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下
前奏下
浪蕩兩天過後,厲林梢逐步收緊了限制。佟微月乖乖收斂。他還是黏人,卻不會過多纏着厲林梢索愛求歡。
他心裏得到了更多滿足,一時填平了空虛的底。那空洞不再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深邃,黝黑不見光亮,它在忽然有一天有了能接住厲林梢的着落處。真正意義上的,有了漫漫同行于被愛者的資格。
看不到自我,聽不清己聲的日子遠去了。
厲林梢撫摸佟微月肩膀,指下可探他連接肩胛骨處有一道傷疤,殘留而下的隐約突出不平埋葬着不知幾許陳年舊事,勾人浮想佟微月經歷的過往。
“阿梢。”男人見他目光注視,低聲喚回厲林梢神智。
“這裏,”厲林梢指腹輕點,揚唇先笑:“還會疼嗎?怎麽弄的?”
佟微月緩緩搖頭。
他心裏甚是慰藉,猶如旅人跋涉多日,不遠萬裏,終于得見一棵開在荒蕪之地的樹,奇跡如沙漠孤舟。旅人摘下了它的果實,嘗到了果實充沛甜美的滋味,豐盈飽滿的汁水波紋般流溢于心底。他怎麽會不愛厲林梢呢?佟微月想。
“不疼了。”男人沒有想過欺騙他什麽,實話實說。此生他最想達到的目的已達成,剩下的未明之路也盡是坦途,佟微月不會再以此為借口,為幌子,為招搖,妄圖獲取掌心之愛一時片刻的垂憐。
佟微月垂下眼。
“那只是,商場上漫無秩序的糾紛。”
未開化的野獸永遠活在自诩為文明之人眼中、背後,起家的野蠻成就他們“霸業”,少有踢到鐵板的時候,便一往無前,不思進取,意圖延續不該泛濫的手腕。
佟微月少時踏入咒殺場,以稚齡與熟手博弈,歷經不知多少兇險,早已數都數不過來。商場的殘酷,是少年哪怕背靠佟家,仍有一大批人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分寸掌控,渴望挫敗他的光明與銳氣,渴望令他拜服于他們腳下,摘佟牌累加他們戰績。
新生保護期?那是高級人的玩法,亦是不對等的地位,居高臨下,輕蔑人從于族輩之利。佟微月不會否認他曾受惠于此,可他得到更多的,是囚困于鬥獸,生殺予奪多次從他身邊走過。
肩膀上的疤痕,不過是他血闖成人關附帶的證言,一證言他歷經艱險斬下磨難,再證言他白骨累累上得手的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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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輝與榮耀,他從不是輕易得到。
為王,成王,再為王。所有站在家族史蔭下後代都要學習的事,他最先成就了。
王座上的人頭戴冠冕,向詢問者低頭。他自願臣服于厲林梢膝下,無需厲林梢要求,愛他與被愛,征服他與被征服。
因為厲林梢要的從不是他的尊嚴,從不是他被打斷的脊骨。他甚至慷慨地什麽也不要。什麽也不要,只要他的清醒與克制,這樣他們就能相伴到永遠。
王座下的人身在下位,心在上位。他是如此輕易就獲得了王座上的人全部的心神。
廣闊無垠的浩瀚始終和他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直至天明前的那一刻。任他走進沙海,短暫和他相擁,波浪裹挾生命的血肉,相交而融為一體。
光明界限之中,男人伏倒于佳人身前,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很近,近到王者低聲訴說有關于被詢問之事。
他不會再問“你想不想聽”以退為進,而是徑直表達自己的內心。他想要厲林梢知道,他想要厲林梢傾聽。
然後,得到回應。
仿若愛侶黏稠的私房話,寫盡春宵蜜事。
“阿梢,說一說你吧。”男人在佳人耳邊說話,耳鬓厮磨。他們剛剛接完吻,尚存留喘息和熱氣。佟微月很想知道有關于厲林梢的任何事,任何事。
然而厲林梢笑着拒絕了他。
“以後再說,好麽?”
等他言罷,美人眼如勾如畫,未語唇揚先笑。他食指抵在男人唇邊,手下觸感濕潤微漉,上面分不清這究竟是屬于誰口中的津液,還是兩者皆有。
厲林梢不想說,男人看得出來。
佟微月有些許失落,眉宇間盛放着幾抹沉默。他明白厲林梢這番态度的意味,知道現在的厲林梢還不能為他敞開太多。他不會介懷,他願意等。佟微月知道厲林梢心中防線之深之高,不然他不會走上歧路仍得不到厲林梢半分心思回轉。他知道他得等,無論等多久,他都願意。他願意無休止地等待心上人向他親手解開一道道圍繞他們之間的枷鎖,那條通往真實的路他正在走,這條路的終點他注定會看到。
男人的唇輕輕碰了碰佳人的手。溫度闖破迷障,他很快振作起來,調整好心态,又小心翼翼問,眼中渴望:“明天我帶阿梢回家好不好?”
“好啊。”
這一次厲林梢沒拒絕他。正如他不會再拒絕男人的緩慢靠近一樣,他捏捏男人臉,主動給了他一個吻。
厲林梢不會拒絕他回家,他看得出佟微月心旌搖曳的不安,和那漆黑雙眸中分外明顯的熱望。
“我有沒有說過,你偶爾很像小狗一樣。”美人伸手擡着佟微月下巴,仔細端詳後緊接着自我否定:“不,更像小熊一樣。”
厲林梢聯想到他的身形,他的外貌。明明看上去是那麽大只一個人,無論遠看近看卻莫名高挑顯瘦,每一寸比例都恰到好處。
真像只小熊。
威武又美貌,健碩又可愛。
還有最重要的,熊的尊嚴。熊不會無條件地卧伏于人類腳下,熊有它自己高高在上的驕傲。當底線被打破時,他會頭也不回,重拾回自己的王冠。
這麽想來,果真像熊一樣。果真是一只小熊。
厲林梢忽然改變了主意。
他想,或許不用那麽長、不需要那麽長的時光,才能證明佟微月在他心中的分量。
厲林梢躺在床上,看着乖乖任由他搓弄的佟微月,緩緩微笑。
□□需要很久。
愛只需要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