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自我的作品
自我的作品
周楠的助眠小玩意是一只造價高昂的機械手,他入睡離了床都離不開它,閑得過頭時還能看它表演韻律十足的手指舞。
在垃圾站住就這點好處,總是不缺新鮮報廢的工具,除了組裝的機械師和他這個使用者,機械手的一切都是他抽空下班之後打着燈籠,零零碎碎撿來的。
不知道快遞方面出了什麽差錯,或許什麽差錯也沒出,機械手遲遲不到。周楠左左右右地挂念着,失眠了一整夜。
粉紅愛心泡沫板被他紮的千瘡百孔,《麗達與天鵝》被他送往了麻子世界,櫥窗的酒水也被他喝幹了。
太陽露臉時,他耗了八成的氣力,擠出點治療魔法,消去燙傷,将臉蛋恢複成白玉無瑕的狀态。
咚咚咚!早上六點半,浔東敲開208號房門。
浔東挎着塞滿了手拉糖的軍綠色帆布包,左手拿着一束紅玫瑰,右手拿着一包黃金葉香煙,精神爽利地抖抖腿。
“要哪個?”
周楠打了個哈欠,動動手臂,取走了黃金葉香煙。
“美人不愛你,死去吧。”紅玫瑰被浔東往後一丢,丢遠了。
浔東随在周楠之後走入,虛掩門,往柔軟的沙發上一坐,張望幾眼後問:“該死的尖叫先生在哪?”
“淋浴間。”
浔東掃視亂糟糟的地面,撚起一塊粉紅的泡沫片,“玩的挺嗨啊。”
多虧浔東提醒,周楠終于記起奧蘭了,敲敲淋浴間的門,手抵着額頭問:“奧蘭,您沒泡發吧?額……我的意思是您還活着嗎?”
“嗯!生龍活虎。”門把手被擰動,奧蘭衣着整齊坐在輪椅上,頭發幹燥無水汽。
清冽的薄荷氣味呼嘯而來,窗臺上放着沐浴露空瓶和一只笨頭笨腦的死老鼠。
浔東一見變了模樣的奧蘭,驚訝地跳到沙發上,“看來你睡得很好!變瘦了,連頭發都長出來了!怎麽做到的?!”
奧蘭回了個浔東一個歉意的笑,沒有吭聲。
浔東納悶地轉向周楠,要他解釋解釋一夜之間,奧蘭是怎麽創造了生物奇跡和量詞奇跡,從一只青蛙變成了一條蚯蚓的?
周楠點了根煙,沒多解釋奧蘭的小事,而問:“不到時間,你來這麽早做什麽?”
浔東笑呵呵道:“我找了兩個夥計,用了點魔法,應付上午的兩場比賽。周,我的朋友,今日你能輕松不少。”
周楠變了點臉色,“呵,你信不過我,湘伊堂也信不過你。湘伊堂禁止魔法,不會要你砸了招牌。”
“這可不一定。”
浔東拍拍手,從門外闖進來兩個人,嘴裏都叼着一根粉紅塑料吸管,手上都提着豆漿油條與荷葉酒。
其中一人身材高挑,戴着眼罩,仿的是周楠;另一人大腹便便,坐着輪椅,仿的是之前的奧蘭。連衣服的褶子都與某個瞬間的一模一樣。
若是他倆站于周楠和之前的奧蘭面前說早安,比照鏡子還更逼真。
浔東看看兩人,對周楠解釋道:“僞裝魔法。衣服是魔法演員用品店買的,那地方連貨真價實的豬腦子都有,什麽時候你需要了就找我,老板娘與我熟,我買能打八折。他們是多倫兄弟,不用糾結誰大誰小,都稱多倫,精通僞裝和殺戮。多倫,多倫,這位是周楠,我的朋友。”
周楠瞋目而視浔東,陰陽怪氣道:“縱橫四海啊,浔東。”
“謬贊了,比不過很多人。”
周楠彈了彈癟癟的煙肚子,回憶簽署的生死狀條例,但除了他的名字外,不能多想出來一個字。
他往別的方向想,想到了,在酸角汁店打工時,他聽人提起過,湘伊堂不是禁止魔法,而是禁止“顯而易見”的魔法,能欺騙外行人和觀衆的不算在內。
并且,湘伊堂用金磚裝飾了擂臺,致使選手用不了大殺傷力的魔法。多倫兄弟這種爐火純青的個體性變形魔法,可就禁止不住了。
“漂亮,漂亮。”周楠鼓掌,凝神睇視多倫兩兄弟,諷刺地問:“我看兩位身上裹挾着至寒的風暴。是北,還是南?”
“本地人。霜降已過,冬天确實是快到了。”多倫周楠笑着回答,聲線也像到了極致,只是态度太平易近人了,像個白癡一樣。
“妙得很。”周楠對着浔東講,眼中有顯而易見的厭惡。
浔東扯着嘴角別扭一笑,為轉移話題,冷不丁地問周楠:“你知道變形魔法都有漏洞嗎?”
說着,浔東瞟了眼事不關己微微笑的奧蘭。
周楠碾滅了煙,請浔東細說。與見多識廣的浔東相比,他對于魔法師的了解堪稱為零,要不然就分為能了結的和不能了結的,連浔東的魔法他都不夠知曉透徹。
“漏洞就是,他們必定會在身體的某個部位,刻上獨特的印章,稱之為創造者的記憶。”浔東手舞足蹈道。
“創造者的記憶”是變形魔法師致命的弱點,這屬于他們心靈映射到肉.體的記憶,證明着獨立的人與人之間的“孤立不匹配”。抓住這一點,任何變形魔法都能不難被拆穿。
多倫周楠的眼罩下其實是一只方形的羊眼睛。在多倫的記憶中,第一次殺死的生物是一只羊,其中一只羊眼他攪了稀碎,另一只沒有攪碎,就如惡魔阿斯蒙蒂斯,一直跟着他;
多倫奧蘭的空褲腿裏不空,也沒放着筷子腿,而放着兩條拴狗的繩子,一黑一白,恰好對應着同一時間離他而去的夥伴——白狗與黑狗。
“這麽一看,你的新婚人真是完美的無懈可擊啊。嘶——連魔法的氣味都沒有。”浔東轉着圈打量奧蘭,眼中放着欲致祂于死地的光。
奧蘭交握雙手,禮貌地詢問:“您要檢查嗎?我願意配合。”
“有人已看過,沒發現問題,那就是沒問題了。”浔東朝周楠擺擺手,領着吃起來的多倫兄弟往門邊走。
多倫兄弟被他推出門外,他摘下彩虹牛仔帽,故意把豁牙露出,扮成真誠的孩童,說:“周,抱歉,不是我不信任你,我必須要保證見到上思,并且殺了他。我怕你第一局就堅持不住。”
周楠無精神地說:“我知道,每個人都很會廢物利用。抱歉抱歉,多倫多倫,我是在說我是廢物。”
浔東嚴肅地争辯:“你在責怪我?哎……我才應該責怪你,周,你在耽誤我的時間,我不是來玩的。你憑什麽不按我的想法搞?”
“你責怪我與我責怪你并不沖突。我明白你的時間寶貴,抱歉,但你也應該對我抱歉,你沒有尊重我。”
浔東愠怒道:“你的時間同樣寶貴,別浪費在與自己的勾心鬥角中了。周,什麽都看開點。”
周楠攤了攤手,冷冷淡淡道:“不道歉就不道歉了,請別對我說教,我的時間一點都不寶貴,要不然也不會和你在這對話。好了,你都把得體的安排擺在我的眼前了,我接受,你的兩個夥計無可挑剔。你可以離開了。祝你們勝利,下午五點見。”
周楠說完,來到到輪椅側邊,扶住奧蘭的肩膀,帶着笑說:“至于他,他愛是什麽樣子,就是什麽樣子。”
周楠的這一行為能說是冗餘的、特別親密奧蘭的,換做之前的周楠根本不會做。
浔東立即發覺了周楠對待奧蘭态度上的不對勁,他覺得完了,非常不快,并被簡單地刺激到了,認為周楠對奧蘭釋放善意,是更深一層的自甘堕落。
因此,他為朋友打算,刻意鄙棄周楠道:“我倒希望一敗塗地了,能讓你招蜂引蝶再多一段時間。看看你倆,才一個晚上,沒了腿的小肉塊都能給你勾搭得滿面春風。”
周楠要是知道他的想法,非踹他幾腳,再說他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不可。
“哦?”奧蘭仰了揚眉,按扶周楠的手背,黑黝黝的眼珠子對向浔東,似是逞兇鬥狠的藍松鴉。
周楠的心突突地猛跳,他不認為是無緣無故,這不是他急病了,而是不安的預警,受到威脅的對象是浔東!
此時此刻,奧蘭幹癟的軀幹上多了一種奇異的優雅,一些殺手要幹大事時就會這樣。
周楠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按住奧蘭的肩膀,語速極快地質問道:“浔東,你狗屁不通的話當着我伴侶的面說合适嗎?”
奧蘭當即內外合一,再成一條醜陋的蚯蚓,仰頭望周楠,愉悅驚喜的表情毫不掩蓋。
周楠的心掉入了谷底,不是他看出奧蘭對他的親近和愛慕,而是奧蘭沒有指紋,這家夥的手連一絲紋路都沒有,光滑又幹硬,跟一塊所剩無幾的肥皂似的。
浔東服軟般地嘆了口氣,作難地皺皺眉,丢飛兩張電影票,“抱歉,我很不贊成你的婚姻。周,我在擔心你。還有,你需要睡個覺,或者看個電影,最起碼不能與這種滑稽到能逼退一百位憨豆先生的家夥長時間共處一室。酒店旁邊開有一家‘牙縫電影院’,這一周都在放《撒撒探戈》,是你的菜。我走了。”
“請等一下,周楠的好兄弟浔東。”奧蘭道。
浔東甩着腦袋回來,不緊不慢地問:“什麽事?周的俏佳偶奧蘭。”
奧蘭神情孤傲道:“我的結婚證,在您那裏。還給我,即刻。”
浔東眯縫雙眼,假眼珠子閃過一絲亮光。他翻動口袋,丢出奧蘭的結婚證,故作甜蜜蜜說:“新婚快樂,我的朋友,兩位都是!今日我趕時間,改日再擁抱吧!”
周楠和奧蘭不搭他的怪腔,面無表情地注視着他消失在門外。
浔東溜得太快,沒有關門,冷風吹得兩人面色更冷,莫名其妙有了點“夫妻相”。
半小時後,周楠提議道:“我們應該出去走走,一上午的時間,不能在望風中度過。”
“不去看電影。”
“我也是這麽想的。”
周楠推着輪椅,刻意用扁平的車輪碾過色彩鮮豔的電影票。
已不知道走了多久,工廠的濃煙把時間的痕跡擋住了。路上排滿了各式各樣有自主意識的鐘表,位于左腳和右腳的永遠都對不上。
周楠打包了一只北京烤鴨,幫忙推輪椅,遞給奧蘭一碗白米飯,讓祂邊坐車邊吃。
路過皇宮夜總會,奧蘭咽下最後一粒白米粒,指了指紅不紅綠不綠的豎牌匾,用着板正的腔調調笑了幾句。
周楠昏昏地點了點頭。
還算不錯的聊天氛圍極快被打破,打東邊來了一批飛車暴走團,速度如火箭發射,五花八門的閃亮頭盔都快被飚飛出去。
打頭的那個單手駕駛,左手端了個閃瞎人眼的金碗,碗裏搖晃三枚鬼頭硬幣;最末的也是單手駕駛,左手拿着一條黑鞭子,他沖兩人挑釁地大笑,幾鞭子唰唰唰地飛抽來。
周楠拉着奧蘭彎身躲過。側邊的皇後夜總會豎牌匾沒他倆的幸運,實打實挨了這頓毒打,被抽了幾個大窟窿。
而在皇宮夜總會“維護治安”的視覺系紅寸頭矮騾子追趕暴走團不及,退了回來,目光鎖定還留在原地的兩人,一揮手聚了三位同伴,堵住他們。
紅寸頭遷怒兩人,狂躁地喊:“王興幫的堂口也敢惹事?”