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錯戴的鋼镯(3)

錯戴的鋼镯(3)

鄭勁松沒見過杜占德本人,他是從一起流氓傷害案中認識了這個頗有背景的名字。

四年前的春天,“全國嚴厲打擊刑事犯罪專項整治行動”剛剛開始不久。市鋁廠學徒工賈星華與其師傅在醉仙居酒樓吃飯時被另七名蠻橫的青年人無故毆打,賈星華的耳朵被對方用匕首割掉半只……那主犯,正是杜占德。是他挑起事端并動刀子割了人家的耳朵。

天桃市青雲區公安分局當即先行拘留杜占德等人,取證審訊工作都比較順利。可是就在提請逮捕主犯杜占德時,市裏有位大人物關照了此案,說得很委婉:“是否有逮捕的必要?如證據不充分,宜慎重為好。”此後不久,在拘留所只住了三天的杜占德便以“取保候審”的名義被放了出來。在清理積案時鄭勁松發現此案,認為必須逮捕杜占德依法追究杜的刑事責任。可是,青雲區分局對此未置可否,幾次追問都沒有結果。又過了一個多月他們終于做出了處理,給予杜占德罰款五千元的處罰。一起流氓傷害案就這樣轉換了性質。

鄭勁松忿忿不平。然而更令人奇怪的是被害人賈星華竟不聲不響、甘願倒黴!

鄭勁松大惑不解,又找到其師傅老韋詢問。老韋道出真情:案發後第三天,鋁廠一位領導借同一個幹部模樣的中年人到醫院看望賈某,送去五萬元錢醫療費和五萬元賠償費,又答應給賈星華調換一個好工種……就這樣,賈星華在金錢誘惑下服軟了,改變初衷,犯罪分子逃脫了一次囹圄之厄。

直到一年以後,鄭勁松才弄清楚事情的真正原因:那中年人是市委一個副科級幹部、鋁廠領導的連襟,而杜占德是市人事局長的姑爺子!

也是在這一年,擔任了四年青雲區公安分局長的範克明被提拔到市局擔任副局長,而原來準備晉升鄭勁松為政委的提案被棄置冷宮,逐漸地銷聲匿跡……

案件處理已時過境遷了,那個頗有背景的名字——杜占德卻深深地留在了鄭勁松的心底。如今,那位擔任市人事局長的賢翁依然健在,而他百般庇護過的佳婿——“杜大公子”杜占德已被人殘殺,百般戳屍,弄得面目皆非,這是為什麽?

望着範克明依然笑哈哈的臉,鄭勁松說不出自己究竟是怎樣一種心情……他只覺得神經被一種強烈的職業感沖動撞擊着、牽引着——那就是查破兇案、擒獲罪犯!

淅淅瀝瀝的小雨,從淩晨下到傍晚一直沒有停過。浸在雨霧中的天桃市似乎比平時

安靜了許多,街市上的車輛也明顯見少,枯黃色的路燈彌散着溶溶的、寧靜的光暈。

從萬發建材公司辦公樓出來,鄭勁松默默地跨進車裏,把鑰匙往何以藍手裏一交将外套拉鏈再往上拉了拉,閉起了眼睛。

何以藍把車子打着火,向着回局裏的路上駛去。車輪輾出兩行暗青色的車轍,很快又被細雨遮蓋了。

望着似睡非睡的鄭勁松,細心的何以藍什麽也沒有說。什麽也沒有講,有意把車速降下來。進入公安局這麽一段時間以來,她摸透了鄭勁松的習慣,每當調查走訪回來的路上,他總是一個人靜靜地思考一番,不喜歡別人在此時此刻打擾他。

此時此刻的鄭勁松的腦子裏亂得很,就像絞纏在一起的亂麻理不出個頭緒。奔波了近十二個小時,該去的地方都去了,被害人杜占德的情況也基本摸清:這是一個典型的五毒俱全的公子哥式的放蕩人物,吃喝嫖賭沒有幹不到的事。其社會交際十分複雜,扒手、流氓、暗娼、賭棍、市場倒爺、地痞無賴、地下舞廳老板……只要是有腥臭的地方他都能像蒼蠅一樣插上一腳。

調查走訪的第一站是文化局,張曉梅不在,公司領導說她請了一周的病假。

鄭勁松和何以藍又驅車直奔南市區豐華新路。上午十點三十分,何以藍正式叩響了三樓杜家的房門。足足有三分鐘,門才開了一條縫。一個頭發蓬亂的胖女人顯得很不耐煩地問你們找誰呀?

“我們是市公安局的。請問,杜占德在這住嗎?”何以藍說。

“公安局的?”猶如條件反射,女人的臉沉了下來:“不在,改日再來吧!”說罷門又砰地一聲關上了。

好兇的女人!難道丈夫六天沒有回家她不知道?還是故意擺出這副模樣給別人看?鄭勁松眨動着眼睛,示意何以藍繼續敲門。

“咚咚咚,咚咚咚”,包着鍍鋅鐵皮的房門又發出低沉的、铿锵的音響。

“不是告訴你們他不在家嗎?!”女人的尖嗓門從門內傳出來:“還想砸門不成!”

何以藍氣得剛要說話,鄭勁松在一旁先開了腔:“你是張曉梅女士吧?”

“是呀,怎麽樣?”

鄭勁松鄭重地提高了音調:“我們正式通知你,杜占德被人殺害了!”門那邊的張曉梅似乎根本不在乎:“他死不死關我什麽事!”

“請你今天上午到寧遠街九十七號——天桃市公安局認領屍體。”鄭勁松並不理睬她的刁潑,繼續說:“如果沒有人認領,公安機關将按照無主屍體處理!”

門內安靜了片刻,門終于又開了,露出深長的走廊。一個跟着拖鞋、腰肢肥碩的年輕女人怔怔地橫在門旁,淡淡的暈紅從那塗得過厚的脂粉中透出來,鼻翼兩側各有十幾顆雀斑。

她就是張曉梅。

鄭勁松不動聲色地把認領屍體通知書遞過去。張曉梅看着看着周身一陣顫栗,眼圈慢慢湧起一層若有若無的淚花:“他……真的死了?”

“是!”

“哇噢﹣-”張曉梅終于哭出了聲:“天殺的東西,怎麽死的?啊?是不是叫人暗下了黑手?我就知道,早早晚不等,非有這麽一天喲!那些千人踩萬人騎的賤貨就那麽香那麽受用?像紅眼蜂子往上爬……該!自作自受,活該呀……報應呀!”

何以藍扶着張曉梅走進內室。鄭勁松發現,在門旁鞋架深處放着一雙碩大的男式紅皮鞋。

原來客廳裏有一個神色尴尬的男人立在沙發旁,臉上擠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