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全

邀請全

很有誘惑力的提議,但是……

“阿月,不打算再拍戲了嗎?”

比起那點選擇掙紮,佟微月更在意他的職業。

厲林梢淡淡“嗯”了一聲,大明星沒什麽不能說:“能相對體面地落幕,沒什麽不好。”

他及時以掌堵上佟微月的嘴,不讓他說話。

“我已厭倦鏡頭下的日子,那不是我該過的生活。”

厲林梢曾追逐名利,追逐黑暗下的風雲,他曾是那麽輕易做出決定,自然結束時,沒過多猶豫。

“你說你我曾在雪山相見,該知道那時我面臨的情勢。”

去世的領頭人,重組的盈春,他是風光無限的棄子,新舊派系交替之下合該深埋的影子。

再是天降紫薇星,為盈春續命六年,抵不過一句“他是應榮一系,養不熟的”的警惕。

厲林梢未曾為之傷懷,他經歷過權力,懂得人際交往與職場争鬥背面的不光鮮亮麗。他不過會在極偶爾時,想起應榮,及其手下的盈春。

老人是他的伯樂,于微末時賞識他的高山流水,保護他、給予他、教導他太多。

很多人因不曾了解或許而無法想象。應榮在世時,他手下一大悍将厲林梢享受的待遇,和在內部的地位。

厲林梢“沒有”工作團隊,負責他一切的是盈春也是應榮的,任何輿論維護與風波都由頂級專人在前,優先于公司任何一位藝人。有關他的任何事、所有事,直通盈春最高團隊對接解決,他是應榮,是盈春全力培養的“掌上花”,捧在手心都怕枯萎。

八十五歲老人自知身體不再康健,自知公司內部存在一旦他逝世必壓不下的暗流湧動。他曾對厲林梢說,等你再成長一些,可以組出一支隸屬于你私人的團隊,我賦予你提前自立門戶的特權,不必受盈春牽制,不需要付出代價。你現在可以慢慢試着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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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等承諾對藝人而言何其動聽,分量尤其重。

奈何意外從天而降,出其不意。

後面他和盈春勉強維系和平,是新派系僅有仁慈。

厲林梢當然可以再找下家,或自組團隊,東山再起。但他失去了繼續走在争權奪利路上的興趣,過早體驗人世冷暖,澆出了點索然無味。

他去雪山,孤身一人面對白雪皚皚,追溯的是內心最真實獨白。

後知巧遇佟微月,回頭來看也算好運。

嗯,好運。

好在哪裏?

還未正式進家澄影業旗下蹉跎度日時,厲林梢就明白一件事。娛樂圈是一片吃人不吃骨頭的叢林,不好混,很難混,稍有不慎則可能粉身碎骨,滿盤皆輸。

他選擇的路很難走,至少它沒有外人視角看上去那麽美好。資本紮根這裏橫行無忌,一無所有的草根倘若想要在娛樂圈站穩,必須付出很多東西。包括尊嚴,臉面,人格。

厲林梢很幸運,他在加入家澄影業後,事業面臨轉折點,竟遇見願意看見他這匹千裏馬之人。

原本厲林梢無謂盈春內部究竟何等模樣。

因從走入盈春大門,決心按照他們的打造方向發展時,厲林梢就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實在不行拜個山頭向上爬的準備。

家澄影業通行的規則告訴他,娛樂圈到處都是盤根錯節的利益與關系,這裏沒有什麽真佛系,真不在意。即便厲林梢有所準備,仍曾在那裏遭受巨大挫折。要厲林梢一夕蛻變,突破底線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還不至于,然他願意在能承受的底線前,做出一些微不足道的犧牲。

孰料,他遇見的是應榮。

那是厲林梢慢慢才知道,業內出了名不需要手下藝人錢權交易,熱愛扶持有才華之人的應榮。

他所有資源分配皆公開透明。

盈春前執行人應榮曾稱贊厲林梢,講他年紀雖輕但已有看破市儈,從容應對的膽魄,講他天真又不天真,不夠天真的地方正是他值得投資的出色,講他這份甘願低頭,昂首挺進的大局觀與不變自我太難得。

接着轉而又切中事理,明言厲林梢入圈前錯誤地選擇家澄影業,被一個娛樂圈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驚天垃圾場洗腦。哦,厲林梢自我僞裝太厲害,眼光毒辣之人亦沒看出他所隐藏的性格底色,即,他非被家澄污染,而是他看透了家澄,仍一頭撞入。

應榮告訴厲林梢,家澄影業那是爛泥地裏的規則,專門騙什麽也不懂的小藝人的。他,應榮,它,盈春,從來視這些爛人爛地深惡痛絕,他們不需要厲林梢付出那種代價,他們盈春上下堅守法律,堅守尊重每一位藝人的人格。

厲林梢聽話懂事,進退有度等閃光點便在這裏初現端倪。

他在應榮教導下飛快摒棄了那些不受盈春歡迎的雜質,于表面上重新學會體面,重新學會尊重身體。用另一種方式,角度,學出一份盈春生存手冊。最終成就了盈春紫荊花時代以來最具代表性人物,厲林梢。

人人道他是貴公子,紫薇星。榮耀,贊譽,奉承如潮水湧來,萬丈高樓目光所及。

厲林梢沒有迷失自我,他清醒冷靜地扮演着盈春賦予他的定位,知道盈春平靜海面下暗藏的波瀾壯闊,愈發明白他是公司擺在明面上的商品,除了應榮會真心待他,再無一人能有老人的賞識純粹。

連所謂喜歡他,欣賞他能力的粉絲,也不過是看中他僞裝的表面,公司要他維系的定位。

高處不勝寒。

厲林梢擁有的所有皆在星光下可以随時輾棄,他似乎需要考慮一個新的道路,并非應榮所期盼的那樣清白。

只是厲林梢始終沒能找到合适的選擇。

光華掩目下,沒人知道盈春提線木偶似乎被洗滌,又洗滌得不夠徹底。

與佟微月初遇,是在某節目錄制現場。

那時佟微月家世還沒有曝光,節目組打出新星名號,他看見男人向他走來,于全場之中目光暗暗追尋他的所在。

厲林梢心有所感。無人知曉大明星有驚人般看透他人的“魔力”,當下幾個照面,幾個相撞的眼神,他就明白此人懷揣着什麽心思。

多常見。

他“愛”他不是嗎?

多不常見。

有這樣一身不俗氣質之人,竟會愛上一個鎂光燈下虛無之影。

厲林梢大約明白,這又是一個看中他表面幻象的暗戀者,有機會的話,日後或許會是追求者。

沒意思。大明星轉眼将之抛之腦後,一個眼神都不願再給,面對此人追求與幫助,冷冷淡淡,禮貌拒絕。

誰知這厮轉頭“囚禁他,強迫他,妄想改變他”。厲林梢想笑,那他是不會給他想要的。

佟微月不會明白,厲林梢少年成名,經公司策劃一炮而紅,他最大的優點不是他生得一副爹媽給的純天然好皮囊,而是他懂得如何拿捏溫順尺度,獲取最合适利益。

聽公司、伯樂的話,不過是飯前開胃小菜,不值一提,适當索取、審時度勢,會利用好手中能利用的人脈與資源更是基本操作。擁有足夠的厚臉皮,豁得出去,還有信手拈來,能演到公司高層流淚的演技才是真正錦上添花,實打實利器,娛樂圈通行證。他這些技能,配合得無非是他想要的。

可原來佟微月能給厲林梢什麽?他平白無故改變自我,滿足他迷障般看不清的愛欲,他自己卻成了什麽也得不到還要被占便宜的虧本者?

做什麽夢,佟微月。多少次,厲林梢曾在藥效過勁,褪去小白兔迷亂樣,神志頗為清醒時心中冷笑。

世間銀貨兩訖才能平衡。

如若這是談感情的風情場,佟微月早早被他踹下示愛臺。如若這是講利益的成年場,佟微月将将合格,他既給出了他能給出的最高規格,厲林梢自然毫無忸怩,大方笑納,多點寬容。

所以他對佟微月說,“如果你一開始走這個路線,你也不用和我白費不止三個月的勁。”

如同厲林梢曾打定的主意。他沒有喜歡的人,跟誰上床不是上床,厲林梢無所謂。他是假貴公子,只要和他上床的那個人合乎他的口味,實在沒轍,四面楚歌,走投無路的話找個靠山也不是不行。

直到現在,靠山沒找到。極為合适的結婚對象找到了,在他準備退出娛樂圈後。

勉強也算好運。

“我不喜歡再待下去。那裏的情況也分外複雜,佟家沒必要涉及,你也沒必要利益置換牽線。”

厲林梢說得很直白,毫不隐瞞。他沒那麽熱愛演戲,他的熱愛倘若真有那麽純粹,他會直接去演話劇,應榮也不會阻攔他,還會鼓勵他。

紅蘭話劇演員報酬中等,他之所以始終沒動,原因太過清楚。

“我會休息一段時間,然後……去讀書。”厲林梢放開捂住佟微月嘴巴的手,他笑了笑,盡是釋然與從容:“我讀書時太過偏科,沒能得到一份好成績,靠走特招上的绛大,後來一直為生活奔波,為職業填充暫停學業。二十歲時我曾下過決心,等到我三十歲,我一定要走出娛樂圈,去進行更深層次學習。現在我二十六歲,因意外不必再考慮演藝事業,積累底氣,機會難得,沒有意外的話,可能會在這幾年吧。”

“你會支持我吧,阿月。”

非詢問而篤定。

“當然,阿梢。”愛人發言十分耀眼,他對他的前路看得清晰準确,佟微月心潮澎湃,為他閑談時自然口吻,沉着冷靜。他說:“我會支持你,我會……跟随你。”

“你不需要重新接手家業嗎?”

自入娛樂圈,佟微月對家業的接手程度有所減弱,佟家掌舵看似變得正常是一方面,他想要接近厲林梢,小心布局是一方面。

厲林梢不用多了解,就知其中蘊含的彎彎繞繞,佟微月這兩年必定游離家族一線。

“林叔……賣了他曾一手建立的産業後,正式步入佟家權力中心。他現在算是我父親的代行者,短期內我不必再肩扛佟家,不然我也不會有閑散機會,有喘息餘地。”

佟微月今年才二十四歲,這個年紀,對于任何一個家有長輩的企業來說,繼任掌權都太早了。

而能過早登臺之人,無一不是有着千種萬種無可奈何的緣由。

比如貞市戚家現任十二分支掌權人早年繼任皆因上一代人在圍獵之中自戕,那是一個家族不能提的血淚史。

佟家沒有類似慘劇,在佟微月之前卻有一個在位時瘋了的佟墒雅。家族掌權人一度瘋得滿城風雨,衆人皆知,以致佟微月稚齡入商海,曾有多少人等待看佟家的笑話。

佟微月沒有給他們這個機會。他年紀輕輕,獨挑大梁,沒人知道他堅定的信念,沒人知道他究竟如何能做到頂着四面八方湧來的高壓,成就一番榮光。

林等風态度的轉變,展露的接納,終于将年輕人從鋼絲路上牽下。

他從此有了可以和緩而行的後盾,不必再追風趕雨似的長大。

“阿梢,會介意我同你一起去上學嗎?”佟微月偷看厲林梢眼色。他躊躇的不是“上學”,是厲林梢是否會介意他“緊随而去”。

厲林梢感到好笑,正面的。随手戳破他的心思。

“你幹脆問可不可以住在一起得了,佟微月。”

“那,可以嗎?”小熊烏黑的眼盯着他。

“如果學校允許,你和我一起上課都可以。”

“……!”

獎勵來得太快,完全不在佟微月預料之內。

“好啦,小月亮,再問你一次。你願意和我拍一部,我們演藝生涯中最後一部戲嗎?”俏皮話隐現鄭重其事間。

面對再度邀請,男人已知其中之意。佟微月鄭重回答:

“我願意,阿梢。”

佟微月,我職業收尾的最後一筆,理應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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