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口紅怨婦1
口紅怨婦1
深夜的大樓如同死一般寂靜，整層樓的聲控燈都早已熄滅，只有安全出口的燈牌散發出瑩綠色的光線，懸浮在黑暗中。
立冬早就過了大半個月，地板上傳來的寒氣從腳底向全身蔓延，鄭誠打了個哆嗦，輕輕拉住鄒浩的衣角。“浩哥，要不我們別等了。我看那個賊今天不會來了。哪有這麽傻的賊，連續三天偷同一個地方？”
“噓，小聲點。”百世大樓保安隊二小隊小隊長鄒浩從走廊上收回視線，警告蹲在自己身後的小弟鄭誠。“既然都來了第二次，怎麽就沒有第三次？”
鄒浩再次将頭從牆角探了出去，死死盯住走廊的另一端。一想到彭莉莉今天下午在保安室撒潑，嚷着“你們這群臭保安賠我香奈兒口紅”的嘴臉，他就咽不下這口惡氣。
“浩哥，十二點了。”鄭誠盯着手機屏幕說。根據前兩天的監控記錄，18樓1號辦公室門外的聲控燈會在十二點準時亮起，緊接着會有一個女人從門裏出來，走進正對面的衛生間。在1801上班的好幾個女職員都丢了化妝品，起初以為是被同事順手拿了，連續丢了兩天，才想到去查監控。
鄭誠的話音剛落，走廊盡頭的聲控燈果真亮了起來。“走！”鄒浩站起來，快速跑向1801，刷開門禁，推門而入。
“是誰！”鄒浩一把按開門邊的電燈開關，卻發現屋子裏空無一人。每一張辦公桌旁的抽屜都被人拉開，懸在空中。
“浩哥！”走廊上忽然傳來鄭誠的尖叫。
鄒浩連忙轉身，折回走廊。“鄭誠，怎麽了？”
鄭誠一把拉住鄒浩的胳膊，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呆呆看着1801對面的衛生間入口。
“嘿，你這小子，你倒是說話呀！”鄒浩用手裏的電筒敲了一下鄭誠的腦袋。
鄭誠渾身都在哆嗦，一臉驚恐：“浩哥，你剛進去，那個女人從門裏出來，到廁所去了……”鄭誠這個小弟，什麽都好，就是膽子太小，不适合當保安。
“那你愣着幹什麽啊，趕緊去抓人啊！”鄒浩說着就要走進衛生間。
“浩哥，別去！”鄭誠死死拉住鄒浩。“剛才那個女人，穿的是旗袍……我覺得有點不對勁，你別過去……”
“旗袍怎麽了，你沒見過街上還有人穿漢服嗎？複興古典文化懂不懂？”鄒浩白了鄭誠一眼。“快松手，讓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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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僵持不下，衛生間裏突然響起淅淅瀝瀝的水聲，在午夜寂靜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清晰。鄒浩猛地掙開鄭誠的手，沖進衛生間。裏頭一片漆黑，他下意識地去想打開電燈開關，可按了好幾次都沒有反應。
偏偏最關鍵的時候燈壞了，鄒浩暗暗罵了句髒話。他打開手中的電筒，筆直的光束瞬間劃破黑暗。
“別躲了，給我出來！”鄒浩一邊喊，一邊用手電筒掃射四周。十扇隔間門都緊緊關閉，無人回應。
鏡子前的水龍頭嘩嘩響着。鄒浩關掉水龍頭，這才聽見最裏側的隔間裏隐約傳出女人的啜泣聲。
鄒浩走到隔間外，伸手推了推，發現門被反鎖了。“別躲了，出來吧。”
裏頭的女人哭得更傷心了。鄒浩猜想她大概是心裏害怕，試着安撫她的情緒：“我們會直接把你交給警察，依法處理。你偷的這些東西，數額也不大，後果不會太嚴重的。”
女人嗫嚅着，像是在小聲說話。鄒浩趕緊把耳朵貼在門上，只勉強聽清楚幾個字：“……舊人不覆，良人未歸……”
頭頂燈光忽然亮起，鄒浩一回頭，卻是鄭誠站在門口，手還搭在開關上。“浩哥，你怎麽不開燈啊？”
“……剛才燈的接觸不良，我沒摁開。”鄒浩自己也覺得奇怪，但很快想到了合理的解釋。
鄭誠耷拉着嘴角，眼看就要吓哭了：“浩哥，你聽到……聽到女人哭的聲音了嗎？”
“當然聽到了，我這不正在抓她嗎。”鄒浩指了指面前的隔間。
鄭誠三步并作兩步，跑過來躲在鄒浩身後。“她就在這裏頭嗎？”
“是啊，剛才還在跟我說話呢。”鄒浩一邊說，一邊伸手推門。“好了，快出來吧。”
這一推，吱呀一聲，門竟然緩緩開了。鄭誠尖叫起來，連連後退。
隔間裏空無一人，但是三面牆壁和門的內側，寫滿了既像文字，又像圖畫的詭異符號，色彩殷紅，好像是用鮮血繪成的。鄒浩伸手在門上摸了一把，紅色的塗料沾到手指上，質地厚重，不是血，而是口紅。
鄒浩逐一推開其他隔間，全都空空如也。外面走廊更是一片漆黑，聲控燈一盞也沒亮。“就跟你說句話的功夫，躲到哪兒去了？”鄒浩毫無頭緒。
“浩哥，別找了……”鄭誠坐在地上，拖着哭腔，“她，她不是人……”
“不是人是什麽，口紅成精嗎？趕緊起來。”鄒浩一腳踢在鄭誠屁股上。“咱們拍張照片，然後把這裏弄幹淨。不然明天得被劉嬸兒罵死。”負責打掃18到21樓衛生的劉嬸兒，堪稱整棟百世大樓戰鬥力最強的女人，連彭莉莉也只能屈居第二。
鄭誠不情不願地站起來，緊緊跟在鄒浩旁邊。兩個人沒有清潔間的鑰匙，用了兩卷衛生紙才把牆上的口紅印子擦幹淨。
“浩哥，你就一點都不害怕嗎？”鄭誠一邊擦一邊問。“她剛才走進來之前還看了我一眼，我吓得頭皮都在發麻……”
“一個小偷有什麽好害怕的，何況還是個女的？我怕的是我們沒抓到小偷，明天彭莉莉又要來鬧事了……”鄒浩誠實地說。抓到小偷還可以報警，可警察也不管潑婦呀。
第二天剛下班，彭莉莉果然又氣沖沖地來了，把她的LV包包往桌上一甩，指着剛換班的鄭誠破口大罵：“我昨天又丢了一支楊樹林的口紅！你們成天都在搞什麽啊，值班時間都在打瞌睡嗎！”
鄭誠本來性格就窩囊，遇上鄭莉莉，立馬就矮了半截兒。“莉姐，我說了你可別不相信。昨天晚上我親眼見到了，你的口紅不是人偷的，是鬼……”
“鬼偷的？哎呀，可真是笑掉我的大牙。你們這群保安，可有點兒出息吧，抓不到人，就把事情推到鬼的頭上？你說鬼死都死了，偷我的口紅幹什麽啊？”鄭莉莉滔滔不絕，像是早就打好了一肚子草稿，就盼着來找他們撒氣。
六點正是下班的高峰時段，大廳裏人來人往。鄭莉莉尖銳的嗓音極具穿透力，好些人停下腳步，朝着保安室的方向指指點點。
“怎麽了？莉莉，吵什麽呢？”李一帆正好經過，聽見争吵聲便走了過來。李一帆是鄭莉莉的頂頭大老板，常春藤名校畢業的年輕總裁，百世大樓公認的少女心收割機。
“帆總～”彭莉莉像是忽然就變了一個人，聲音又甜又嗲，一邊說話一邊往李一帆身上靠，“帆總，你來評評理，我們部門已經連續三天丢東西了，這群保安就是抓不到賊。”
“丢什麽了？”李一帆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避開彭莉莉的攻擊。
彭莉莉掰着手指頭數起來。“我丢了剛買的香奈兒和楊樹林口紅，陽姐丢了芭比波朗的口紅和眉筆，韻玲也丢了一瓶寶格麗香水……您說，該不該他們賠？”
鄒浩剛換好制服，從裏間走出來，一看到彭莉莉的這幅嬌滴滴的虛僞嘴臉，氣就不打一處來：“行啊，就讓帆總來評評理！帆總，您自己來看！”
鄒浩把李一帆拉到監控電視牆前坐下，調出昨天夜裏18樓的監控，把前因後果都講了一遍。“昨天夜裏我們可一直守在走廊裏，沒有人上去，電梯根本就沒有打開過。到了十二點，聲控燈突然就亮了，我追過去的時候，辦公室裏的抽屜已經全都打開了。”昨天剩下的半個夜班，鄒浩一直在琢磨怎麽怼彭莉莉，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邏輯死角：“帆總，您看看，既然沒人進去，怕是你們公司出了內鬼吧？”
“你，你……”彭莉莉氣得半永久的眉毛都歪了，拉着李一帆的胳膊使勁晃，“帆總，他抓不到小偷，就血口噴人！”
“先別鬧，讓我看看。”李一帆推開彭莉莉的手，目不轉睛地盯着監控。攝像頭安在1801號門口，鄒浩沖進1801之後，那個穿旗袍的女人走了出來，橫穿走廊，進了衛生間。李一帆讓鄒浩将錄像倒退幾秒，點了暫停，仔細看着女人的側臉。
“你看，這不是都拍下來了嗎！你們怎麽就抓不到人啊！”彭莉莉貼滿水鑽的美甲都快戳進屏幕裏，兇了兩句才想起李一帆在旁邊，趕緊轉換語氣：“帆總，您說是——”
“我叫你別鬧了！我這不是正在看監控嗎？”李一帆有些生氣，鄒浩在一旁心中暗爽。
彭莉莉沒有料到李一帆會沖她發火，身上的嚣張氣焰立刻就蔫了下去。“您看嘛……我不說話了還不行嗎。”
“你後來追進去，發生什麽了？”李一帆不再搭理彭莉莉，轉向鄒浩。
“她躲在一個隔間裏哭，還跟我說了幾句話，我沒聽清楚，好像是什麽，良人出軌……”鄒浩努力回憶。“後來鄭誠跑過來，打開燈，我們就說了兩句話，那個女人又不見了。我推開隔間門，發現牆上用口紅畫滿了塗鴉。就是這個。”鄒浩打開手機，調出照片。
“就是這個顏色！這就是我的楊樹林口紅！”鄭莉莉指着手機屏幕，大叫起來。
李一帆看到照片，臉色一沉。“這件事情你們別管了。我知道是誰偷的，我來解決。”
“那，我的口紅，還是得他們賠。”鄭莉莉不依不饒。
“我賠。你明天去找財務，這個月多領1000塊錢工資。”李一帆說完便起身離開，走到保安室門口又轉過身來，對鄒浩和鄭誠點點頭。“你們倆都辛苦了。今天晚上就在下面值班，別上樓了，我請你們吃小龍蝦。”
彭莉莉拎起她的LV包包，白了一眼鄒浩和鄭誠，踩着細高跟匆匆追出去。“帆總，您等等我，您要去哪裏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