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三更)

第60章 (三更)

莊泾肋一向無畏,自省無罪有何害怕?他只是緩緩跪下,“陛下,臣何罪之有?”

看着不卑不亢,不畏皇權的兒子,再看伏在地上雙肩顫抖的容千珑,皇上惱火的不得了,若非有人換了他的孩子,他和皇後不必擔驚受怕這些年,也不用将許多精力浪費在別人家的兒子身上。

于是越看莊泾肋越喜歡,越喜歡便越憤怒。

皇上又看向莊家人:“莊渭川上前來。”

莊渭川緩緩起身,病容也難掩翩翩君子之氣,他走上前去舉止謙遜有度:“臣莊渭川見過皇上。”

莊渭川與容千珑像的地方不太多,莊渭川五官臉型更像莊峻刍,比起容千珑少了些美豔,是端方君子的長相。

“你也過來。”皇上淡淡開口。

他甚至沒有叫容千珑的名字,但容千珑和容璟都覺得心中一沉,明白叫的是自己。

兩條腿跪的已經沒有知覺,容千珑咬着牙站起身,容璟連忙扶了一把:“小心。”

皇上下意識關心,前傾了一下身子似乎想要去扶,容千珑對容璟輕聲說沒事,由賀源攙扶着走上前去。

莊渭川眉心微蹙,隐隐的擔心眼下的局面。

皇上似不想再看他們,對着他們擺了擺手,像是往外攆人:“去,去給你們父親看看你們像不像。”

他目光沒有看向任何人,以至于無法确定他是對誰說的,容千珑深吸一口氣,轉過頭對莊渭川勉強笑笑:“走吧。”

莊泾肋大吃一驚,瞬間明白了為什麽會被召進宮,他茫然的看向皇上,但皇上避着他的目光,他又看向容璟,容璟眼神緊緊追着容千珑。

莊渭川進宮後下了轎子,一路步行過來身子已經到了極限,又遇上這樣的事,他痛苦的搖了搖頭,心疼的看着容千珑:“四殿下…”

Advertisement

容千珑向前走去,賀源震驚的說不出話,只遲鈍了一瞬,又連忙上前去扶住容千珑。

容千珑走了幾步,本打算微微颔首,不想給莊峻刍和朱淬媱行禮,前世他在衛國府的日子過得并不好,甚至是痛苦。

但他雙腿支撐不住跌倒,他怕容璟擔心,所以調整姿勢跪好:“兒子見過父親母親,還有祖母。”

太夫人沈釉茝阖上眼睛,失去了反應能力。

莊峻刍已經傻眼了,朱淬媱想起來自己生産那日見過的婦人,一下子反應過來,忍不住掉了眼淚,她靜默的哭着,皇宮大內,連宣洩情緒都要礙着禮數。

“好了。”

容千珑聞聲擡頭,容璟已經站到了他旁邊,伸出手強硬的攙扶他起身:“既然親也認了,還請父皇宣太醫上殿。”

“不急。”皇上看過來:“還沒審呢,朕的兒子為何會跑到別人家去。”

容璟反駁:“可這又不是千珑的錯。”

“哥。”容千珑拉了下容璟的衣袖:“別說了。”

皇上睨了容璟一眼,并沒有理會他冒犯皇威,他的注意此時都在莊家人身上:“莊卿,你可有話要說?”

莊峻刍磕頭:“回皇上,臣無話可說,臣對此一頭霧水啊。”

太夫人沈釉茝磕了個頭,直起身子,她一把年紀但跪的直挺挺,鬓邊的白發沒有讓她看起來衰老虛弱,反而添了年長者的睿智:“啓禀皇上,臣婦認罪。”

莊峻刍難以置信的回頭看向自己的母親,朱淬媱也投來怨恨的目光,沈釉茝毫不在意:“是臣婦設計偷走皇子,以自己的親孫兒相替,眼前的四殿下正是莊家的骨血,莊家養大的次子才是當朝四皇子,臣婦所言若有一字摻假,臣婦永世不得超生。”

莊泾肋震驚的轉身看過來,大喊:“祖母!”

朱淬媱忍不住跌坐在地嗚嗚哭起來,莊峻刍不斷嘆息,連着看了自己母親幾眼,最後還是轉過身磕頭:“求皇上贖罪,聽臣的母親說明來龍去脈,臣甘願替母親受責罰!”

莊渭川像是并不在乎自家的事,他跪在那裏一動不動,可他藏在袖子下的指尖在顫抖,眼前的一切不是他能左右的,索性一言不發。

皇上恨得眼珠子瞪圓,咬牙問道:“可有人指使。”

容千珑垂下目光,這根本不是能替受責罰的小事,竊走皇子,有以假亂真混淆皇室血脈,輕則誅莊家滿門,重則九族難保。

雖然不知道前世為何莊家還在,容千珑能在被污蔑失誤縱火的情況下回到莊家,但是眼下也不可能有讓皇上饒恕的理由。

容千珑想起了靜善王。

沈釉茝搖頭:“無人指使。臣婦家中已有先天不足的長孫,尋醫問藥耗費了許多精力才勉強養活,若是兩個孫兒都是如此,養起來勞心費力不說,莊家的門楣就要倒了。”

“無恥!”皇上抄起鎮紙擲了出去,打在了莊峻刍的額角,他偏了下頭,又連忙跪好,血沿着他的臉留下來。

“臣婦一時糊塗,雖然莊家未必能養活,但臣婦覺得天家必定養的活,所以便将皇子換了。”

“婆母…”朱淬媱哭的難以言語:“你…你為何害我至此啊…”

莊峻刍則是祈求:“求皇上看在臣母親上了年紀經不住重刑,允許臣代替!”

容千珑忍不住問:“可有人撺掇你?”

皇上嗖的一下看向容千珑,還沒發落便開始向着自己血親了,皇上難免不滿,更覺得心寒。

“千落問的對。”容璟看向皇上:“若是有人存心混淆皇室血脈,絕不可姑息。沈夫人,當日可有人撺掇你?”

沈釉茝毫不猶豫磕頭:“不曾有人撺掇,都是臣婦一個人的主意。”

她直起身,顫顫巍巍的從懷裏掏出一團紅布,打開後拿出一塊銅黃色的圓形牌子。莊峻刍發現後大吃一驚:“母親,您這是何意?”

“皇上,臣婦的夫君太國公莊奉鳶曾在戰場立下大功臣,得先皇賜此令牌。臣婦自知恬不知恥,但仍然要求皇上一個恩典。”

皇上冷哼一聲:“你以為你犯下滔天大錯,一塊金牌便能救你全家麽?”

“臣妾不敢奢望以此脫罪。”她将令牌舉過頭頂:“皇上,此事為臣婦一人所為,求皇上明察。臣婦的兒子兒媳不知一絲一毫,求皇上恩準,此令牌換全家平安,一人做事一人當。”

沈釉茝迅速起身朝着梁柱撞去。

“母親!”

“祖母!”

容璟按着容千珑的後腦擁在懷裏不讓他看,容千珑縮成一團,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到了。

原來前世沈釉茝就是用自己一死換來全家的平安,不等皇上說不答應,便已身死。

可這也不合乎情理,皇上盛怒之下若想株連九族,根本不會管一個身死的罪犯怎麽想,生殺不過一句話。

這次沈釉茝沒能成功,被莊泾肋一把抱住,祖孫二人摔在地上。

莊峻刍上前拉住沈釉茝,“母親,您這是做什麽啊…”

“皇上。”莊泾肋跪在皇上面前:“若臣祖母所言非虛,臣便是皇上的兒子,兒子鬥膽求皇上看在莊家将兒臣養的健康健壯的份兒上,放過衛國府!”

“好啊…”皇上漠然的看着他們:“都當自己是悲壯的大好人是吧?就朕是惡人?朕的兒子被人換了十九年!朕是做了什麽惡!得此報應!”

所有人都老老實實跪下,看着一顆顆腦袋伏在地上,皇上并未因此而消氣,反而覺得荒唐至極。

“衛國府太夫人沈氏,褫其诰命封號,下獄看守,聽候發落。”

皇上看向被抱在容璟懷裏,只能看見一個後背的容千珑,終究還是沒忍心發落他,“莊泾肋留在宮裏,暫居乾陽宮西殿,莊峻刍等人,暫時滾出宮去。”

容千珑稍微一動容璟便緊緊按住他不準他說話,其實容千珑并沒有想要說什麽。

皇上方一走,莊泾肋便去跪在莊峻刍面前,吓得剛起身一半的莊峻刍連忙又跪下去:“使不得。”

“父親,您這是做什麽?”莊泾肋覺得腦袋痛的厲害,自己的家人居然不是真的家人,自己居然是當朝皇子,簡直荒唐。

他扶着莊峻刍的手臂,又去拉住朱淬媱:“母親,孩兒永遠認您,您就是孩兒的母親,母親您別哭,孩兒會給您養老,孩兒…”

“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朱淬媱又哭起來。

禁衛上前攙住沈釉茝,又是一陣混亂,莊泾肋上前阻攔:“你們做什麽?我祖母年事已高,你們怎麽能…”

“泾兒。”沈釉茝心如死灰:“泾兒不用擔心,這都是早已預料的。”

“祖母…”

禁衛并未再容許他們說話,将沈釉茝帶了出去,莊泾肋還想去追,被賀源攔住:“殿下莫要沖動,您該理解皇上的苦楚。”

莊泾肋粗喘着望着沈釉茝消失的方向,賀源又去對莊峻刍說:“國公爺這邊請。”

莊家起身後幾乎邁不動腿,不舍得張望着莊泾肋,也偷偷看了容千珑兩眼,但容千珑始終躲在容璟懷裏,連動都不動。

莊渭川甚至擔憂,他親弟弟已經暈厥過去了。

“父親…母親!”莊泾肋就像被抛棄的孩子一般,在禁衛的阻攔下,仍然不甘心的張望呼喊,最終跌坐在地。

容璟看着他從憤怒激動變的茫然平靜,始終沒有對他說一句話,只是輕拍着容千珑的後背:“不怕,父皇沒說要你離開,你永遠都會留在我身邊,千珑不怕。”

看着自己親哥哥抱着假的弟弟細心安慰,莊泾肋忽然覺得說不出的壓抑和奇怪,在衛國公府時他兄長莊渭川再斯文君子,也只會拍拍他肩膀,哪裏有過這樣緊密的擁抱。

他甚至來不及嫉妒和覺得不公,就被強烈的荒誕感籠罩。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