽了契約, 不會傷害你。”

他不傷害不代表不會叫別人傷害, 寧十安才不信,他能從沐府逃出, 看來比她認為的還要厲害許多。

“你來做什麽?”

初酒飲一口茶, 舒服的吐出一口氣, “寧姑娘來銀緞城已有一日,以姑娘的聰明,也該打聽到我李師兄的事了吧?”

“你說李又瀾?”

初酒高興的拍拍手:“寧姑娘果然厲害, 那一定也知道我星雲宗往事了?”

“你到底想說什麽?”

“哎,說起我李師兄, 真是叫人唏噓。”初酒嘆口氣,表情卻看不出絲毫悲傷的樣子,“李師兄曾是師尊最喜歡的弟子, 他聰明有天賦, 進門晚,修為卻進境極快,就連祝師兄也不是對手, 最難能可貴的, 是他善良熱血, 愛好打抱不平。”

“全星雲宗上下,沒有不喜歡李師兄的, 直到出了守城那件事兒。”

“李師兄沒辦法眼睜睜的看着父母受折磨,停下了送信的腳步,銀緞城死傷慘重,師尊自爆靈府,艱難守城。”初酒神色冷下來,此刻才顯露出一絲兒真心,“師尊為了救他父母,耗盡了最後一絲靈力。”

“我問師尊為什麽要做到這個份上,師尊道,又瀾已經做出了選擇,如果父母沒了,他便再也沒有支撐,會痛苦一生。”

“我作為被遺棄的一方,很難不怨恨李師兄,我能理解他的選擇,但依然難以釋懷。”初酒垂下眼,身體微微發抖,“但師尊不會,他總是竭盡全力替別人思考,他知道李師兄這件事不會被人原諒,于是命令所有人不得讨論此事,還叫祝師兄幫助李師兄帶着父母避世。”

他忽而擡起目光直視着寧十安,笑了笑:“後來我便失去了李師兄的消息,直到前些時日與他重逢。”

寧十安察覺到他的不懷好意,拒絕:“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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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會無關呢。”初酒盯着寧十安的表情,湊近她低聲道,“我遇見他的時候,發覺他丢失了感情。”

寧十安冷笑:“你想暗示我什麽?你的意思是沐尋是你的李師兄?”

初酒擺手:“我可沒這樣說,我只是提供些信息給你罷了,我那位李師兄,在做出選擇後一直痛苦,待他趕回銀緞城後便看見滿城屍體,從那時開始人便不太正常,時常陷入夢魇。”

“後來帶着父母隐退,徹底消失,沒想到前些日子再見,竟丢失感情和記憶,成為了全新的人。”初酒笑,“倒是聰明呢,抛開那些過往,成為了全新的人,過新的生活。”

寧十安望着他不說話。

初酒便笑:“雖然丢失感情,但一如既往的愛管閑事,還是曾經那樣善良。寧姑娘可覺得有些耳熟?身邊有這樣的人麽?”

寧十安:“少來了,我不會信你的鬼話。”

“哦,可能年齡對不上,但姑娘看我年齡對的上麽?”初酒将自己那張年輕的臉湊過去,“我師兄當然也一樣,銀緞城守城事件,李師兄也不過十來歲,是個熱血少年呢。”

他說的有板有眼,但寧十安哪能輕易相信。

“即便沐尋真是李又瀾,你告訴我意欲何為?”

初酒道:“他遺棄我們,害死師尊,我的确痛恨他,想殺他,但後來想起師尊教誨,不想違背他老人家的遺願,既然李師兄選擇遺忘,那我應該幫他一把。”

“但寧姑娘在他身邊一天,他便多想起一分,等他徹底恢複情感,便是回憶起從前的時候。”

“李師兄一旦回憶起從前,便會再次陷入噩夢與痛苦之中,日日消沉輕生,寧姑娘這般喜歡他,應當不想看見這一天吧?”

見她沉默,初酒又道:“李師兄從前最喜歡助人,善良正義,如今的他失去感情,忘掉痛苦,卻沒有忘掉最初的真心,對他來說豈不是最好?”

“一個無私的拯救他人的強者。”初酒盯着寧十安的眼睛,“這是李師兄最希望成為的吧?對我們所有人都好,師尊想必也很欣慰。”

“一個無私的拯救他人的強者?”寧十安笑出聲,“一個工具究竟有什麽好?”

初酒笑意僵住。

寧十安道:“無論阿尋是不是李又瀾,他都不應該成為這樣一個只有利他性的工具,他應該有自己想要的東西,選擇即便再艱難也應該由自己做決定。”

“所以寧姑娘執意要李師兄想起從前麽?即便他自己刻意遺忘?即便這會讓他陷入痛苦?”

寧十安沒回應。

初酒道:“你有沒有想過,若他想起從前,不堪忍受,自殺呢?即便不死,卻喪失所有鬥志呢?你只想賭他愛不愛你,可他想起從前,神識崩潰,還會在乎愛不愛你?”

寧十安冷聲:“用不着你管。”

沐尋道:“我只是想勸姑娘不要做傻事,我也是為了他好。”

“你是不是為他好我還是能看出來的。”寧十安嗤道,“你一看就沒安好心。”

“星雲宗因他損失慘重,師尊因他喪命,我的确不喜歡他,但我在幫他,不是麽?”

寧十安強調:“讓星雲宗損失慘重,讓你師尊喪命的是晏昭。”

“寧姑娘置身事外,當然可以如此想,我若不是親身經歷,恐怕比姑娘還豁達。”初酒嗤笑,他忽而扭頭看向長街,随後起身,同寧十安笑笑,“寧姑娘好好想想。”

初酒身影在瞬間消失,沐尋很快從客棧大門進來,他環視一周,問寧十安:“跑了?”

看來他察覺到了初酒的出現,寧十安點頭:“剛走,許是怕你。”

“同你說了什麽?”

寧十安望着他,略一思量,幹脆道:“他說你是李又瀾,承受不了星雲宗和師尊的隕落神識崩潰,于是舍棄記憶和情感,麻木的活着贖罪。”

沐尋:……

他沉默片刻,神情複雜:“你就直接這樣告訴我?”

寧十安道:“對啊,不然呢?”

“你就不怕我承受不了麽?”

寧十安道:“應該不會吧,阿尋很堅強的。”

沐尋:……

他默了默,走到她身邊:“即便堅強,這種事也很難承受吧?”

他罕見的哀怨,寧十安便笑:“那你是不是嘛?”

沐尋便道:“我不知道,我沒有這方面的記憶,我只知道自己是被阿斐撿回沐府的,自那後便一直留在沐府。”

“那你覺得自己是不是李又瀾?”

沐尋瞧她一眼,遲疑:“我不知道,從初酒的描述來看,倒是有些像。”

“這樣說來。”寧十安想起從前,“你倒的确經常陷入夢魇,你那些夢魇都是什麽?”

沐尋細細回憶,神情平靜:“很多,歲歲,曾經救過的人,還有起火的村落。”

“起火的村落?是什麽?”

“記不清了。”

起火的村落倒是從未聽他說起過,興許同他以前接過的任務有關,待回沐府後問問沐斐,如今之計,還是應當搞清楚他是不是李又瀾。

寧十安不耽擱,拽着他往外走,“那我們去打聽打聽李又瀾的生平。”

沐尋乖巧的由了她去,姑娘興致勃勃的在前方帶路,情緒沒受到絲毫影響,他黑眸微垂,頗有些困惑。

寧十安停在一間雜物攤鋪,順手買了幾只錦囊,這才旁敲側擊的提到玄無之死,攤主義憤填膺,同她怒罵李又瀾,寧十安借機詢問。

沐尋在一旁站着,賣糖水的年長婦人喚道:“年輕人,要買糖水麽?”

沐尋想了想,買了一杯,又扭頭看看寧十安,後者專心致志的打聽李又瀾,他這才問:“您好,您知道什麽是愛麽?”

大嬸:……

因為他買了一杯糖水,大嬸雖覺着他古怪,仍熱情的試圖分析:“那玩意兒吧,可能就是願意付出吧。”

青年握着糖水,看上去乖乖巧巧,微垂着眼睫,表情有些受傷,“如果真的喜歡的話,會時刻擔心他吧?”

“那當然會啊。”大嬸道,“我家那老頭有點兒頭疼腦熱的,我也擔心的不行呢。”

“倘若更嚴重呢?危機到生命之類的。”

“那就更擔心了。”大嬸道,“吃不下睡不着。”

青年看上去更哀怨了,“倘若一句都不問呢?”

大嬸道:“那應該就是不喜歡吧,喜歡的話無論如何都會放在心上,怎麽忍得住不聞不問。”

青年掀起眼睫看了看身邊情緒飽滿的姑娘,低聲道:“一點兒也不受影響呢。”

這麽重要的事兒……若換了是他,定會擔心寧姑娘的……

他悄悄望她,愈望愈哀怨,可姑娘絲毫沒察覺,他原想問問她為何不擔心,但又忐忑她說的話自己接受不了。

寧姑娘時常表現的很喜歡他,很愛他,他也能感受到,但有時候他又覺得好像不是,就比如現在。

她沒有一絲兒猶豫,毫不擔心他會因此崩潰,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李又瀾啊……

姑娘問的差不多,回來拉他的手,他将糖水遞給她,她笑眯眯道:“阿尋還想着我。”

【可你并沒有想着我。】

他這樣想着,卻沒有說出來,任由她拉着手,委屈巴巴的跟着。

姑娘似是察覺到什麽,扭過腦袋問:“阿尋怎麽了?不開心麽?”

【你不擔心我,是不是不喜歡我?】

他想這樣問,但最終只是搖搖頭:“沒有,我很好寧姑娘。”

算了還是不要問了,寧姑娘做什麽都有她的道理,他已經很麻煩了,不能再用這種小事兒煩寧姑娘。

可還是很難受。

他不行了,他還是想問。

寧十安總覺得身後有一道陰郁的氣息,冷飕飕的,她扭過頭,卻沒有旁人,只有青年因為她的突然回眸吓了一跳。

青年看上去同平常沒什麽不同,安安靜靜,乖乖巧巧的,她便問:“阿尋,你還好麽?”

青年默了默,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我很好,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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