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什麽意思?“”容璟問。

容千珑繃着臉,打定主意不示弱,連正眼都不看過來,既不像從前那樣暴跳如雷,也不是近來的乖巧順從,平靜的鬧脾氣:“不準去尋他的麻煩。”

弟弟的逆反更上一層,容璟舔了後槽牙,眉毛也挑起來,發出一聲輕嗤,又極快恢複成沒有半點笑意:“你的話在我看來,無異于在說,快去弄死他。”

容千珑頭一回知道容璟有一句話将他吓得打哆嗦的本事,可見從前是對他多縱容。

但是莊泾肋不能被弄死,誰都不能被弄死。容千珑又放低了自己:“我錯了。”

一旁的李言思看出倆了容千珑的示弱無異于火上澆油,替他着急又不知道能做什麽,顯然容璟正處于越勸越怒的狀态。

果然容璟問他:“你有什麽錯?”被人欺負了就該還回去,為什麽要給他認錯?容璟懷疑自己做了什麽讓容千珑誤會,誰會期待弟弟成為任人捏咕的包子,真是天大的誤會。

容千珑不明所以,仍然越說越錯:“我不該出宮的。”

容璟要被他這副委屈的樣子氣瘋了,閉了閉眼勉強穩住風度,向前一步迎面站到了容千珑身側,在他耳邊平靜而優雅的說:“你等着,我現在就弄死他。”

不過容璟沒能如願,因為他被容千珑撞到懷裏抱住了,眼淚啪嗒啪嗒的掉在他肩窩,弟弟委屈的哽-咽:“不能去。”

李言思覺得容千珑要遭殃,并在此之前迅速将二人分開,先将小的推到一邊,再安撫大的:“你不能露面,凡事從長計議,這點不需要我叮囑吧?”

容千珑會護着一個外人,這個認知讓容璟猶如晴天霹靂。

更讓他惱火不舒服的原因是,居然有一天容千珑站在他的對立面。

容璟身居太子之位,早就做好了被人處心積慮對付的準備,但他從沒想過對面的人可能是容千珑,即便容千珑氣急時大喊讨厭他。

“閉嘴。”容璟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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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千珑閉緊嘴巴,脖頸随着壓抑的抽-噎跳動。

容璟轉身上轎,福豐給容千珑使眼色:“四殿下,快上轎呀。”

容璟在轎中坐好,不領福豐的情,冷漠開口:“不準他上轎,愛上哪兒去上哪兒去。”

容千珑害怕容璟是與生俱來的,從他第一眼見到容璟時,他們就有着無法忽視的差距,容璟像模像樣拉弓練劍時,容千珑才蹒跚學步。

等到容千珑滿地亂跑時,容璟已經靜如止水,平淡如幾經沉浮。

盡管容千珑屢屢挑釁容璟的兄長權威,心中早已恒定不變的仰望兄長。

眼下容璟真的不想看見他,但他也真的不想被丢下,更不知道要如何解釋他對莊泾肋的袒護。求助的看向李言思。

李言思秦皎兮二人平日與容璟随意相處不分大小,但真到了容璟發怒的時候,誰都不敢去惹。

容璟以溫和面貌示人不假,李言思和秦皎兮知他本質,并不會把他的好脾氣假象當真。

“你為一個外人同他置氣。”李言思趁着還沒起轎,罵容千珑給容璟聽:“真是反了天了,不就仗着你是他親弟弟他不能殺你,恃寵而驕也該有度,真是毫無長進,只會添麻煩的家夥活該你哥不要你。”

容千珑覺得李言思說的真對,遺憾前世沒有被這樣罵一頓,再嚴厲些也不過分。一字一句皆精準無誤。

李言思貼在他耳邊小聲支招:“去給你哥哭。”然後将容千珑往轎子上推,福豐趕忙拉開轎門,二人配合默契,終于把沒反應過來的容千珑送到了轎子上。

沒料到的四目相對,容千珑明白這是李言思在幫他,借着自己滿臉眼淚将自己的可憐展現的淋漓盡致:“哥,他罵我。”

容璟見他這副模樣氣消了一半,偏過頭去裝作不想理會:“他罵的輕了。”

容千珑小聲複述:“他說我恃寵而驕。”小模樣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你不是嗎?”

“也是。”容千珑不否認,繼續複述:“他說我毫無長進。”

容璟沉默片刻,如實說:“長進還是有的。”

容千珑表情好了一點,微微擡起頭瞟着容璟的眼睛:“他說我仗着自己是你親弟弟,你不能殺我。哥,你想殺我嗎?”

容璟回頭白他一眼,嫌棄的偏開頭:“再養養吧,肉太少了,不夠吃一頓。”

容千珑眼圈還是紅的,眼睫還挂着淚花,咧開嘴笑起來,抱住容璟的胳膊問:“他還說我只會添麻煩你不要我了,哥,你會不要我嗎?”

容璟一時沉默,這問題問的煩人,正經回答他“不會”顯得太矯情,玩笑着回答“會”又不知為何說不出口。

“還有,他說我仗着是你親弟弟。”容千珑一雙眼睛又大又亮,緊緊凝着容璟:“若我不是呢?我若不是你親弟弟,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容璟心髒驀的疼了一下:“沒有這種可能。”

有的,容千珑在心裏說。

二人都不再說話,回到瑤臺宮正巧遇到來找容千珑的宋淳睿,他看到容璟就渾身不自在,規規矩矩的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容璟嗯了一聲,沒有為他停留片刻,走出去幾步後他又停下,回頭替容千珑趕人:“千珑身子不适要歇息,你先回吧。”

宋淳睿近些日子來找容千珑好幾次都沒見到人,不是風寒就是還在歇息,今日好不容易見到人了,卻是同容璟一起。

想起前些日子容璟對自己的敲打,他是真服了群臣那一雙雙毫無用處的眼睛,竟然看不透他的假面,以為他太子當的多賢德。在宋淳睿看來,即便登基了也是一代暴君,遺臭萬年。

容千珑站着就快睡着了,容璟對他說:“你回去睡吧,母後那裏我替你回。”

想起自己的一身酒氣,被母後知道了又要擔心,容千珑沒有推辭,乖乖回埙篪齋睡覺。

容璟回過皇後便回東宮,要人即刻去查莊泾肋的底細。上一個得到容千珑袒護的人還是宋淳睿那個只知慫恿他下墜的豎子,眼下這個更狂,還敢冒犯灌酒,又能是什麽好東西。

容璟越想越氣,跟福豐怨道:“平常種種也就算了,他竟然胳膊肘往外拐,簡直是非不分好賴不分。”

“四殿下還小呢。”福豐安慰。

“将弱冠了,還小嗎?”

福豐硬着頭皮道:“興許四殿下有他的緣由呢。”

“緣由…”容璟坐下來望着琉璃燈盞出神,忽然眼神一凜,問福豐:“莫不是被人脅迫了?怪道近來愛哭。”

福豐蹙眉,沒想到容璟能想到這上頭,猶猶豫豫道:“這…小人倒是沒頭緒,但四殿下是先變的愛哭,後與他結識,二者似乎沒…”

“先去仔仔細細的查。”

容璟正讓人查着莊泾肋,容千珑卻擔心莊泾肋被為難,若非自己急着認識他,他也不會沾上這些事,因此生出一種先知改變塵世的愧疚感。

他趁着容璟在忙,又出宮去找莊泾肋,莊泾肋确認他是李尚書的兒子後待他客氣不少,但眼神中還是時常流露出憐惜,在他眼中容千珑還是個不太被李言思待見的義子。

但無論出于怕丢人的緣故還是有損自己的名聲,李言思确實在他酒醉失态後維護了容千珑。

正提醒了莊泾肋,無論受不受待見,人家名義上都是李尚書兒子,不能過于放四。

他本就不太認同自己對男色的嗜好,興許只是一時新鮮,都言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容千珑美貌出衆,欣賞也情有可原。

容千珑見他客氣也松了口氣,或許只是自己因身份而有怨氣,因此把人家給想壞了。這麽一想容千珑又覺得是自己的錯。

莊泾肋要随父親去邊疆,因此近來為他餞行的聚會不少,他順道帶上容千珑。

這回的宴同上回的宴有重疊,趁人不注意竊竊私語上次發生的事,看容千珑的眼色或多或少添了點狎昵。

公子哥們喝酒起初都崇尚一個雅字,等到酒過三巡才是觥籌交錯醜态百出。簽子一桶桶一盒盒應有盡有,提議行令的,提議作詩的,聽的容千珑兩眼一黑。

最後裴博易手持一桶詞牌介紹道:“裴某定個題,東起輪下,抽到什麽簽,依照着作什麽詞。”

容千珑直想跑,莊泾肋顯然對這種玩法很熟,察覺到他的不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過是酒席樂子,并不苛刻韻律,差一不二便可。”

容千珑被看穿憂慮有些窘,掩飾的喝了口酒。

裴博易說:“我等投得好胎,不懂人間疾苦與人生抱憾,今日便以'恨'…為難為難諸位,坐等一顆悲憫心。”

“這算什麽?”莊泾肋反駁着,漫不經心撕掉一片身後花瓶中的葉子咬在唇邊,譏諷道:“裴兄此意有居高俯下傲慢之嫌。”

有人附和:“我等富家子弟,以苦寫詩作樂,這不像話呀。”

裴博易臊的臉紅脖子粗,辯解道:“在座諸位難道就一帆風順事事順遂,沒有科考之愁,無錯過佳人之恨?如何是我傲慢,傲慢的另有其人!”

有人圓場,玩笑道:“今日相聚是為莊二爺餞行,何必咄咄逼人,莫不是紅顏決裂,見'恨'字難舒,跳腳了吧?”

“罷了罷了,由我先來!”

“張兄爽快!好!”

容千珑百無聊賴的看着你來我往,連争論都伴着調笑和仰頭飲酒的動作,他還是頭一回要在喝酒是作詩,從前由宋淳睿安排,知道他不擅此道,從不提起。

前人抽簽後多數以科舉未中的苦悶和美妾分離的憂傷為題,衆人或拍手叫好,或舉杯調侃幾句。

容千珑頹自出神,想起了自己的前世,母親離世,兄長下獄,一家人生死別離,怎道一個遺憾。

回過神來簽桶已經到了面前,莊泾肋好整以暇的撐着臉看他。

衆人都等着席間美人作詩一首,紛紛翹首以待,容千珑打不了退堂鼓,硬着頭皮接過簽桶搖出一簽。

小酌後泛粉的纖細手指捏起竹簽,滑面繪着背身回首的寒鴉,翻過來不出所料的三個字:烏夜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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