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病房很安靜。
周臣卻覺得現在這種安靜很好,起碼比江柏在的時候要讓人放松,他坐在那,眸光不覺就落在了宋爾身上。
有圍巾遮擋的時候,周臣只能瞧見對方額上一點細白的皮膚,以及那雙似乎總是垂着的眼睛。
第一次見面、他就好奇過她是什麽樣子,往後相處更多了,這種好奇不減反增,周臣從沒想過她會是這樣---
這樣的柔軟脆弱。
蒼白的臉,荏弱的呼吸,叫人想起夜裏無聲喁喁的幽昙。
獨處月下,轉瞬剎那。
即便望過去一眼,也生怕不可再企及。
“你怎麽一直看我?”
倏然間,床上的女孩兒睜開了眼。
他偏過頭,琥珀色的眸光輕輕淺淺的睨過來,明明是那樣寡淡的一瞥,卻叫周臣幾乎再說不出話,他也确實什麽都沒說。
宋爾蹙眉,“周臣?”
從小受到的教導讓周臣清楚的知道一直盯着女孩子看有多不禮貌,可他卻在宋爾一連叫了好幾聲後才恍然回神,“嗯……”
“抱歉,我剛剛在想事情,”他摸了摸鼻尖掩飾般的道:“怎麽了嗎?”
誤會對方在看自己的宋爾抿了下唇,他往被子裏鑽了鑽,甕聲道:“沒事兒,就是想要謝謝你,這麽遠的也來送我。”
“我并沒幫上什麽忙,”周臣心緒雜沓的望向了窗外。
宋爾搖了搖頭,“你能過來,我就很感謝了。”
他們畢竟都不熟悉,對別人的善意,宋爾不至于輕忽對待,“等回去了,我請大家吃飯。”
周臣不想讓宋爾費錢,可又不能代表別人,只能先道:“等回去再說吧,病都還沒好全,就先惦記上別人了。”
“應該的啊,”宋爾彎着唇一眼端來,“我的命難道就不值當一頓飯嗎?”
周臣本就神思輕恍,迎着對方琥珀色的剔透眸光,向來穩重溫文的人臉色微紅,“值當。”
正當他要接着說什麽的時候,門口傳來了推門聲。
周臣下意識的生出不悅,他轉目望去,見到來人,胸中往下墜了墜,對方右手托着一只銀色鋁制飯盒,左手拎一袋黃色油紙包,應該是給宋爾帶的飯。
“你回來了。”
女孩兒聲音微揚。
江柏先“嗯”了聲,才回身把門關上。
他走近把飯盒遞了過去,“這會兒應該溫了,喝吧。”
宋爾想撐着身子坐起來,可又沒什麽力氣。
坐在一旁的周臣扶了一把。
宋爾道了聲謝,看向江柏,“你呢,吃的什麽?”
江柏拆開油紙包着的馍馍讓他看。
宋爾探過頭,見這樣簡單,擡眼道:“沒有別的了嗎?”
“還有鹹菜,”江柏道。
宋爾沒說話,他揭開飯盒的蓋子,等看到裏面煮的開花的大米粥後,鼻子忽然的就酸了一下,又有些沒由來的不高興,“這個太多了,我喝不完。”
聲音悶悶的。
江柏往飯盒看了眼,湯盛的實在,差不多被填的滿滿當當,要是自己的話,估計幾口下去就沒了,但他想到宋爾上次在他家裏只吃了一個白饅頭就飽了,也沒讓他一定吃完,“先吃。”
宋爾低聲道:“要不要我分給你們一些?”
江柏自動把話中的另一個人忽略了,“我不用,自己喝。”
宋爾慢吞吞的“哦”了聲。
等瞧見對方開始喝粥了,江柏才拿出馍馍,先分了兩個給周臣,接着一口饅頭一口鹹菜的吃了起來。
周臣低頭看着兩個泛黃的馍馍,方才在宋爾面前生出的緊張曲折還有一些別的情緒相繼沉寂了下來,他當然不願意吃,可卻不能在宋爾面前直接把馍馍扔回去,“這個多少錢,回去給你。”
“一分。”
江柏沒怎麽猶疑的道。
聽着兩人的對話,宋爾喝粥的動作慢了下來,他把嘴裏的飯咽下去,“我的總共多少錢啊?”
“不用急着錢的事兒,等好了再說,沒多少,”分明是十分雙标的話,可江柏的眼神裏卻沒有什麽故意的成分,可見是真的這樣想的。
周臣沒說話,面無表情的把馍馍填進了嘴裏。
說真的,他是第一次這麽想罵人。
也是真的覺得江柏這人挺讨嫌。
盡管馍馍很喇嗓子,吃進嘴裏還苦巴巴的,周臣也沒再說一句話。
宋爾被江柏的話弄得手抖了下,差點把粥撒了,他慌忙拿穩了些,本來還想再說兩句,可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見兩個人都抱着馍馍吃得頭也不擡,就沒吭聲兒。
等粥剩了一多半的樣子,宋爾停下來道:“我吃飽了。”
江柏看着沒下多少的粥,皺眉道:“再喝點兒。”
宋爾臉色為難,“喝不下了。”
江柏見狀把飯盒接過去,兩三口就把剩下的喝完了。
“飯盒我會洗幹淨。”
他着意加了一句,看起來對上次被嫌棄的事兒還沒忘記。
宋爾卻沒聽出什麽,“哦,好。”
一頓飯吃的暗潮湧動,連宋爾都感受到他們的不對盤了,他不想兩人再生出什麽矛盾來,思索之後遲疑着道:“我這兒現在應該也沒什麽事兒了,留一個人就行了,再來耽誤了地裏的活兒也不好。”
周臣自然是想留在這的,他張口正準備提出來,肩膀就被按住了。
“你再休息會兒,這事兒我們商量着來。”
江柏道。
周臣看他一眼,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既然大家心知肚明,他也就掐了話音。
宋爾見兩人都同意了,趴在床上說“好”。
這一覺睡得沉,直到傍晚才醒。
睜眼的時候,耳邊隐隐約約的還能聽見争執聲。
仔細分辨,好像是周臣和江柏的聲音。
兩個人甚至為了不吵到他,還很貼心的去了外面。
只門并不怎麽隔音,宋爾不止能聽見,還聽的很清楚。
“宋盈是我們知青點的人,就算要留下,也該是我。”
這是周臣在說。
江柏不跟他扯那些沒用的,一戳就是痛點,“你有錢嗎?”
“她一會兒吃什麽,喝什麽?”
周臣這是第一次被指着鼻子說沒錢,他張了張嘴,氣的一點風度都沒了,他冷冷一笑,“錢是吧?”
“啪嗒”一聲,金屬表帶的暗扣彈開,他把腕上的表解下來,“很快就有了。”
這個手表是母親在他十八歲生日那天給買的,一直戴到現在,要不是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周臣也不會打這個主意。
正準備出去的時候,身後的門忽然開了。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